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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周全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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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千雪披衣起身,唤道:“小回子,小回子……”

    小回子在屋外倚着门打盹儿,听见云千雪唤他,立时精神起来,忙起身进门应道:“奴才在!”

    云千雪道:“可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小回子细细的听了听,这才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辨别着猜测道:“小主,好像有人在哭呢!”

    云千雪从床上坐起,趿着鞋出门,便瞧见绿竹坐在院子里,正趴在石台上,整个头埋在了手臂里,手中似是握着什么,也看不大清。小回子刚想上前询问,云千雪便抬手拦住了他,亲自过去去瞧绿竹。

    绿竹双肩剧烈的抖动,并没听见旁的声响,十分压抑的哭着。云千雪走过去,低低唤了一声,绿竹才总算回过神。她缓慢的抬头,一双眼睛哭的红肿不已。瞧见云千雪,越发委屈起来,哭道:“主子。”

    云千雪何曾见过绿竹这般委屈难过的神情,大为惊诧,等瞧清楚她紧紧攥着那双单靴,才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回身用衣袖扫了扫石墩,缓缓坐了上去,温然道:“大半夜的,你怎么在院子里哭呢?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教你这样委屈?”

    绿竹心里无比酸楚,可当着云千雪的面儿,又有些说不出的难为情,脸上憋的通红,大半晌的仍旧是一言不发。

    云千雪手心微微发凉,倾身凑近绿竹,握住她不停颤抖的手,担心的说道:“你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到底是多大的委屈,让你难过成这样?若是有人欺负了你,我如今虽然也是个无用的,却也不是不能帮你出头、做主。”

    绿竹抽噎着,最后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咽着含混的说道:“主子,呜呜……主子,奴婢,奴婢……想把这双鞋给孙大哥。可是……他不要,他不要奴婢做的鞋。”

    原是为情所恼,云千雪这才舒了一口气,放了心,“便是因为这个?”

    绿竹极快的摇头,咬牙道:“不,不是……孙大哥还说,说李香薷给他缝了新鞋,便是连他身上的络子也是李香薷打的。孙大哥还与我说,说我不必为了利用他,这般着紧。左右都是出钱卖力的事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算不送那些劳什子的东西,他也会尽心尽力的。”绿竹一股脑的说出来,哭的越发大声了,哀哀道:“主子,那,那也是奴婢的一片心啊。奴婢,奴婢就是,就是觉着委屈。”

    云千雪如何不懂绿竹心里的伤心与不甘,她从前也曾如此,一心落在谁的身上,自己全部的喜怒哀乐便也全部系在他的身上。或喜或悲,都在他一举手投足之间。多情总被无情恼这种事,实在叫女子伤心伤肺。云千雪忙拍着绿竹的手背,道:“情之一字,总要两情相悦才好。他不要你的东西,却留了李香薷的东西,已经是心有所系。”

    绿竹听云千雪提起李香薷,牙咬得咯咯作响,“她不知道揣着什么坏水儿呢?冷宫前后当值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是孙侍卫,咱们唯一指望的孙侍卫?她怎么不送别人东西,不苦心孤诣的巴结勾引别人去?”

    云千雪只当绿竹被气得迷了心智,一把拉住绿竹的手,希望她能快一点的镇静下来,“这种事儿,哪儿能怪责一人呢,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便是她李香薷真要使出美人计,也得孙烈自己个儿愿意。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就是心里恨毒了,还能有什么法子?”

    绿竹双眼蓄着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出来。她有些不能接受,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她必定与孙大哥说了咱们什么,不然孙大哥从前待我也算是和气,如今竟然讥讽不屑到这个地步。还说,还说咱们待他,不过是利用而已。”

    云千雪眉心微微一动,沉吟半晌,才不可否认的缓慢开口,“咱们委实是在利用孙烈,他说的并没有错。”

    绿竹手背擦着眼泪,惶急的摇头,道:“没有啊,奴婢给孙大哥送这些东西并没有旁的图谋,奴婢并不想利用他。奴婢,是真心的……”绿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坚决的呜咽。如此,方才的那一番话,又说回来一遍。

    云千雪微微叹了口气,心知这种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便亲自带着绿竹回了她的屋子,让绿竹与她在同屋睡下。期间,自然又是一番安慰劝解。绿竹心里难过,也不说旁的,哀哀哭泣。直到哭累了,才渐渐的睡过去。

    而云千雪,因为方才的那场怪异的梦境,再也睡不着了。

    随后的几日,云千雪整晚整晚的做恶梦。梦见的,不是自己被赐死,便是全家死在刀口下,满眼的鲜血淋漓。时而是霍延淅深情缱绻的模样,时而又是霍延泓痛心疾首的质问。那些梦交织在一起,仿若一首跟着一首的高亢曲调,互相穿插,乱了各自的韵律阵脚,叫人心烦意乱。

    云千雪晚上不能好眠,白天也越发萎顿。整个人都在过去的回忆中挣扎,终日恍恍惚惚的。云千雪睡不好,小回子与绿竹两人也越发不能合眼。白日里小回子与绿竹还要当值,也多半提不起什么精神。

    皇帝离宫的大半月后,日子越发燥热起来。往年云千雪在合欢殿里,到了四月,皇帝便会吩咐宫人早早起了冰出来,给云千雪降热。可如今身在冷宫,别说冰,便是井水似乎也被太阳晒得温热,难以入口。云千雪的院子,又是最冬冷夏热的地方,日子如何能不难熬呢。

    傍晚时分,日光逐渐退去,被夜色所取代。云千雪穿着薄薄的缠枝花橘色织锦衫子,躺在院中破旧的榻上,一只手自顾自的打着扇子。绿竹没什么精神,在一旁拿着一把扇子,边给云千雪扇着,边犯着瞌睡。

    小回子这时间已经取了水回来,李香薷随后拎着一个食盒进门,仍旧是如常一般,恭恭敬敬的向着云千雪行了一礼。

    绿竹瞧见她,如临大敌的挡在云千雪跟前儿,乌眼儿鸡似的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来做什么?”

    李香薷一愣,尴尬的一笑,道:“这又不是绿竹姑娘的院子,绿竹姑娘何必与我这般疾言厉色的?”

    绿竹当着她的面儿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不要脸的坏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云千雪听着绿竹这话,立时沉了脸,大是不乐的肃声呵斥道:“绿竹,你这是做什么?”

    自绿竹跟着云千雪之后,从未见过云千雪如此沉肃气怒的样子,自然心里难过,委屈的回首唤了她一声道:“主子!”

    云千雪愈加厉声道:“你还知道我是主子?平日里怎么规劝你,你都不听。如今倒是越来越有出息,还把怒气都撒在了旁人身上!”

    绿竹双眼含泪,焦急道:“主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可别被她……”

    云千雪几乎是勃然变色,“绿竹,你可真叫我失望。不过是为了那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小事儿,自己那点儿小心思,便如此糊涂。若非李姑娘,咱们早就让钱姑姑给毒死了!”

    绿竹嘴唇微动,隐约还要说什么。云千雪双眼如利刃一般,剜了一眼绿竹,喝道:“下去,给我退下去。好好回屋子思过去。想不明白,你也不必再出来了!”绿竹咬牙,狠狠的剜了一眼李香薷。

    李香薷也是满腹委屈的样子,小声与云千雪道:“小主何必因为奴婢,主仆失和呢。想来绿竹姑娘对我有些误会,我么,并没有无事献殷勤。只不过如今在冷宫中,我是个异类,小主也是个异类罢了。遇见一样的人,难免忍不住想要靠近。”

    云千雪回首瞧着绿竹怒冲冲的进了屋子,这才放下心来,温婉含笑,招呼着李香薷近前坐下。

    “我们还能安安稳稳的活着,多亏你的支应。你虽不在意,可于我们,这是恩情。绿竹这两日,全是因为那点子儿女私情,她,许是看不开。”云千雪似乎有些恨其不争,极为尴尬的摇了摇头。“倒是让你见笑了。”

    李香薷笑容恬淡,混不在意的举起手里的食盒。从里面捧出来一碗深褐色的汤汁,上面竟还飘着几块儿冰块。李香薷清淡一笑,道:“今儿个太后与和敬夫人瞧着天热,特下的恩典,给六宫分了酸梅汤。这一碗是奴婢的,因着奴婢从来不喜欢喝这个。倒掉又觉着可惜了这大夏天里的冰块儿,所以送来给小主。”

    云千雪且惊且喜的看着那一碗酸梅汤,面上流露出一丝感怀之色,和缓的说道:“难为你肯这样想着我。”

    李香薷将那碗推到云千雪的面前,一边缓慢的收着食盒,一边道:“虽说是太后与和敬夫人的恩典,也只怕分下来给咱们的不知道是掺了多少回水的。必定比不上小主从前入口的,小主别嫌弃我借花献佛才是。”

    云千雪含笑,闲适的取过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块儿冰块儿含在嘴里。李香薷瞧着,柔婉的笑了笑,福身道:“奴婢既送到了,这便回去。省着让钱姑姑知道,又是一通麻烦。”

    云千雪不说话,只是笑着点头。待她看着李香薷出了院子,直到确定她真的走了。云千雪才忽然垂首,将口中含着的冰块儿吐了出来,连同着已经化在口中的冰水,也如数都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