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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庐内一片安静。
皂隶见了苏幕遮的本事,一时被震慑住,再不敢上前。
苏幕遮缓步走近王督邮,手上弯刀吴钩轻巧地耍了一朵刀花,尔后刀面轻轻拍在王督邮脸上,道:“区区一抡才大会资格,汝便想抱得美人归?可真是个贪心的家伙,京兆尹手下莫不都是你这般狐假虎威的奴才?”
王督邮嗫嚅,想强撑着胆子说点体面话,以让自己不至于太丢人,但刀在面前,末了也未吐出一个字来。
“抡才大会资格是你由卫书卫家二公子处求来的?”苏幕遮又问。
“是!”王督邮努力站直身子,道。
“呵~”苏幕遮冷笑一声,不再多言,也不为难这些皂隶与王督邮。身为朔北王,这些许小事自会有人帮他料理的。苏幕遮回头对呆愣的汪三娘道:“终生大事岂能交易?终究不过是比武的资格罢了,我送千百个与你,莫说汪二,你若有大本事也自可去参与。”
汪三娘一怔,有些狐疑,不知眼前这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刘支公也有些诧异,皱着眉头暗暗猜测苏幕遮的身份,即便是黄封,亦回过头来,仔细的打量苏幕遮。 倒是那曲欢伯,若有所悟地端详着叶秋荻。
唯一不动如山的是那仆从,锄头把儿握在手上,身子坐在位置上,始终不见抬头。
苏幕遮走到叶秋荻身前,敲了敲桌子,见她隐有不舍之意,将一陌钱放在桌子上,道:“三娘酒不错,日后每隔两日送一坛到朔北王府上,吾必有重谢!”
叶秋荻听了一喜,站起身子来,随苏幕遮向酒肆外走去。
“朔北王府?!”汪三娘嘀咕一句,眼神蓦地一亮,显然是明白过来。
在皂隶注视下,苏幕遮与叶秋荻走到门口,正要踏出门去,苏幕遮忽又拉的叶秋荻退后一步,正好站到王督邮面前。他倒转吴钩,递给王督邮。王督邮下意识接过,听苏幕遮道:“我在朔北王府随时恭候督邮大人领着北府军前来捉拿!”
王督邮脑子迷糊,在苏幕遮挑开帘子出门,身影消失在人群后,才意识到这次自己是踢到铁板了。
“啧啧啧!”刘支公赞叹,对曲欢伯道:“朔北王武功竟然如此厉害,当真出乎意料。 刚才你与汪二争斗时戏耍他,若不是他性子温善,你绝对没好果子吃。哈哈,想不到你这青白眼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曲欢伯的青白眼,建康城内士人皆知。若他看得上的,便以青眼相视,若他看人以白眼,便是看不起那人了。曲欢伯对苏幕遮至始至终白眼相看,所以刘支公由此一说。
曲欢伯闻言一笑,自傲道:“我何时看错人了?即便他是朔北王,也入不得我的青眼,南北朝四大公子中,唯有朝歌与慕容无忌值得曲某青眼相看。”
“倒是你,入眼皆是功名利禄,反而错过了世间最美之风景。”曲欢伯高深莫测笑道。
“哦?”刘支公不知他这番话由何处起,拱手道:“请赐教!”
“朔北王出身药王谷,传闻与药王谷谷主有婚约,刚才与他结伴而行,举止亲昵的女子你当是谁?”曲欢伯斜眼看刘支公,见他脸上疑惑如冰霜顿消,方得意一笑,道:“叶秋荻传闻乃天下第一美女子,如今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天生丽质,如无暇之美玉,浑然天成,举手投足间高雅脱俗,不染纤尘。”
刘支公忍不住翻白眼,道:“若某不曾记错的话,那女子虽气质非凡,却长相平平,若真是叶秋荻,也是易容后的,你是如何看出她天生丽质的?”
“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也。”曲欢伯摇头晃脑道:“倾国倾城只是外在之皮囊,真正美人如蔡中郎之飞白书,似鸟头燕尾,又似鸟头凤尾,飞笔断白,唯有领悟内在之精神,方知她真正之美丽。”
“偶遇佳人,当浮一大白!”曲欢伯坐直身子,左手按住黄封面前的酒斗,让他饮不成,右手举起身旁酒器对刘支公道。
刘支公欣然举杯,唯留黄封,低头望着被按住的酒斗连连苦笑。
日近黄昏,斜阳落在了酒肆门前榆树梢头,染红了酒旗,在地上留下一道阴影。街上行人不见少,反而有增多之势,只因南朝建康无宵禁,青楼画舫,秦淮歌舞反倒让夜晚成为了建康最繁华时刻。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苏幕遮护着叶秋荻,出了北市,沿着王宫城墙一直南行,借路西明门,经过黄封曾翻墙盗酒的大司徒官署,再由津阳门拐到了秦淮河北岸太庙后面的街上。
这里少青楼、少画舫,却是建康最为繁华之地,茶楼饭店,街边小吃,满目皆是,甜咸俱有,又是齐云(蹴鞠)、角抵、锦标(射弩)、绘革皮影等聚集之地,瓦舍林立,戏楼也是百十步便是一家,街上亦有不入勾栏瓦舍的歧路艺人作场卖艺,伴着食社香气,将人间喧哗托上了云霄。
斜穿过这条街即是清溪,苏幕遮与叶秋荻也不着急赶路,随着人群东游西逛起来,不一会儿手中便多了些碎嘴的吃食与各种精巧的玩意儿。苏幕遮还为叶秋荻挑了一根錾花的木簪,插在她松散盘成的堕马髻上,格外素雅。
夕阳西落,只余晚霞满天,戏园子已经挂上了红灯笼,里面不时传来拍手叫好声。
当初游历江湖时,叶秋荻甚少逛戏园子,因此想进去看看。
他们踏上青石板台阶,正欲步入戏楼,忽听街头传来一阵喧哗。
叶秋荻站在高处,远远看见人流迅分开来,正诧异,听有人呼道:“马惊啦!快让开,马惊啦!”
苏幕遮皱眉,道:“在如此拥挤的街道上,若有惊马跑起来,不知要伤多少人。”
说着,他已经走下了台阶,探头遥望街头,果然见一匹枣红马正嘶鸣,朝苏幕遮飞奔而来。
马与人亲近,即使惊着了,若不到癫狂神志不清之地步,马很少会伤人。但苏幕遮看这匹枣红马,瞳孔清明,却慌不择路,不似被惊着了,反而似被吓着了,就像身后有老虎在追杀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