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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分,修业谷外忽地传来阵阵喧嚣。
展长生正在谷中同几位弟子论道,隐晦问过几人,修炼时七情动六欲生应当如何处置。然则人人习道不同,锻炼有异,竟无处可作参考,问到末了,只得作罢。
正当此时,巡山的刘忠跌跌撞撞冲入大堂内,神色慌张,只道:“代掌门,那、那大师伯捉了一群俘虏回来!”
众人震惊,展长生更是面色一沉,一言不发,只大步迈出,气势汹汹杀到谷口。
却见谷外山路上,展龙手中牵着一条绳索,那绳索一个连一个,系了成串的凡人。有男有女,个个俊秀俏丽,足有十六七人。衣着单薄艳丽,勾勒出风流身段。
这些风月乡的翘楚,或曰花魁娘子,或称头牌公子,莫不是一曲红绡不知数的摇钱树,养得比寻常人家的千金更为娇贵矜持。
此时却个个面色惨白,东倒西歪靠在路边,这一路被掳来,显是吃足了苦头。
展长生只皱眉看他,又请众人散去,只在谷口同展龙四目相对,半晌一言不发。
展龙迟疑片刻,仍是问道:“师弟,可挑中了中意的人选?”
展长生冷冷对上他墨黑双眸,平淡道:“挑中了。”
展龙闻言,面色却愈加阴森起来,眉心蹙成深刻沟壑,手指收紧绳索,将众凡人扯得接连踉跄跌倒,爆发出阵阵惊慌哀鸣。
展长生冷笑道:“有劳师兄费心,将那中意之人交给我罢。”
展龙却不动,只觉满心茫然,无名火烧得愈发旺盛。
他一夜奔波,精挑细选,掳了十二座城中拔尖的花魁男女,全心只为师弟打算,便是用来放纵玩弄的物件,也要挑最好的给他。
若是屠龙仙人知晓,只怕要大笑嘲弄,素来无心无情,冷血冷肺的一杆魔枪,竟也会将个师弟放在心尖上疼爱。
他素来受那武痴熏陶,一心只追求力量强大,不择手段。却不曾想到,这不择手段到了展长生头上时,他却无论如何,不肯放手。
展长生见他不动,不觉讥诮笑开,扬眉道:“师兄,难为你挑选这许多佳丽,快些为我送入房中,免得误了吉时。”
展龙怒道:“胡闹。”
展长生见他盛怒,笑得却是愈发愉快,移步上前,反被展龙阻住去路,他只皱眉道:“师兄,莫要阻我练功。”
展龙面色如山雨欲来,墨黑冰冷,只陡然抬手,将展长生手臂握住,就此腾身而起,带他离了山谷,返回石屋。
展长生只听耳畔风声呼呼作响,本欲挣脱,迟疑些许,却低叹一声,任由展龙将他揽在怀中。不过少倾,就跌落在万年寒铁的床榻上。
他尚未回神,就觉肩头一沉,已被展龙牢牢压住。展龙俯身而下,一双眼如地底烈火,炽烈暗沉,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灼伤。
展龙将他肩骨抓得生疼,展长生低声抽气,却仍是无奈道:“师兄,你究竟意欲何为?”
展龙低头看他,散乱黑发垂落肩头,停了半晌,才皱眉道:“……我不懂。”
他踌躇许久,方才松开手,转而轻轻抚摸展长生肩头,上行至颈项处,细细摩挲,只觉触手处细腻滑顺,动人无比。展龙眼中渐渐弥漫开黑雾。
展长生眼见他幽深眼眸渐渐泛起浓黑色泽,心头一沉,再顾不得同他置气,抬手想要抓住展龙手臂,却反被他扣紧手腕,重重朝床榻上一压。
“我不懂,”展龙又怒道,“分明应当以此行事,与你与我皆有利,我却宁可叫你永生永世修为不得寸进,叫我寻不回完整枪身,也不愿放你触碰旁人。”
展长生见他眼中黑云愈发浓厚,又听他嗓音竟少有地起了浓烈情绪,惊得只得道:“师兄,放开,听我……唔——”
展龙并不给他机会开口,俯身而下,一面紧扣他后颈腰身,将这青年牢牢禁锢怀中,粗鲁贴合唇齿,交缠深吮,勾舔搅动不休。
过了许久,展长生近在咫尺抬眼细看,方才见展龙眼中墨色褪去,重现清明。展龙不等他开口,突然阴冷道:“你中意何人?”
展长生见他眼中杀气十足,不觉一夜郁结烟消云散,柔和笑道:“说与师兄知道,再为我送来不成?”
展龙眼中显出不悦,冷道:“休想,我这就去将那人碎尸万段。”
展长生见他如此,只得叹息道:“不过信口开河,师兄莫要见怪。”
展龙狐疑看他许久,方才勉勉强强松手,站起身来:“谁都不成?”
展长生看他许久,低声道:“谁都不成。”
展龙眉宇舒展,总算雨过天晴。
二人这一番纠缠,正是一事未毕一事又起,白白惹来一件麻烦。
对谷中多出的十六名凡人,展长生头疼不已,一面埋怨展龙无事生非,一面却不敢轻易将人放回去。
展龙固然想得轻松,只道:“若怕暴露修业谷痕迹,尽数杀了灭口。”
展长生皱眉道:“师兄,莫要滥杀无辜。”
展龙冷嗤道:“莫非舍不得?”
展长生对这蛮不讲理的师兄一筹莫展,愣了许久,只得暗自忖道:我两世为人,见识广博,不同一杆枪计较。
他便换了个说辞:“师兄同冥界结怨已久,何必为冥界多送人口。”
凡人神魂稀薄,绞灭不成,只会随冥使渡三途河,过鬼门关,日渐汇聚,壮大冥府。
展龙皱眉,这次倒听进了展长生的劝告,只说随你处置。
那十六名头牌、花魁瑟瑟缩在偏僻处一间屋中,虽时有弟子好奇窥伺,却被刘忠、张易、风瑶等人将石屋牢牢守住。
展长生将众人搁置了几日,从未多看顾半眼,他这般丝毫不放心上,方才将展龙最后一丝怒火扑灭。
魔枪融了来世之刃,力量大增,展龙性子却愈发残暴,如今修业谷聚集了三十余血人,血气旺盛,展长生时时胆战心惊,生怕他一时心血来潮就去屠谷。
担忧之余,只得期待那来世之刃尽早寻到其余碎刃下落。
随后几日修炼,展长生提心吊胆,却不曾再次遭遇七情动念的异状。
他思忖良久,便隐隐揣测,许是因他天生性情淡薄,体质又异常清凉,反倒将种种邪火压制至最低限。
早知如此,展龙又何必生出这许多事端。
展长生自风瑶处得知了*咒法,正如众多民间传说记载一般。
传闻某甲误入神仙洞府,见仙人酒宴,某甲亦偷饮仙酒,随即长醉不醒。再醒转时,人间却已匆匆过了十余年,某甲竟半点记不起自己去了何处,所遇何人,经历何事。
闻之匪夷所思,叫人震惊,实则不过是修真者对着凡人施了*术,叫他将遇见修真者之事尽数忘得干净。
展长生便自她手中习得*咒法,几经调整后,方才放下心来,决意对那十六名凡人施展咒法,再各自送回勾栏院中。
他又多此一举,特特前往修业谷,同众人分说清楚。他只道误掳了众人前来,如今要将各人入谷底记忆消除,再安全送回去,绝不多加伤害。
不料他话语才落,那十六人中竟有过半的男男女女神色激动,当场跪了下来,哀哀恳求道:“求仙师莫要送我去那火坑!”
展长生见大半人跪下,心中似有所悟,却仍是道:“自何处来,回何处去,天经地义,为何不肯回?”
那跪下之人争相你一言我一语,展长生听过寥寥数语便已恍然大悟。
归根结底,皆是类似的身世。
或是流离失所的灾民,幼小时被黑心人贩拐入勾栏;或是惨遭抄家的官宦之后,家中长辈或犯下重罪,或触怒龙颜,受了连累,被发配为官奴,一世不得脱籍……凡此种种,终归不是心甘情愿卖身求荣。
被展龙掳来时固然忐忑,能逃离那火坑,却也是意外之喜。如今见展长生和颜悦色,众人自然不肯回去卖笑承欢。
说来说去,无非一个意思:“愿终身为奴为仆,无论扫洒浆洗,耕田种地,莫不敢从。只求片瓦遮身,不受恶人欺侮,更不必卖笑屈身逢迎他人。”
展长生见众人祈求般望他,只觉愈发头大如斗,只得先转向剩余站立的几人,“你等愿意回去?”
那剩余六人面面相觑,一名少年鼓足勇气道:“自然愿意……只要哄得客人高兴,自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何乐而不为?”
展长生见着两拨人彼此蔑视,只得一抬手,冷道:“人各有志,既然要回,便抹消记忆。若不愿回去的……暂且留在谷中做个仆从。”
如此自是皆大欢喜,展长生施展*咒术,抹去欲离开的六人记忆,再请几位凝脉的修士协助,将这几位送回原本效力的勾栏院中。
至于剩下十人,却是又忐忑,又喜悦。一则忐忑前路未卜,二则喜悦今生竟得以脱离魔窟。喧嚣过后,室内鸦雀无声。
展长生便将这群人交托给风瑶。风瑶乃当初协助布法大仙守住阵法的五名修士之一,是其中最年长的女修,亦是最先拜入斩龙门的修士。
这女修年长沉稳,修为亦不弱,日益有管事话语权,展长生自然信她。
至于那十二城中,一夜之间消失了十六人,且个个是销金窟里的大摇钱树,漫说老鸨痛心疾首,就连诸多恩客亦是牵肠挂肚,强压着官府着人搜寻。
不料未过两日,倒有六人回归了,却是一问三不知,全然不记得经历过何事。
至于剩余十位美人,却自此芳踪杳杳,再不复归。
消息传开,便有风流的文人墨客吟诗作赋,后有一篇十绝赋,吟诵佳人美貌得仙人眷顾,一夜之间得以位列仙班,传为佳话。却不曾想这番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展长生安置妥当谷中事物,又同众人道:“我当外出历练,你等亦潜心修炼。库房每月开启一次,由刘忠、张易、风瑶共同发放物资。在外不可招摇,却也不必惧怕,如若被人欺侮,打不过便逃回来,只需将仇敌记下,他日我同师兄为诸位报仇。”
众弟子轰然大笑,旋即领命散去。
展长生处置妥当,离了山谷,正设想往何处去时,头顶一声清越鸣叫传来,正是外出几日不见踪影的毛毛。
那幼雕颇长了些分量,如今有一人高,却如幼时一般肆无忌惮朝展长生怀里扑来。展长生足底用力,牢牢站稳了将它接住。
毛毛欢喜不尽,头颅靠在展长生怀里磨蹭片刻,方才将一片青金石条吐在展长生手中。
展长生瞧着石条眼熟,心中一动,忙取出乾坤戒中,昔日老雕临死时留下的石条。
两片石条无论形状、材质皆一模一样,靠近时严丝合缝,竟合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抱歉><
忙吐血了,先发了评论回头看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