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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你在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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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初看到了宋承兆眼底的狠色。

    少年人,有一点凶性才是正常的,太软弱了立不起来,或是只知道欺软怕硬,才叫人心寒。

    “祖母,我来看看二姐姐。”夏初走入门中,笑盈盈的给宋夫人行礼:“见过宋夫人。”

    顾腾则留在了外头,侧过身子,夏挽秋坐月子,他本不该进内院,只是妻子这几日有些不对,似乎总发噩梦,他有些不放心,这才陪着过来。

    宋承兆见妻妹来了,连忙走到了门口,同顾腾站在一道,互相打了声招呼。

    “妹夫,不如咱们去寻了姐夫,一道喝上两杯。这几日忙乱的紧,多亏了你和大姐夫照应着,内子方能安然无恙,还不曾同你们好好闲谈过。”宋承兆眸种的凶光收敛,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无害的书生,和声说道。

    他是真心感激的,若非他们相助……未必能及时请回来经验老道的稳婆。

    “也好。”顾腾点头,他也很想看看,这个人值不值得他去防备。

    两人并肩走了,夏初似有察觉,下意识扭头望了一眼门外,日光正好,照耀在那二人的肩头,将影子拖的斜长,不知为何,看着竟有些龙虎相斗之势。

    ……是她看错了吗?

    “三妹妹?”

    夏挽秋的唤声引得她回过了神,夏初回头,目光落在她仍旧有些苍白的脸上,笑了笑:“二姐姐看起来精神不错,想来是好了。”

    “这几日尽躺着了,浑身酸痛的厉害,骨头都要僵了……”

    “浑说,这话儿也是你小孩儿家家能说的?”宋夫人脸色微变,骨头僵了的那是死人,才得了大胖孙子,宋夫人此刻看她特别顺眼,一听这话,顿时就呵斥道:“还不快收了去!”

    “是媳妇一时口快说错了。”夏挽秋有些惊讶,却还是顺着她的话,乖觉的说道。

    夏挽秋这人,其实心肠特别软和,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但凡察觉了,就忍不住要觉得对方是个好人。宋夫人之前对她是有些疏远的,一则地位上有些顾忌,她是不愿意讨好儿媳妇丢了她老宋家的人,但又不能树立婆婆的威信,还不如不要亲近,二来宋承兆毕竟不是她的亲骨肉,她下意识的习惯了保持距离。

    自从那孩子过继过来,她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不是她和丈夫能掌控的住的。那孩子一直很安静沉默,看着他们的眼神也恭敬,并无不妥,就算话少,可想想他自动求过继的举动,想必也是对那一家子心寒了的,遭逢变故会心有不甘也是常事……可每每对上这孩子的眼神,总让她有种莫名的不喜。

    按理说,一个自愿过继的孩子,不是应该巴不得离开那个家吗?

    他没有表现出抗拒,可他脸上却从没有真正入眼底的笑容。

    她一个乡下妇人,看不懂当时还是孩子,还没学会掩饰的宋承兆眼底无法抑制的不甘和怨愤,可她又是极其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违和。

    宋夫人与守备的夫人关系还算不错,两家是堂兄弟,关系亲近,常有来往,宋彧还未出生的时候,守备夫人待宋承兆也是极好的。也正是因此,她自然想不到,那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会变得那样疯狂和偏执——她能体会多年求而不得而后得到的狂喜,却无法理解,她为何会将曾经也真心疼爱过的孩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世界上,无解之事太多,可最为复杂难懂的,却只有人心!

    “秋丫头,你也该改改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了。”洛子谦一向看待夏挽秋都有些挑剔,实在是这姑娘身上毛病太多了,可真要说她哪里不好吧,其实并没有,就是常常说出来的话让人头疼不已,而她自己却不自觉,压根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这都当娘了,说话做事还是这么不谨慎!这回算你运道好,可还敢有下回了?”

    夏挽秋懵懂的点点头,大概能猜到是为了她这回任性回娘家的事,不禁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嗫嚅道:“我知道了祖母,孙女不敢了。”其实她心里也是后怕不已的。

    要知道,这个世界可没有剖腹产,要是当时那位稳婆没能帮她导正胎位,那就是注定要难缠的!到时候,恐怕就是一尸两命的下场了!

    想起这个,她就忍不住一哆嗦,侧身看了眼身边睡的正香的小婴儿,方才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

    洛子谦瞥了她一眼,是真的知道怕才好!

    “看祖母这么中气十足的数落二姐姐,初儿可算是放心了。”那日回去之后,洛子谦回去就睡了一天一夜,虽然没有比夏挽秋睡的更久,却吓坏了夏雪,差点就要往外祖家送信让父母快些回家来……老夫人身子不适有一段时间了,又是一夜的担惊受怕,身子哪里吃的消呢?一番沉睡,可不是唬得她差点儿就哭了出来!

    “你这猴儿!”洛子谦白了夏初一眼,轻拍了一下她的手:“不过是累了多睡了一会,你们就以为……一个个的胆子忒小,出去别说是我的孙女儿!”

    就算不说,旁人也知道我们是您的孙女。

    夏初眨巴眨巴眼睛,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笑道:“对了,大姐姐让我来,是请宋夫人抱了曦哥儿去外头露个面,好歹是洗三,总要让亲眷们看两眼的。”

    宋夫人闻言连忙起身,抱着哥儿出去了。

    夏挽秋生出来的哥儿,被宋承兆起名为晨曦,宋晨曦。

    因为他是出生在黎明破晓后的第一束晨光之时。

    虽然是个好名儿,意头也不错,但夏挽秋却觉得这名字其实更适合女儿用,男孩子用实在显得有些娘气,她不是没有跟丈夫抗议过,但丈夫说已经送了名字回家里,估计已经上族谱了,不能改了——夏挽秋也就傻乎乎的信了!

    这姑娘真以为上族谱是一封信就能搞定的事儿!

    夏初当时听着宋承兆忽悠她二姐,忽然有种莫名的同情,这么聪明的人,居然娶了个有点拎不清傻乎乎的娘子,他们平日的生活一定很热闹吧?

    纵然只是猜测,但真相却是八九不离十!

    但这夫妻相处之道,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譬如她自己和顾腾的相处模式,明明才是新婚没多久,便处的跟老夫老妻一样平淡,若是换了夏雪或者夏挽秋,定然是受不了的!

    可他们却甘之如饴,并且觉得这种模式没有什么不好!

    因夏挽秋还在坐月子不易挪动,宋夫人就干脆离了自己娘家,跟着去传喜讯的人来了夏家。

    这次洗三,并没有到来多少人,毕竟年节特殊,请不来那样多的宾客,不过是几家相熟的人家过来坐了坐,余下的多是送上贺礼,人却未至——倒是无意中俭省了一笔花销。

    宋夫人表示,她对于这一点很是满意。

    要知道,在乡下洗三请客,简陋一些也没什么,一桌上得了台面的席面甚至都耗费不到一两银钱,可再京城里?一两银子想弄一桌子大菜,还是得上得了档次的素席,不过是痴人说梦!

    虽然儿媳妇掏银子痛快——宋家的儿子洗三总不能让夏家出银子,这不是洛子谦小气,而是规矩——但宋夫人还是觉得眼皮子跳的厉害,肉痛的很。

    这要在乡下,都能办几十桌流水席了!

    是以,她干脆躲在儿媳妇屋里,看着小孙子的小脸还能舒坦些。

    却不知道,这却是洛子谦故意示意夏挽秋这么做的,为的就是让宋夫人看明白,他们两家本质上的区别——别拿嗣子的媳妇就不当儿媳妇看!

    别当她老眼昏花看不出来,宋夫人面上笑的亲近,眼底却并不曾将夏挽秋看在眼中。如今她如珠如宝一般疼着曦哥儿,当初夏挽秋出门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拦一拦?

    夏挽秋任性非要出门?若是她能拿出当婆婆的态度来,她又怎么敢忤逆她的意思?不过是心里没当一回事,这才由着她使性子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洛子谦这敲打的法子出了效果,还是曦哥儿的影响力,宋夫人过府之后,待夏挽秋的态度的确比先前好了不少!

    不止如此,还有满月酒呢!

    夏挽秋这次生产到底还是伤了身子的,少说也得在床上呆满一个月才能下床,虽说回家也能坐月子,但夏老夫人义正言辞的驳回了,谁知道路上还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宋夫人虽然不满意,可宋承兆却是一口应下了。

    至于乡下那边的乡邻,到时候回去解释一番,补请也就是了。

    家中唯一的男丁都松了口,宋夫人自然无话可说,同时也深刻的明白了,夏挽秋并不是夏家的弃子,并不是因为不喜这个女儿才嫁给他们家的——宋夫人骨子里有一种深切的自卑,因着生不出孩子,因着作为兄长的夫君成就却不如堂弟!

    宋夫人潜意识里总觉得,宋承兆总有一日是要回到那个家里去的!

    这种卑怯让她不安,让她选择了逃避。

    不过洛子谦可没有心思去帮着纾解她的心思,敲打一番,让她有点长辈的样子也就得了。

    外头开席了,洛子谦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当然是要出去招呼客人的。孙女们虽然孝顺,毕竟都已经嫁人了,既然嫁了人,就是客,而不是主家,让她们出去招呼客人,可以权宜,但她这个老夫人却不能不露面,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夏初就留下来陪夏挽秋。

    “三妹妹,我这次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夏挽秋有些纠结,其实她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可就是说不出来哪里奇怪,眼巴巴的看着她,希望她能给自己指点迷津。

    夏初莞尔一笑:“二姐姐多心了,你只是惦念祖母,何错之有?你放心,祖母并没有怪你。”

    祖母没有怪我,可你在怪我对不对?

    夏挽秋水汪汪的眸子望着夏初,她的脸上带着笑意,可那笑意,却并未让她感觉舒心。

    夏初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的确是怪夏挽秋的。

    明知道身体状况不适合出门,却还是由着性子来,明知道祖母身体不好,却还要让她去经受这一场惊吓!

    洛子谦和夏挽秋对她来说谁亲谁疏,自是一目了然。

    洛子谦年事已高,寿数不长了,做孙女的却体谅不到这点,为了自己一点小小的私心,让上了年纪的长辈为自己担惊受怕,这也是不孝。

    她为何不怪她?

    姐妹之间,本该是亲密无间的,但从那一年的那次落水之后,她和她们,便再没有可能像从前那般亲密了。纵然她从她口中知道了很多‘惊世骇俗’的事情,纵然夏挽秋误会了她的身份对她信赖有加,但两人之间,一直有着难以抹去的隔阂。

    这个人,毕竟是取代了那个女孩,才得以存活在这个世间的。

    也就是说,因为她的存在,本该是她二姐姐的那个女孩的灵魂,或许无处可依。也是因为她,让自己知道,自己其实也是占了别人的身躯的。

    她无意害人,却占了他人的家人。

    她,洛子谦,还有夏挽秋,其实都没有办法活的这般心安理得吧?

    所以洛子谦才会万般为夏家谋划,提点儿子,教养孙女;所以夏挽秋总是将自己当做旁观者,想要撇清这一切,以为这样就可以置身事外;所以夏初曾经只想做个小瞌睡虫,迷迷糊糊的度完这一生……只因这是债。

    背了债,却难以偿还。

    夏挽秋身上的意外,勾起了夏初强按在心底对过往的回忆,那些回忆大多数都晦涩阴暗,是以她才会接连几日都噩梦连连。

    她总是梦见自己坐在深宫之中,身边宫人环伺,却孤独的好像是禹禹独行。

    那种孤独,是真的会把人逼疯的!

    夏挽秋看着夏初含笑的眸子,眼底闪过一丝难过,她猜的没错,三妹妹在怨她。

    她从前总是嫉妒她,嫉妒她受宠,嫉妒她比自己这个‘穿越者’要命好,总能博得家人宠爱和怜惜,就连夏雪在她面前都要退让。

    可是后来,她却渐渐变得很依赖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