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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越来越大。 山下一户人家里,孩子和父母四散开来,走失在混乱的路上。其中的女孩安云只有七岁,个子太小,走着走着就走到水很深的地方,那水快要盖到她的脖子上去。
接着就在这时,一只手把她给捞了出来。安云仰起脖子,只见一个高高的男人正微笑地看她。他将她抱起来,很快地到了一个较高的地方。
男人将她轻轻地放下,转身要走。安云拽住了他的衣角。
“我想要感谢你。等洪水结束以后,我还能看得到你吗?”
那人蹲下来,擦了擦她脸上的水,说:“你见不到我的。”
“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不好的人。”
男人看她呆呆的,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就直白地说:“我会成为一个魔。”
安云当然知道魔是什么意思。她的表情一下子变了。这一切都在许怀的意料之中。他也不想再留下来吓唬她,转身要走。他需要去找一个很少有人去的地方,需要在那里等着最后成魔的时刻。他阻止不了成魔的过程,也自杀不了。只能接受最后的结果。
而身后响起鞋子踩着雨水的声音。许怀诧异地回头,只见那女孩子追上了他。她伸出小小的手掌,那里面躺着一枚平安符,上面的红色因为雨水而加深。
安云用稚嫩的嗓音说:“我觉得你不是坏人,你应该平安。”
许怀再次地看着安云无邪的笑容,接过平安符后摸摸她的脑袋,大踏步地走了。身后那女孩子还站着,静静地目送着他离开,直到父母焦急的呼喊声传过来。
许怀在很远的地方看见了陈兰。这时雨已经停了。陈兰把九重埋在山里,独自走到这很远的地方。
陈兰说他想在这里生活几年。空尘法师告诉他,五十年后九重才能再次投胎,他想要在这段时间里想一些事情。
当这一切浑浑噩噩地过去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跳出很多人。那带着仙鹤的老翁,周环,还有茶楼里认出他身份的女人。他也看到了苏小小,尽管只见过她几面,陈兰却感受到了一种浓重的悲哀。
陈兰对许怀说:“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什么事?”
“烟霞死了。”
那天秀才和他吃饭时,他就预料到这结局。临走时他们说烟霞生病,不能过来,陈兰下意识地知道烟霞出事情了。在路上他曾偷偷地折返回去一次,没有看到烟霞的坟墓,只看到一卷破草席。
许怀的嘴唇哆嗦了两下,然后他说:“我的很多孩子都死了。”
这个地方临着一片很大的海。海的中央有着雾气,雾气中不知是山还是岛。许怀指着那雾气,问陈兰:“你说,那里是不是佛祖在的地方?”
“这里是南边,佛祖在西边,你走错地方了。”
陈兰冷冷地提示着他,说完后自己笑出来:“这是魔会来的地方。”
“我们的心里都有执念,你,我,还有袁成。我和袁成要么成魔,要么成佛,那你呢,陈兰,你要继续地做一个妖,还是做别的什么?”
“还是做妖吧。我得活得长久一些。”陈兰坐下来,听着海的声音。这里再没有别的什么人,只有他们两个,海水的声音一波一波地重复,天上干净得连一丝云都没有。一切都是暗沉的,漫无边际的。
陈兰转头,看到许怀正看着手心里的什么东西。
“平安符?”
“是一个孩子给我的,她说我是一个好人。”
“你的确是一个好人。”
陈兰到这边时雨停了,人们的活动也都重新开始。许怀的身体不知被谁给搬走了,还给好好地埋了起来。不过等过了十几天后,百姓突然给它立了新的碑,还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写了十几条罪状,罗列在其中的就有拐卖人口这一条。
陈兰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对的。否则以后要是记录下来,说一个好人成了魔,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陈兰给许怀出了个主意:“下次我争取做个史官,为你写点好听的,把他们的事情给说清楚,说不定还能让人把你给供起来呢。”
“还是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许怀道,“不要说别人不好的地方。如果要说,要礼貌地,姿态优雅地说出来,还得体现出自己不在意,自己没有多么怨恨的样子,太难了。”
许怀和陈兰共同地度过了沉默的一天。天亮的时候,许怀不见了,应该是去了海上的那个地方。半年后,这世界上会多出来一个魔。陈兰想,如果到时候他能够荣幸地加入一个灭魔的小队里,跑去消灭他,陈兰一定要在他的坟前写上这么一句话:
这是一个很好的,很温柔的魔。
陈兰想完这些后长长地打一个哈欠,又变回蛇的样子,不知钻入了哪个地方。
在他们曾经生活过的那座城,那座山下,一切又照旧地继续。
五十年后,皇帝换了,百姓家中的长者也换了。有些东西因为死亡而交替,有些则在死亡的交替中顽强地继续留存。
在都城里,花家和薛家是世交。今年,两家的儿媳妇都怀孕了。她们互相打趣着,说要结儿女亲家。
过了几个月后一个算命先生来了,算出一个吉时,说这时出生的孩子保准大富大贵。薛家的女人笑着说:“依你看,咱俩谁的孩子能在这个时候出生?”
等到临产那天,踩着吉时出生的孩子是薛家的,花家的孩子晚了一个时辰,哭得也没有薛家的孩子响亮,生下来时安安静静的。
两家生的都是儿子。
花家的女人哭笑不得,对薛家说:
“你们家的这孩子好强,我看啊,我儿子以后会被你儿子欺负得死死的。”
“那可不成。我们让他们一起长大,谁都不准欺负谁。”
花家的女人亲了亲自己的儿子。那孩子似是不屑地转过头,瞄了眼离自己很近的也在襁褓里的那孩子。
这眼神让尚未知人事的孩子都能吓得差点哭出来。
很久以后,花明山常常会这么想:
果然,这人从刚出生时候起就喜欢欺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