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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洋家中喧嚣热闹,这份喧嚣却让有些人很不舒服。
村支书的家中,当了十二年支书的刘广正在和老婆一起看电视。
“哎,当家的,于洋那小东西回来了,你说这小崽子到底想干啥?他不是在镇上上学呢吗?”
刘广哼哼了一声,骂道:“这****崽子啊,作死呢。管他折腾什么呢?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崽子还能翻了天?这三湾村还能变了天?”
说完之后,觉得背上有点痒,让老婆给自己挠挠。
女人家挠了几下麻咧咧的背,心思却不在上面,问道:“你说那小崽子不能整事啥的去告咱们吧?上回着火之后,这小子可是挺能跳哒的。”
啪!
刘广一巴掌拍在炕上,骂道:“告个屁!他不懂事,他爹还不懂事?不知道会计在镇上那也是社会人,敢作死就成全他!告,找谁高?他今天敢去乡里告状,晚上腿就给他打折。”
“可是……不少人都在他家呢,我这心里怎么乱糟糟的?咱们的事要是查出来……”
刘广回身把老婆推到一边骂道:“老娘们儿就是舌头长,叽叽喳喳的。人多怎么了?他以为靠着那几个啥也不懂的穷棒子就能翻了天?穷棒子一辈子就是穷棒子,懂个屁?”
“还有,你这嘴也得有个把门儿的,别整天叨逼叨叨逼叨的,我都不怕你怕个啥?天塌了有个高的盯着,我明儿再去看看,要是那小子还是油盐不进,我就去镇上找王会计,找点人几棍子下去,这****崽子就老实了。”
女人点点头,想了一下又道:“都是乡里乡亲的,吓唬吓唬他得了,可别出事……”
“老娘们儿嘴就是碎,你就不用管了,赶紧睡你的觉吧。”
刘广骂了两句,心里也有些烦躁,这于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按说他之前的表现明显是想分点好处,可是给他好处的时候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难道真是上学上傻了?想带着大家伙致富?
“扯淡!这世上还有这么傻的人?这脑子是让骡子配了吧?”
低声骂了一句,披上衣服朝着朱得光家走去。
朱得光是村里的光棍儿,懒哈哈的干活的时候不见影,晚上打个扑克推个牌九什么的肯定有他。
想知道哪块地是朱得光家的,不用打听,到了地头上一看,谁家的草多草高那就是,顺便还能深刻理解一下草盛豆苗稀的含义。
推开朱得光家的门,难得今天晚上没去推牌九,正在家里抱怨呢。
“呦,支书来了?坐坐坐,怎么的,整俩盅?”
刘广摆摆手道:“你今儿怎么没去赌?”
“嗨,别提了,局让洋子搅黄了,好几个人去他那吃饭去了,我这寻思打晚上骰子换个酒钱呢。怎么,支书有事啊?”
朱得光看了眼支书,心说黄鼠狼给鸡拜年,平日里你可对我爱答不理的,今天怎么还上家里来了?
刘广坐在炕头,炕上也不叠被,乱糟糟的。
“得光啊,你的地被烧了,上面够呛能补偿啊。”
朱得光也是个活络心思,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支书的意思,笑道:“哎呀,我也没指望上面补偿,洋子那天还胡咧咧什么提留款的事,我当时就没稀得说他,小屁孩懂什么?真以为自己上了两天学,就啥都明白了?”
支书点点头,递过去一支烟道:“那小屁孩吧,这几天不知道在家搅合什么呢,那啥,我给你交个底,就算上面不补偿,咱村里也给给你补偿个一千两千的。不过这事你别跟别人说啊,村里钱也不多,你要是说出去了……”
“明白,我贱啊我往外说?一碗饭,一个人吃和八个人吃,那能一样吗?支书,你说是这个理儿吧?”
“嗯呐呗,那个……明天你去趟洋子那,看看那小崽子在家整啥呢。我不方便去,我要去了,好像是村里支持他胡整似的,怎么说我也是支书,代表村里头是吧。他要是瞎胡整,瞎叨叨,到时候你就告诉我。”
朱得光堆着笑,心里却暗道:“这犊子真是怕了,不过也好,你平日里瞧我不起,总有求着我的时候。”
刘广又坐了一会,闲扯了几句,临走的时候说道:“那个补偿的事你别和别人说,完后过两天等会计回来,把钱给你送过来。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吃喝嫖赌的,攒几个钱娶个媳妇。”
送走了支书,朱得光不屑地撇撇嘴,骂道:“装他么什么大尾巴狼,临走还得装成个好心肠,我用你说?”
骂完之后,自己从桶里倒出来一杯酒,哼着二人转,琢磨着支书能给他拿多少。
第二天一大早,鸡刚开始叫,平静的三湾村里就热闹起来。
于洋饮好马,奶奶已经起来把饭做好了。
昨晚上的二十多户也早早就起来了,收割自家的地可是大事,谁也不想落在后面。
剩余的人家看着大清早忙碌的一群人,颇有些奇怪,心说这么早地上还有霜,割了潮湿的豆子让太阳一晒这不都炸开了吗?
朱得光也难得地起了个大早,骂骂咧咧地套上牛,晃悠悠地到了地里,和于洋打了声招呼。
“洋子,怎么回来了?”
“收秋嘛,忙一阵。朱哥,你来帮忙?”
“嗯呐,乡里乡亲的,我在家正好没活。”
于洋觉得有些奇怪,心说今天这人怎么转性了?
可嘴上还是说了声谢谢,这时候二十多户人家都聚在了地头,一时间乱哄哄的。
男女老少互相闲扯着,于洋看了看这几家的地,幸好都是靠着的,连成了大片。
只是有几亩地的苞米横在黄豆之中,分外扎眼,一尺多长的苞米棒子带着外面的一层睡衣,笑的裂开了嘴,露出晶莹如玉的牙齿。
“大家伙先把这一片苞米给割了,不然收割机还得转弯,这样太麻烦。咱们尽量今天就把大家的地都收了,过几天我这还有个挣钱的活,到时候地没收完可没法干。”
众人听着于洋还有挣钱的活,这时候也都笑了,这小子从十一放假回来后就有些古怪,是不是被黄大仙附身了不说,可每一件事都是说到做到了。
男人们拿起镰刀,六亩地的玉米很快被割倒。女人坐在玉米秸秆上,三人一帮,五人一伙,说着家长里短,把苞米棒子一个个地从秸秆上摘下来装到麻袋里。
这片苞米地是“杨木杆子”家的,他今年快五十了,长得又高又瘦,得了这么个外号,不过别看瘦,干起活来也是一把好手,尤其是赶车,当年镇上有名的“车老板子”。
若是靠他和家里的女人,两个人收割这六亩地的苞米,怎么也得七八天。可二十多户男女老少齐上,都没觉得累,已经收了一半儿了。
一群男的比着割,谁也不愿意落在后面,再说自家的黄豆还没收割呢,谁也没工夫琢磨着偷懒。
太阳出来晒干了地上白霜的时候,静谧的山道上传来了轰隆隆的拖拉机的声响,三台收割机巨大的身影已经能够看到,昨天商量好的东风卡车也跟在后面。
看着已经基本收完的苞米,于洋喊道:“赶紧的,把苞米秸秆都拉出去。来七八个人赶着车跟我走。咱先说好了,我不管谁家的,报个亩数到时候分。大家的地有多少,乡亲们都有数,可别多报。”
“哪能呢?洋子你就说笑,咱们分地后为了争地头,争一根垄沟,红过多少次脸?谁家多少地还能没数吗?”
“还好意思说呢,去年不就是因为一根垄沟,老王和张老三就打的头破血流吗?都动叉子了……要不是我在那,非得出大事不可……”
这话倒是不假,自己有多少地,别人家有多少地,那谁也不能胡扯,几十双眼睛盯着呢。
“洋子,就不能一家一家的收?免得麻烦!”
陈娥站在牛车上,正在那装玉米,随口说了一句。她心直口快,很多人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却没开口,觉得这么说让人觉得小气。
“一家一家的收,收割机老要停下来转头,咱这一天也收不了多少,大家伙说是不是?你说就算少个半亩三分的,那还能少块肉?明天有个好活,我保让大家干一天比一亩地的豆子挣得多!”
众人这才不说话,留下几家人在这收拾苞米,领着十几辆马车牛车到了地头。
于洋骑着马,去和收割机打了声招呼,递上去盒烟,驾驶员瞥了一眼这地道:“一块收的话,我少要点钱。来回转弯太费劲。”
“行,那就一块收呗。辛苦了师傅。”
“嗨,放眼林场镇,就你们村用收割机。要是都用收割机,我用得着年年往北大荒跑?你看看人北大荒那地,我开着收割机一上午到不了地头,吃饭都得在车里吃。再看看咱这,一个个被分的没个小孩的尿布大。”
于洋给司机点上烟,又客套了几句,外面的村民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在地里的庄稼永远不是庄稼,只有到了自己仓库里才能安心。
村里的收割机82年就卖了,一些年纪小点的根本就没见过,围着看了几圈,等收割机开起来,这才啧着牙花子道:“娘嘞,这东西一天不得割百十晌地?”
冰江省的农村里,亩和别处是不同的,分为大亩和小亩。小亩是六百六十六平方米,大亩是一千平米,一晌地是十大亩,平日里靠弯腰和镰刀,一天也就两亩地。
机械和工业带来的震撼,永远不是用语言可以说清楚的。
当收割机带着轰隆的响声将忙碌了一年的劳动成果化为黄澄澄的大豆时,那种眼见为实的震撼终于带来了轰动。
82年卖的老东方红效率毕竟还是太慢,如今的新收割机效率提升了数倍。
远处几家正在弯腰用镰刀收割的村民直起了腰,回头看看自己一早晨割的成果,再看看收割机过去之后的土地,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这玩意真快啊!我这弯腰哈背的忙活一早晨,赶不上人家机器轱辘几分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