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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崤峻可以毫不在意的说“随他去吧”,在场的其他人却不能真的“随他去”。梁子岳这边在向张晓菲汇报后,立即与北平的郑知微进行了联系,商定了情报部各部门及各州县分站加紧抓捕张燕及其党羽的新计划。张维信那边通过后周朝廷,再次向后周控制区域内各级官府发出文书,要求他们加强盘查,切不可漏过任何可疑线索。而徐绍安则在与张维信以及随后被请来的大哥李俊武商量一番后,决定以委员会的名义向目前担任保卫部实际负责人的王峰发出指示,命其加派人手,切实保证穿越团队众兄弟,特别是王崤峻的人身安全——尽管不太愿意每次出行身边都是前呼后拥的跟着好几十名亲卫,可有关穿越团队成员出行的安保工作向来是只听委员会决定而不受被保护人员的指挥,所以就算王崤峻觉得这样做完全没有必要,可面对委员会其他三位委员对其三比一的压倒性优势,他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有关张燕和周家姐弟的事情告一段落,梁子岳又想起了郑知微在给他的电报中另外提到的一件事。虽说那只是一件既算不上重要,也算不上紧急的小事情,可既然郑知微在电报中提到了,而且从根儿上讲也是与“飞燕堂”有关的,所以梁子岳还是决定顺带说一下。于是,他趁着其他兄弟暂时没有提起新话题的空档,说道:“五哥,郑兄弟在电报里除了周家姐弟的事,还讲了另一件与‘飞燕堂’多少有点关系的小事。”
“哦,郑兄弟电报里还说什么了?”王崤峻有些好奇的问道。
“郑兄弟说,前几日负责西山第三煤矿苦役营监督工作的探员回报,在他们那里服刑的‘飞燕堂’原怀柔分堂堂主何平因矿坑事故被砸死了。北平府十哥那边也接到了苦役营管事的报告,证实确有此事。”梁子岳语气平淡的答道。
“那个何平被砸死了?哼!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关个十年八年,让他好好吃些苦头才是,一下子就被砸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徐绍安闻言有些不解气的说道。
“倒也没死得那么痛快。”梁子岳说道,“郑兄弟在电报里说,当时矿坑里虽然出现了情况,可还是有时间逃生的。只能怪这家伙反应慢、腿脚笨,当时矿坑里有几十个人,别人都或者逃出来、或者躲避开,连个皮外伤都没有,就他一个跑得不及时,被一块大石头砸到。而且,由于只是被石头压住了腰、腿,所以这家伙居然一时并没有死,生生扛了快一天的时间才断气。刚被压住的时候,这家伙还不住的哀号、求救,搞得那些下井救援的苦役犯、矿工和负责现场指挥的矿监、苦役营管事、情报部探员是不厌其烦,却囿于苦役营的条例规定不能给他一刀,让他死得痛快点。直到三四个时辰后,这家伙才因为体力不支而再也喊不出来,众人才能专心抢险,将被塌方区阻隔的十几名苦役犯和矿工给救出来。”
“报应,报应,这种家伙活该如此。”徐绍安解气的说道。
与徐绍安感觉非常解气不同,王崤峻听完梁子岳的讲说却是心里一动,觉得这事似乎有些太巧了。虽说以现在的技术水平,矿井出事故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在不大的矿坑里出现塌方,其他几十个人连皮都没破,偏偏把个腿脚没啥毛病的何平给砸中了,不由得王崤峻不多想一层。于是,他略一思忖,问道:“这个西山第三煤矿苦役营的管事和副管事是谁?当时在井下负责监管的监工又是哪几个?”
“该营管事叫任长生,副管事有两个,一个叫孙有田,另一个则是祁安。井下的监工有三人,分别是刘永福、刘永禄、赵铁锁。其中,刘永福、刘永禄二人是亲兄弟。”尽管王崤峻的问题问得很突然也很特别,但梁子岳依然非常利索的答道。只是,他一边回答,一边却是在心里不住的暗自感谢,感谢郑知微郑哥哥办事认真、细致,将相关人员名单一并给自己发了过来。不然的话,今天自己就要在众兄长面前露怯了。
“祁安?莫非就是那个因与何平不和被砍了一只手,这才愤而投奔咱们的那个祁安?”王崤峻追问道。
“正是他。”梁子岳答道。
“几十人人下井遇到塌方,却只有何平一个被砸到,其他人都毫发无伤。而这座煤矿的副管事却偏偏又是与何平有着刻骨仇恨的祁安,这事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再者,我记得当初为了避免双方起冲突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情报部那边还特意将祁安给安排到了西山第一铁矿苦役营当副管事,而将何平发配到西山第三煤矿苦役营服刑。为何那祁安现在又成了第三煤矿苦役营的副管事?这北平府和情报部是怎么做事的?”王崤峻有些不悦的问道。
这一回,梁子岳可真的是被问住了。一来,郑知微就算做事再细致,能把该煤矿的一干负责人名单附在电报上已经算有些多此一举了,他也不可能在委员会没有要求的情况下,在一件只死了一个人的煤矿井下事故上花费很多心思,去把表象后面的事情调查清楚。二来,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苦役营副管事级别的人员调动,北平府吏房、刑房和情报部北平站的相关部门就足以决定,根本用不着梁子岳或者赵大伟这样的高层参与其中。是以,面对王崤峻的问题,梁子岳先是一愣,而后也只能是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莫非五哥以为何平的死与那祁安有关系?”旁边的张维信从自家五哥的话中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连忙问道。
“如今看来,何平的死只怕并不是一起意外事故。在这件事情上,那祁安绝对脱不了干系。”王崤峻微微点头道。
“不过是一个苦役犯,之前他又做了那么多缺德事,死就死了,便是真和那个祁安有关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五哥何必为他去费心思。”徐绍安不以为然的说道。
“老八此话差矣。”已经捕捉到王崤峻心思的张维信摆摆手道,“我想,五哥之所以看重此事,并非是为了那个何平,而是不愿意看到有人在北平军治下无视规则、公报私仇。”
“老七说的没错。”王崤峻点头道,“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北平军在建立之初便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来约束、来管理其治下所有人的行为,包括咱们兄弟在内,任何人都必须遵守。想那何平虽说为人恶劣、贪生怕死、卖主求荣,可既然北平军针对他的罪行已经依据相关的法律法规做出了处罚,那么无论是谁,哪怕是包括我在内的穿越团队成员,在北平军或者更高级别的权力机构做出新的判决之前,都必须尊重这一处罚决定,绝不能因为对这个处罚决定不满就阳奉阴违,更不允许任何人去破坏它、藐视它。
诸位兄弟或许以为就算何平真是祁安所害,也不过是一起私人恩怨,没必要上纲上线,觉得兄弟我是在小题大做。其实不然。一则,根据北平军规章制度,苦役营副管事虽只是最低层的胥吏,可他的任免调动依然要经过北平府吏房、刑房两个部门的批准和公文手续方能实现。若是这两个部门的主官没有从中得到好处,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去花心思为一个不相干的投诚人员调动岗位。如此,便涉及到了贪污受贿、营私舞弊、欺上瞒下。更何况,由于这个苦役营中关押着‘飞燕堂’的成员,情报部内务司和北平站都派驻有探员负责监管。祁安的调动他们不可能不知道,结果却没有一个人将此情况上报,其中缘由亦不问可知。
二则,何平的死若不是事故,便是一起精心策划、准备的阴谋。当时在井下的监工、数十名苦役犯和矿工就算没有参与其中,至少也目睹了整个过程,结果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揭发检举。那些苦役犯可能是出于不满何平当初的作为、可能是不想或者不敢得罪祁安,没有站出来说话还情有可愿。而那些矿工与苦役营毫无瓜葛,祁安既无权管理他们,更没法要挟他们,可他们同样对此事保持缄默。这只能说明,要么是他们本人受了祁安的好处,要么是他们的上级官吏受了祁安的好处,命令他们保持沉默。无论是哪种情况,也都少不了贪污受贿、营私舞弊、欺上瞒下。
想那祁安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不入流的苦役营副管事,却能令这许多官职、品级比他大的官员为其办事,甚至还能让情报部内务司和北平站的探员为其出力,这是何等的厉害,又是何等的可怕。试想一下,若是北平军中有那更高级别的官员或者朝廷中的有心人同样如此行事,只怕被算计的便不仅仅是像何平这样的苦役犯,而是咱们这一众兄弟。到时候,咱们轻则被别人架空,成为傀儡。重则便会丢掉北平军乃至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兄弟我以为此事绝不可掉以轻心,一定要防患于未然,必须进行全面调查,且一查到底。”
王崤峻一番话将何平之死事件提高到了关系北平军稳定的高度,在场的其他兄弟对此事的态度也自然跟着发生了转变,都把它当成一件要案重视起来,并形成了委员会决议。
当天下午,有关彻查何平之死事件的委员会决议便通过电报发到了郑知微和赵大伟的手上。接到电报后,郑、赵二人亦不敢怠慢,立即调集精兵强将对此事进行全面调查。而随着情报部内务司大批探员以及从临近的卢龙府吏、刑两房调来的精干官吏进驻西山第三煤矿和北平府刑房、吏房两部门,该事件的实情和详细经过很快便浮出水面。
不出王崤峻所料,何平之死确非偶然事故,而是祁安以及他的好兄弟佟明共同策划实施的一起有预谋的报复杀人事件。
由于对北平军只判处何平服苦役十年心有不满,而祁安又不在何平所在的苦役营当差,没法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对其加以报复。所以经过一番商量和谋划,祁、佟二人先是通过在北平府刑房当差的佟明上下打点,将祁安调到何平所在的西山第三煤矿苦役营任职,从而获得与仇人接触的机会。而后,便由祁安出手,一方面买通苦役营的管事、监工乃至负责监管的情报部探员,让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一方面,则是对在其手下服刑的何平百般刁难、连番羞辱,以泄胸中之愤。
起初,何平还能自认倒霉、忍气吞声,可随着祁安的刁难与羞辱越来越厉害、越来越频繁,何平便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也不打算再忍下去了——何平人品虽差,文化水平可不差。其对苦役营的各项规章制度还是很了解的,知道祁安的所作所为是与这些规章制度相悖的。于是,在向苦役营管事和负责监管的情报部探员投诉无果后,何平便准备利用中秋节北平军派人到煤矿慰问普通矿工的机会,通过一名自己相熟悉的矿工为自己喊冤叫屈,揭发祁安对自己的虐待和报复。
不想,事情不密,被祁安听到了风声。意识到事情一旦曝光,就算不会丢官去职,至少也会被调离第三煤矿苦役营,再无报复何平的机会,而且还有可能影响自己在北平军诸位大人心目中的形象,进而阻碍自己日后升官发财的途径。因此,在与佟明仔细商量之后,祁安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八月十五之前,干掉何平,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仇敌。于是,在买通了苦役营管事、另一名副管事、情报部监管探员、监工以及当班下井的普通矿工,并严厉警告其他苦役犯不得多嘴后,祁安便指使自己的亲信、当班监工刘永福、刘永禄兄弟二人先是将何平打晕,而后利用开矿的火药人为制造了一起小规模塌方,意图将被他们事先摆放在旁边的何平埋压在坍塌的碎石之下,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尽管由于爆炸控制问题,何平只有腰、腿被巨石压住,可在祁安的有意阻挠之下,救援行动进展缓慢,最终不但要了对方的命,而且还使其承受了更多的痛苦,反而更合祁安心意。
只是,虽说之前得了祁安的好处,对其报复和除掉何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无论是苦役营管事还是负责监管的情报部探员,却都不敢对苦役犯死亡的事隐瞒不报——出了事故是天灾,与苦役营管事和负责监管的情报部探员并无直接干系。可隐瞒不报,日后一旦被查出来,那他们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再加上他们觉得此事祁安布置得天衣无缝,报上去也不会有什么破绽。
实际上,祁安也好、那些帮助他、为他提供便利的人也好,他们的想法并没有错,原本这件事是有很大可能按照他们预想的那样发展的。只可惜,他们先是赶上由于周家姐弟出走,使得郑知微对与“飞燕堂”有关的任何事情都很敏感的时间点,因而对方没有放过何平因事故身亡这一并不起眼的消息,并将其汇报到了开封;随后,他们又碰上了心思缜密、遇事喜欢多想一层的王崤峻。对方不但从几句简单的汇报文字中看出了一些不寻常的现象,而且还决定对这件蹊跷事进行全面调查。再加上,他们还遇到了一个办事认真、细致的郑知微,将通常人们都不会去关注,而他自己认为应该在汇报材料中体现的情况加在了电报里,使得原本就对此次事件有些怀疑的王崤峻疑心大起,更加坚定了展开调查的决心。当然,在各种因素中最重要的,还是王崤峻从此次事件中看到了令人不安的情形,意识到了北平军在自我监督这方面做得还非常不够,绝对有必要进行一次大的整顿,以确保后方稳定,不会影响穿越团队在开封城的工作顺利展开。因此,借着何平被杀一案,委员会开始着手整治自家后院。
显德九年阴历九月初八,北平军节度府宣布了对何平被杀一案相关人员的处理结果:
西山第三煤矿苦役营副管事祁安、北平府刑房主事佟明贿赂同僚、挟私报复、指使他人谋害何平,依律斩首示众;
西山第三煤矿苦役营井下监工刘永福、刘永禄兄弟二人受祁安指使,制造矿坑塌方事故,直接造成何平死亡,依律斩首示众;
北平府吏房、刑房部分典吏、西山第三煤矿矿监、苦役营管事、副管事、监工、情报部内务司及北平站相关监管探员等二十余人,收受贿赂、失职渎职、徇私枉法、欺上瞒下,对何平之死皆负有一定责任,依律对这一干人等按照其罪责大小,分别给予罚俸、撤职、革职、监禁、流放等处罚。
何平之死,令包括其自己在内的二十余近三十人被斩、被流、被关、被撤、被罚,这恐怕是当初祁安和佟明策划此事时绝对没有想到的。而且,虽然何平被杀一案随着相关处罚结果的出炉而暂时告一段落,可由此事引发的一系列整改却刚刚开始。
显德九年阴历九月初十,北平军节度府发布钧令,要求所辖各府、州、县所有文武官员务必要从何平被杀一案中汲取教训,绝不可步祁安、佟明后尘,做那不法之事。一旦发现有人违法乱纪,必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哪怕他功勋卓著、哪怕他身份高贵。而在由委员会发给所有穿越团队成员的相关决议中也特别强调,所有穿越团队成员亦需要严格遵守北平军节度府的这道钧令。如有违反,同样会受到委员会、委员会扩大会议或者全体大会的严厉处罚,绝无豁免特权。
显德九年阴历九月十二,委员会宣布成立纪检部。由王崤峻兼任主管,张晓菲兼任副主管,并负责日常工作。来自穿越团队后备力量培养班政务科、军事科、情报科等相关科系的数十名刚刚完成学业的学员被分成了两批。一批被任命为节度府查访使(纪检部巡视员),分配到北平军辖下各府、各军镇,以及情报部辖下各府、州情报站。一方面在各自所负责的区域内进行巡视、巡查,对各级官吏、将佐、各情报站负责人及探员进行监督。另一方面也接收来自各方面的举报与揭发,并进行相应的初步核实和调查。其调查结果将直接递交至张晓菲手中,而不会受到其他部门干扰;另外一批则被任命为节度府查察使(纪检部调查员),直接归纪检部统一调度,负责对查访使提交的资料进行正式而全面的调查。其调查结果将直接递交至王崤峻手中,由节度府(委员会)据此做出相应处理。换句话说,这几十名新毕业的后备力量培养班学员就是北平军的监察御史、就是穿越团队的纪检干部。
至于各府、各军镇及情报部各州情报站以下部门,则由各府、各军镇、情报部各府、州情报站负责监督、调查、处理,并向其上一级领导机关进行汇报、备案,同时接受纪检部的审查、复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