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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映霞的歌声,扣动了赵烁的全部神经。? 网 就他来说:大江南北的歌声,长城内外的管弦都欣赏过了,都会过了。童年时代随父亲出使江南,也曾听过南唐宫庭里的江南丝竹,吴侬软调。近年又有机会接触到胡地的音乐,但是,他一直坚信,不管谁的声韵歌曲,都绝不能和凤儿的相比。看来说的也应该就是凤儿唱歌的这类档次的水平。可是,今夜符二小姐的歌声,确令他震惊,她的歌声同样是穿金裂石,遏雨停云,与凤儿并无分毫差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武术工夫,如果出自同一师门,往往是会有一些相同的套路,相似的招数。但这是唱歌,凭的是天赋歌喉,为什么听起来竟几乎是共出一腔,如出一辙……
暂且不说赵烁想着些什么,只说这符映霞、不按常谱,取了个商调,唱罢了阳关第一叠,因见两位兄长奏得如此传神,接着便把声韵转入了角调唱第二叠。唱完第二叠,又转入徵调唱第三叠。当唱至:
“……缓行,缓行。阳关西去乡关远,茫茫大漠漫征尘,杨胡林伴着驼铃音。西出阳关无故人……西出阳关无故人……”时,这阳关三叠、定调本来就高,今日符二小姐来了兴致,要跟两位大哥开玩笑,倚仗着自己声线高亢,故意的不断变调,越唱越高。这弹琵琶的符公子指位越走越低,全神贯注,不敢怠忽。而吹笛子的赵公子,演奏用的却是丹田之气,经由腹腔运送而上口腔,那就更是费劲得多了。原来是安坐着吹的,接着便要站起来吹,继而音调越来越高,不得不昂鼓腮,弄到面红耳赤…
符映霞见了,先自就笑软了,弯腰躬身,蹲了在地上,吃吃地笑个不止……
符彦卿放下琵琶,向符映霞说:“有本事的,唱上羽调上去,难道还跟你不上……”
赵烁也停下笛子,喘着气说:“二小姐声腔高亢,袅袅入云,佩服!佩服。唐人曾说过:这阳关三叠、曲调最高,倚歌伴奏者,往往吹裂笛子。刚才二小姐更是越唱越高,我也鼓着劲儿伴,倒想看看能不能把这根笛子吹裂。”
符映霞笑着拱手向两位哥哥说:“得罪,得罪。我也是见二位哥哥奏得如此声韵相融,令我越唱越有趣,欲罢不能,唱狂了,才就越唱越高。赵大哥哥别见怪。”
这时,从屏风后面传来一阵掌声,又见柴荣、符映云拍手笑着踱出堂来,符映云笑道:“我倒是要看看,是谁竟有这个能耐,让咱二妹妹唱狂了的。”
三人见了忙起立让坐。赵烁说:“咱们这儿??噪噪的,把你们吵醒起来了……”
柴荣笑着说:“哪儿的话呢?咱们还没睡着呢,你们这里仙乐风飘处处闻,大小姐一听歌声就说:难得二妹开金口,是她唱歌呢,快出去看。连我这个五音不全的门外汉都听着出神了。二妹唱得好曲子,大郎弹得一手好琵琶,谁料咱二弟的笛子竟也更是吹得那么出神入化,咱们躲在屏后听,还不敢出来打断你们的演奏呢。”
说着,几个人重又坐下,赵烁笑道:“说哪儿的话,都是二小姐把渭城曲唱得如此传神,这才把二位吸引了出来。”
“二叔别夸奖她。”符映云说:“其实我们是出来听二叔的笛子的。”
柴荣对赵烁说:“二妹的歌,唱得确也不错。刚才大妹才说了,二妹曾经到过长安、西蜀,想必是吸取了唐曲三昧,唱来深得唐人神韵……”
符彦卿笑道:“妹夫没说错,前两年,小皇帝石重贵继位之初,派遣家父入蜀与蜀主孟知祥修好,兼往长安调停文武官员的关系。原来庄宗皇帝与孟知祥有联襟之谊,家父与孟知祥亦是表亲,早年又曾在长安任职,人事较熟,因而受派前往。又由于借重亲谊之力,朝庭又明令必须带同家属同行。当时家母仍健在,因此,母亲与二妹都一同跟随前往。在长安、成都两地,待了快一年…”
赵烁听了,点头说道:“这样说来,怪不得这一曲阳关,尽得唐人神韵。难得!难得!”
符映霞笑道:“赵大哥哥休要取笑,小妹不过拾人牙慧,胡乱学唱的,那里说得上什么神韵不神韵的。”
符彦卿说:“二妹不但唱出唐人神韵,你不见她的诗,也写得极有唐人气度呢,不信你叫她取来看……”
符映霞不待他说完,就嚷了起来:“赵大哥哥取笑我倒也罢了,怎么你这个做哥哥的也拿妹妹取笑,那不分明是欺负人么。我告诉老爸去!”
赵烁笑道:“二小姐言重了。您唱的这阳关三叠,可称只应天上有,为兄这里只有佩服的分儿,怎么反倒说成是取笑呢?能唱出这么好的唐曲又能写诗,肯定又是唐人神韵的佳作。刚才你哥邀你唱,你说不会,可一唱出来就那么好。如今你哥说你写了好诗,你又说咱们欺负你……二小姐,甭管您咋说我都不相信的了。”回头对符彦卿说:“大公子,刚才二小姐的歌是罚出来的。如今你作个判官,如今再要请她把诗取出来大家拜读,看该是如何处置。”
符彦卿大笑道:“大郎此言差矣,你被小妹使奸、弄胡涂了,说她唱的歌是罚出来的。刚才谁罚过了她?倒是她罚了咱们俩的酒呢…”
赵烁一想,也哈哈大笑,说:“是啊,不是大公子说出,我倒真弄?了呢……不过,既往不咎,也就罢了。但是,如今要看她的诗,该如何处置,也请判官判一词。”
符彦卿点着头向符映霞说:“如何?刚才为了听你唱歌,我们兄弟都喝了一壶酒。如今,为了看你的诗,哪倒是先请教二小姐了……请问该如何处置?”
符映霞笑着悄声说:“亏你还是自家亲哥,还帮着外人来处置自己妹妹……”
符彦卿不待她说完就嚷了开来:“该打嘴巴!该打嘴巴!你先说清,咱们这儿这几个人,谁是里人?那一个是外人?”
符映霞一听,知到自己一时失言,忙笑向赵公子连连作揖,说:“该打,该打,小妹子失言了,请赵大哥哥念在年少无知,有怪莫怪。”
都是笑谈间的事,赵烁那里会计较她说什么外人不外人的。何况又正要看她的诗,听她这样一说,便借风驶舵,笑对她说:“二小姐若把赵某看作外人,当然不便看香闺文笔。如果二小姐不见外,那就请把您的大作拿出来,让愚兄拜读拜读。”
符映霞听了,没话好说了,只好笑着回身进内取诗,一边走、一边说:“别说甚么大作不大作的,不过是乱?乱画的罢了,哥哥们既是要看,小妹只得献丑好了。不过,看了可是不许取笑的。”说着、便回房取诗稿去了。
符彦卿与赵烁相视而笑,符彦卿说:“小妹常随随家父外游,写了不少诗,只是大妹看过,还说她写得挺好的,我还没得见呢。这次能拿出来给你看,也算是难得的了……”
符映云说:“二妹的诗,写的确是蛮不错的。那时教我们家塾的老师是位老秀才,听我说她在蜀中回来写了诗,叫她取来看。过后好久、说了好多次她才肯拿出来。老师看了,激动的仰天长叹说:天才!天才!可惜是生于乱世,若使生逢汉、晋,又岂让蔡姬谢女乎。当时羞得二妹忙的收了起来,再也不让人看了。”
赵烁说:“女孩子家的文笔,是羞于露于人前的,如今不是大兄弟你逼她,兴许还不容易拿出来看呢……”
正说着,符映霞手中拿着诗稿,姗姗重出前堂,交给赵大哥哥。口里说:“看是看得,就是不许取笑人家的。”
赵烁一面接过诗稿、一面说:“二小姐别太谦虚,想必是绝妙好词,只想藏之名山,不愿流入俗世罢了。”
三位兄长凑前展开看时,原来是两页粉红色的薛涛笺,每页各写着一七言绝句,而且还配上乐谱。第一页写的是一:马嵬坡怀古萧萧秋草马嵬坡,堕履遗簪恨如何?风流云散霓裳舞,人间空长恨歌。第二页写的是一:万里桥怀古万里桥边锁夕烟,凭炉卖酒话当年。千金买得长门赋,花落谁矜白头吟。三位兄长看后,同声赞好。
柴荣叹道:“愚兄虽然不懂诗文,但也能领略诗中确是含有唐人神韵。就这‘堕履遗簪’四字,已把当年的马嵬遗恨刻划得淋漓尽致,一览无遗。三、四两句,霓裳舞风流云散,长恨歌空留人间。令人读来不胜惆怅…”
符彦卿听了,点点头说:“看了二妹写的这诗,倒使我想起唐人写的一马嵬坡”
赵烁大叫道:“是的、是的,我也想起来了。也是一马嵬坡,是……怎么怎么的,一下子来到唇边说不出来了……还是启蒙时候读过的……你快说出来。”
符彦卿笑着说:“我也就是来到唇边啦,也就是说不出来。”
柴荣说:“是不是那什么唐玄宗、杨贵妃什么的那?”
赵烁忙说:“是的,是的。继续下去,继续下去…”
柴荣笑道:“也完了。我能记得的也就这么些,你一追、我就更说不出了。”
这正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