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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仲只觉自己脑内昏昏沉沉,像是与人恶战了一场,但肉身上却没有战后的酸麻脱力之感,他呻/吟了一声,右手按住额头,才慢慢转醒。
天才微微发亮,只因是冬季的缘故,时辰已然不早了。任仲习惯性的往身侧拢了拢棉被,却没能感受到卓谦之的气息,他一愣,下意识的伸手往身侧一摸,被褥已然失了温度,入手一片冰冷,身边人离开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任仲皱了皱眉头,冬日里卓谦之最是嗜睡,如此早起的情况倒是不多见……随后,他猛地睁开眼,心下的不安扩散开来,试探性地唤了声,“谦之?”
四周无人,一片冷寂,连昨夜的热情也一并散了去,仿佛只是大梦一场罢了。任仲左手抖了抖,神念之力破体而出,他顾不得许多,探查的范围直接达到了他自己的极限!
他的眼睛很亮,其中的血丝却是越聚越多,两颊殷红,口唇却是越发惨白,直至神念消耗过度,内眦渗出了鲜血,仍是没有感受到一丝卓谦之的气息。
他哆嗦了一下,阖上眼,若非头疼万分,他怕是会仍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这不可能…”他恍惚地低喃一声,只穿着里衣便跌跌撞撞的下床,屋内一片狼藉,散乱的宣纸,歪斜的座椅,散落的外袍腰带都在提醒着他,昨晚并非是春梦一场,而那个七年来一直陪在他身旁的人,却如同梦一样,转瞬间失了踪迹。
他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余光却见桌上镇纸换了位置,下面随意的压着一张卓谦之平日里作画用的生宣纸。他僵着脸走到桌边,犹豫地将镇纸移走,许是太冷了,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任仲狠狠地眨了下眼,半天才找准焦距,只见那纸上只有寥寥数字,笔力遒劲,正是卓谦之所写——另有要事。跟在这四字后的,是滞笔留下的一团墨迹,最后竟是连落款也没有写上。
“另有要事……另有要事……哈哈哈……”任仲放声一笑,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他慢慢地贴近了那张纸,还想看出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映入眼底。
“这算是,什么?我算……是什么?”任仲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之上,地面寒气透体,却远不及心中的酷寒。他本以为自己做了美梦,却从未想到,昨日之事,竟只是噩梦的开始。
他脑内一片混乱,想不出卓谦之为何要离开自己,为何会不告而别!他虽想将卓谦之留在身边,却从未真正干预过卓谦之的想法,更未阻碍过卓谦之恢复修为!他曾想过,若是他日卓谦之要离开,若是卓谦之不愿与自己一起,他便会留在原地,只要卓谦之愿意回头,他仍会张开怀抱同他一起……
可如今,卓谦之却坚定决绝的离开,竟是连一句告别之言都没有留下,更别说他日再见之言,自然让任仲难以接受。
任仲坐在地面之上许久,突然死死扣住了桌脚,他竟然猛地生出了些许担忧,卓谦之封了他的神念海,悄无声息地离开,到底是恢复了修为,还是受了什么人的胁迫?
思及此处,他想要站起身,却在片刻后又颓然坐下。
若是真有人前来,胁迫卓谦之而去,又会留自己一条性命?任仲惨笑了一声,其中饱含了太多悲凉无助,卓谦之修为高深,岂非自己可以探知,只怪自己太过愚蠢,太过自信,以为如此,便可以留他在身边。
任仲发现自己并不懂卓谦之,以前总以为卓谦之对饭食衣物皆不在意,如今想来,怕是根本没有投入真心,自己所做种种,都只是笑话罢了。以前不懂,现在更是看不穿,他原以为自己与他一起便是全部,如今手中一空,却是什么也不是了。
“你无需骗我……”任仲一把丢开手中的纸张,随手拍出两只不大的火球,一只火势极小,瞬间吞噬了纸张,连一丝灰烬也没有留下。另一只则飞向了床榻边,床边的被褥顿时被点燃,火舌顺着床榻,慢慢蔓延到了窗边,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火势便大了起来,无情的吞噬了所有卓谦之存在过的痕迹。
任仲坐在当中,被浓烟熏的咳嗽了两声,却没有起身,烈火燎着了他的衣角,他也没有动弹,竟像是生无可恋一般。可惜这火终究是他压缩法力所放,伤不得他半分……
他慢慢地站起身,踏过满地烈火,破开摇摇欲坠的门,便又瞧见了昨夜院中剩下的酒,他仿佛又看见卓谦之眯着眼,淡然的站在树旁,看着自己将酒埋下,不发一言,却隐隐显露出笑意。又或者是昨夜里那人抬头迎向柔和的月光,轻声道,“怎会,酒虽好,却远不如人。”
他一屁股坐在雪地中,法力拉扯之下,便把那小半坛酒抱在了怀中,揭了封就往嘴里灌,他没尝出什么味道,只觉得苦涩一点一点向外蔓延出来。
一厢情愿!如今回忆起来,任仲发觉卓谦之从未答应过什么,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他听着身后噼里啪啦的响动,蓦然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便落了下来,他不知自己为何要流泪,他觉得自己醉了,醉在过往的梦里,不想醒来。
“哭什么哭!还真是难看……”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尾音微微拉长,嘲讽意味十足,寒气森森直直撞进了任仲的神念海中。
“…谁?”任仲动了动头,模糊的问了一句,竟像是失了全部力气般,连神念也没有发散而出。
随后任仲只觉得自己的储物袋中震动了几下,吞天瓶不受控制的从储物袋内飞出,稳稳的落在了任仲面前的石桌之上,随后一抹黑光从其中喷出,模模糊糊汇聚成一团,半天才显露出一张狰狞万分的鬼脸,正是当日被收进吞天瓶的天外魔头!
那魔头竟不知何时生出了神智,又突破吞天瓶的桎梏,还将其收为己用,当真是有些匪夷所思!任仲想到此处,却也没生出什么抵抗的念头,他只是瞥了眼面前的魔头,没有丝毫惧意的冷笑一声,“留下这皮囊也是无用,你若是想要,便拿走罢!”
说罢,他真的放开了神念海,任由手上的酒坛骨碌骨碌滚到了一旁,不做任何抵抗的阖了眼睛。
“哈哈哈!”那魔头怪笑一声,围绕着任仲转了几圈,“你当我稀罕你这肉身?看似法体双休,实则顾此失彼!倒还不如这吞天瓶内待的自由自在!”
“你说得有理。”任仲点了点头,将石桌上酒盏中昨夜里未喝尽的酒倒入了口中,也不知是否听进了那魔头之言。
“你这人!!!怎么受了这小小挫折便如此消沉!当年我……”那魔头说了一半停顿了下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任仲,自己嘀咕了一句,“还真是迟钝的紧。”
“这是你的手笔?”任仲也不看他,反而回头看了看背后的主屋,屋内的火势逐渐变小,最后只剩下黑烟涌出,黑烟盘旋却并未扩散开来,像是被雄厚的灵气包裹在了其中。
“难不成还任由你将这宅子烧了不成?到时还会引得凡人注意,难以收场!”那魔头哼唧了一声,也算是默认了。
“何必在意他们如何想……多此一举罢了。”任仲摆了摆手,将手搭在石桌上,看似并未用力,那石桌却是突然碎裂开来。任仲满意的看了看满地的碎石,勾了勾唇角,突然冒出一句,“终是不值得的!”
“蠢笨至极!他委身与你,怎会对你无情!你真是…真是…蠢笨至极!”那魔头气的跳脚,黑漆漆的鬼脸疯狂扭动了几下,仿佛恨不得一口吞下任仲似的。
任仲眉间动了动,猛地抬头,双眼死死地盯住魔头,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犹豫地问道,“……那他为何?”
“许是保护你,许是不忍心牵连你罢!”魔头见他的样子,心情仿佛极好,鬼脸上下抖动了几下,“他临走前可是亲你了一口,啧啧,那副样子,还真是……”
“保护?莫不是…”南宗的人找上了门来……
“我又从何知晓,若不是你们昨晚做那颠鸾倒凤之事,我也不会…啧啧…”魔头又啧了一口,拟人般的露出了些许嫌弃的表情,随后他收敛了鬼脸,化作一只黑猫,慵懒趴在了吞天瓶瓶口之上。
任仲一愣,半天才知自己与卓谦之之事怕是被这魔头从头看到了尾,也不顾不上羞愤,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你究竟有何意图?”
“有人来了!”那黑猫来不及做答,只说了一句便化作烟雾钻进瓶中,瓶子腾空而起,硬是挤进了任仲怀中。
“先生?”突然,有人跃墙而入,口中还低呼了一声,应该是看清了院内的惨状,和坐在雪中的任仲。
“莫离?”任仲慢慢站起身,冷静地看着面前之人,经那魔头捣乱,他的情绪已然稳定了不少,至少,不是当时浑浑噩噩的状态了。
“先生!”莫离身着黑色劲装,根本不畏寒冷似的未着外袍,高大的身形在一片银白中更显突兀,他眉头紧皱,面上煞气十足,右边的肩膀上还扛麻袋般的扛着个人。见任仲起身,他将那人猛地丢在地上,那人呻\吟一声,并未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