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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千何只觉自己最近真是倒霉,接连被人打了两次,而且都打在脸上。
她到底欠这对“送饭夫妇”什么了?两人轮着给她送耳光,还一个比一个狠。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说不过去了。
在宋允辰打发走夏槐、独自送她回家的路上,她很想大骂他一顿解解恨。但奈何伤疼,说话有气无力,在被骂者听来只类似于老人絮絮叨叨的念叨。
“你下手就不能轻点儿吗?我又不是沙包。你的脸值钱,我们这些人的脸就贱呐。我这样顶着个大包回去,又要把千仪吓坏了。”
她极其轻柔地摸了摸自己脸上鼓出来的伤处。这次伤得比上次严重,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了。还好范青浦送的药还有不少,那个药的效果倒是非常好。
“谁叫你半路乱闯进来的?”宋允辰责怪道:“要是被我打出个三长两短来,该如何是好?”
“怪我喽,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
“对啊。你也不想想,王妃在名义上是你的嫡母,你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她,还不被人说成是忤逆不孝?对你们来说,不孝不是很重的罪名嘛。”
“谁怕啊?”
“你不怕?万一你父王一个生气,不让做世子继承王位了,你还不怕?”
“哼,不做世子就不做世子。”
“你这个人,真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你能像现在这么任性妄为,全仗着你是定王世子。你又不上进,没个官职,要是不做世子了,看你的日子还好不好过。”
“我……”宋允辰正欲辩解,忽又转念想到什么,垂眸凝视了尹千何一会儿,笑道:“这么说,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
他这话分明别有深意,尹千何忙道:“哎,别误会。我是看不过你这么笨,才出面救你一回而已。
话说回来,我发现你脾气还真暴啊,动不动就动手打人。男人你打,女人你也打,我严重怀疑以后你成亲了会家暴。我们鄙视家暴份子。”
“别诬陷我,我对女人可是很温柔的,除了那两个。范清朣根本不像个女人,而另一个是我的仇人。”
“另一个是说定王妃?你跟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至于说这么严重吗?”
在尹千何看来,能被正经八百地称作仇人的,非得有切肤之恨不可。比如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什么的。很明显,宋允辰跟定王妃之间不可能有这种仇。
黄昏之末,血色夕阳在天边留下的最后一抹暗红也将消尽。
宋允辰停住脚步,埋着头。
尹千何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听到从他嘴里发出的阴冷的声音,仿佛从一个照不到阳光的地方渗出。
“杀母之仇。”
“……”
这种事,即使是无意间猜对了,也只会觉得不安。
尹千何没料到自己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竟然是真的。她默默地站在宋允辰身边,不敢说话了。
良久,宋允辰才仰面深吸一口气,然后勉强对她笑了笑,说道:“也许,你愿意听我抱怨抱怨。”
“如果你要说的话,我就随便听听喽。”尹千何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么沉重的话题,她希望尽量谈得轻松点儿,以免催动当事者的悲恸情绪。
两人走到河边,天色已暗,河中未返航的船只已逐渐点上灯火。
宋允辰的思绪陷入多年前的“暗夜”。
“我母亲是我父王的原配夫人,是他的正妻。我记得在我儿时,父王与她恩爱甚笃。但自从秦臻那个女人嫁入王府之后,父王待母妃就冷淡了许多。”
尹千何虽然不知道如今的定王妃叫秦臻,但联系前事,大概也猜到宋允辰说的就是她。如此说来,这个故事又是个一夫多妻的悲剧。
“那时,母妃经常抱着我独自哭泣。她说我虽是嫡长子,但子凭母贵,若是她不得父王宠爱,我在王府也未必有地位,所以她一定要尽力保住自己王妃的身份,这样才能保证我的将来。
为了留住父王的心,母妃处处让着秦臻。府里来了什么好东西,她都命人先送到秦臻屋里让她先挑。见到父王与秦臻出双入队,她就主动避让。还经常把厨房给自己炖的补身子的汤分给她,可以说待她情同姐妹。
后来,秦臻有了身孕,父王对她更是百般呵护,府里许多人都说王府要再添一位公子了。母妃也一直以过来人的身份悉心照料指导她。
但是,她这般贤惠,换来的却并非感激,而是加害。
都是那个秦重,与秦臻合谋害她。”
这事怎么又牵扯到秦重了?
没待尹千何想明白其关联,宋允辰又愤懑地说道:“秦臻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根本不知道满足。她想要的就是王妃的位置,但又寻不出我母妃的过错,便指使她弟弟秦重在汤里下毒。那毒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母妃不过喝了两口,就已回天乏力。”
尹千何听到此处,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宋允辰与秦重的仇是这么来的。
但是,细思之下又觉得疑点甚多。这么简单粗暴又狠毒的事情,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秦二爷干出来的吗?就算他为了姐姐不惜加害别人,也不至于用这么愚蠢的法子吧。
“后来呢?”
“后来?哼。后来父王将母妃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打发了,将这件事硬压下来,还把秦臻扶了正。无论我怎么求他为母妃做主,他都不理睬。”
“那令堂的娘家人呢?就没人站出来反抗?”
“父王对外宣称母妃是得急病去世的。那个时候,苏家最有权势的是我舅舅苏回,但他那时受冤入狱,自顾不暇。其他再无人敢跟我们王府抗衡。待舅舅获救出狱,已是半年之后。”
“哦,对了,你舅舅就是那位苏姑娘的爹。他出狱之后,苏府又遭了变故,自己的女儿因情自尽,所以也无心再追问令堂的死因了。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宋允辰抬眼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听范公子说的。可是,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可疑吗?”尹千何还是忍不住提出了疑问,憋在心里难受的慌。
“有什么可疑的?”
尹千何非常认真地分析道:“首先,我们不说秦家姐弟的为人问题,单说他们的智商,就是反应人的聪明程度的东西。
秦重那么精明睿智,就算八九年前他还年少,但也不至于笨到跑去你们王府向王妃下毒的地步吧。而她姐姐能稳坐王妃之位,就说明她也不是愚蠢的人。
这样两个人,要合谋害你母亲,竟然会用这么明目张胆、又拙劣得不行的手法,他们是狗急跳墙了吗?”
“肯定是秦臻等不及,想要为自己儿子的荣华富贵铺路了。”
“我看不像,你说她当时正得宠的。那么,与其冒险去毒害王妃,还不如想办法牢牢抓住你父王的心。万一下毒的事暴露了,她不是害了自己嘛。所以,从犯罪动机来看,她就根本没必要做这种事。”
尹千何按部就班地抽丝剥茧。
“其次,既然秦家姐弟最后暴露了,那你父王为什么不但不惩罚他们,反而给杀人凶手‘升职奖励’?你父王是这么昏庸的人吗?”
“他肯定是被秦臻迷惑了,才会这么黑白不分的。”
“你母亲好歹是他的结发妻子,他真的昏匮到完全不介意妾氏杀害自己的夫人?要是你父王是这种人,你又是怎么平安当上世子的?”
“我……”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宋允辰答不上来,或者说他不愿去想问题的答案。
难道连简单听了此事的人都能想到的东西,他这个经事者花了八九年的时间却完全看不出端倪?
尹千何隐隐觉得这不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能解释得通的,这其中很可能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