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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又是一番艰苦推让,他们讲资历、排辈份、又论品级、比家产多寡……个个刁钻狡猾:
“刘大人哪,您是泰昌年间入朝的,三朝元老了,您请。 ”
“吴大人见笑了!您掌管着户部,脚踩着金山银海,您请!”
“宋大人,光是前门楼子那儿,就有三家宋氏银号!怎么样,拨出一点来?”
“那不是在下的,只是碰巧与老板同姓,在下辈份小,品级低!岂敢放肆!您请您请……”
众臣苦苦争论,各式各样荒诞不经的理由都冒了出来
王承恩冷眼相看,双手越攥越紧
这时,忽有一大臣醒悟,说道:“哎,老国丈在哪里?”
众臣左右一看,周奎正悄悄地溜进小道。众臣立刻大呼小叫:“老国丈,您可千万别走!您走了,抛下我们怎么办哪……”
立刻有大臣上前,生拉硬拽地硬将周奎拉回来。现在,众臣有了依靠,都说:“老国丈,您又是老前辈,又是皇亲国戚,还是大公无私的臣工表率!您快请吧……”
周奎眼见走脱不了,实在无奈,几乎痛苦地说道:“老夫虽然贵为皇亲,但确实家徒四壁。这么着,皇上旨意是‘捐俸助饷’,也就是捐出俸禄以助军饷。老夫就捐出整整半年的俸禄吧,啊?”
众臣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喜叫:“好好!”
周奎上前执笔,边写边咕噜着:“老夫每月的俸禄是一百二十两,六个月共是七、七、七百二十两……”
老国丈周奎刚搁下笔,立刻有臣上前抢着填报:“在下也捐出半年俸禄,总共六百四十两!”
另有臣上前抢填:“在下不敢前辈们比肩,应该矮一头,在下捐助五个月的俸禄吧!”接下来,每个大臣都沿用此例:五百两,四百两……甚至一百零六两!
王承恩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却气得要命,王承恩嘴上一言不,静待各位大臣都填报完之后,王承恩冷笑道:“大家都是明白人,区区俸禄,只是各位每月收入的九牛一毛!老夫想起,刚才在朝廷上,周老皇痛哭流啼说过一句话,‘皇上此举,惊天地而泣鬼神’。老夫转送各位,叫做‘百官此举,惊天地而泣鬼神哪,亘古未闻~~~’佩服!”
王承恩拿起白绸一看,立刻算出总数,道:“全部捐助加起来,共计一万二千余两。还不到皇上捐助的零头的零头!各位大人的忠君之心、报国之诚,老夫多谢!”
王承恩施礼,然后与小太监王晓之各执一角,高举起那白绸,迎风飘然而去――活像高举一副义旗。
众臣们互相对望了一眼,彼此惴惴不安
乾清宫玉阶上,那副白绸已被裱糊好,展示在玉阶下。小太监王晓之在旁守候。周后踱来,看着捐助表,惊怒:“怎么,我父亲只捐助了七百二十两?”小太监王晓之恭敬地:“禀皇后娘娘,老国丈亲手书写,捐助了半年俸禄。”
周后满面羞惭,一言不,转身离去。
坤宁宫,周皇后盛妆伫立在客厅中,头上佩挂着从未有过的许多珠宝钗饰。一宫女入报:“秉娘娘,袁妃、田妃,宁妃都来了。”
周后说道:“请~!”
宫女退下,三个美貌嫔妃步入,恭敬地向周后施礼:“臣妾给娘娘请安。”
周后微笑:“妹妹们都坐吧。”
众嫔妃入座。周后亲切地道:“妹妹们,皇上为中兴大明,亲自和臣工们一块儿捐俸助饷。我们后宫嫔妃们,应该为皇上分忧、为国出力才是。你们说呢?”
众嫔妃互相看看,齐声道:“娘娘说的是。”
周后道:“我想和妹妹们商量一下,从明天起,各宫都开始撙节用度,缩减开支,省下银子来,给朝廷做军饷,你们说,行不行啊?”
“行,行!……谨遵娘娘懿旨!”袁妃和田妃说道
周后高兴地道:“那做姐姐的先谢谢妹妹们了……”周后说着带头除下珠饰玉钗,一样样搁进身边的盘中,说,“这串东珠,我用不着了,拿去变银助饷吧。这只双凤金钗,我也用不着了……”
嫔妃们见状,个个惊讶互视。过了一会儿,她们明白了,纷纷地、也是无奈地从自己头上、颈上取下若干金玉钗饰,放入盘中。勉强笑道:“这些钗饰,原本是皇上赏的,捐给朝廷吧……”
周后喜道:“妹妹们这番心意,皇上肯定高兴!”
嫔妃笑道:“都是应当的,再说,我们捐得再多,也不能跟娘娘比啊。”
周后看了看盘子里,只有袁妃和田妃放入的饰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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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暖阁,崇祯正在与张国维和陈演商议政务。王承恩匆匆步入,笑道:“秉皇上,皇后娘娘领着后宫嫔妃们,在花园里开了一片荒地,正在种菜呢!”
崇祯大喜,连声说:“好,好!”
王承恩又道:“皇后和嫔妃还捐出了不少饰,要变银助饷哪!”
崇祯感概万千:“这是在为朕分忧啊!……吩咐内阁拟旨,皇后及嫔妃以国家大义为重,勤俭朴素,撙节开支,堪为天下百姓之楷模。着京城内外各王公贵府,都引以为镜。”
崇祯又面对张国维和陈演说道:“王公们要都能这样的话,何愁征不上税赋来?”张国维和陈演只是陪笑。
午后,老国丈周奎扶杖一步三摇地进入御花园,左探右望。一宫女跪拜问候:“奴婢给国丈请安。”
老国丈周奎问:“皇后娘娘哪?”
宫女示意不远处的菜地,老国丈周奎眯眼一望,大惊:“这是怎么了这是……”
国丈周奎匆匆奔去,到了菜地边上,没有说话,只是用木杖敲敲一只水盆
铛铛两响
周后听见了,起身而来,微笑道:“父亲,您来了?”
国丈周奎急问:“出什么事了?你被废了么?!”
周后嗔道:“父亲说什么哪!女儿正领着后宫嫔妃种菜,撙节助饷!”
国丈周奎看看她衣着,长叹道:“你贵为正宫娘娘,怎能跟个村妇一样……”
周后不悦,道:“朝廷难处这么多,皇上都要愁死了。女儿身为正宫娘娘,更得想法儿为皇上分忧!”
老国丈周奎低语:“你来,来。我有话跟你说。”老国丈周奎拉着周后离去。
老国丈周奎坐在坤宁宫大椅上,周后亲自奉上茶水。
周后道:“父亲,您有什么话,快说吧。”老国丈周奎左右看看,机密地:“愚父有一策,可使朝廷避开险境,确保平安。”
周皇后大喜:“父亲快说。”
国丈周奎说:“女儿啊,大战已经迫在眉睫哪!昨晚,朝廷许多大臣,还有京城内许多豪绅,都跑到我府上来了,跪着求我!”
“求你什么?”老国丈周奎自豪地说道:“求我开口说话呗!他们为皇上安危计,希望朝廷迁都南京,避开战乱,以图重振……”
周后愤怒地打断他:“迁都?!他们自己不敢向皇上说――怕砍头,却鼓动你来跟我说,再让我跟皇叨咕着,是不是?”
国丈周奎见周后火,不禁有点不知所措了。周后又说:“父亲,你太糊涂了,简直是个老糊涂!皇上连议和都恨之入骨,更何况迁都?父亲,你被人利用了!他们把你当枪使,为了他们自个安危!”
周后耐着性子说道,“父亲啊,你不但糊涂,也太吝啬了!听说,你前天捐助,只拿出七百两银子,真是给女儿丢人!”
周奎满面苦色地说:“女儿啊,愚父哪有银子呀,愚父恨不能卖宅子呀……”
周后打断他的话:“别说了,咱家有多少家产,女儿心里能没数吗!父亲,女儿求您了,多拿些银子出来,捐助给朝廷,做一回皇亲国戚的楷模。只做这一回还不行么,皇上待您不薄啊!”
国丈周奎顿时眼泪汪汪,摇头叹道:“女儿,你不知道,就因为我是国丈,因此,从来不敢收受贿赂。一年到头,我全靠那几个俸禄和皇上的赏赐过活呀。我已经捐出半年俸禄了。今后,我每天都得捌成两天过了!”
周后叹了口气:“女儿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你等着!”
周后走开,到墙角拉开一只橱子,翻呀翻,翻出一张银票。她拿着这张银票回到老国丈周奎身边,悄悄塞给他,叮嘱道:“父亲,这是一万两银子,我本想寄给家乡的。唉……算了,你明天把它捐献给朝廷,就说是你自己的家产。”
周奎赶紧急推:“这怎么行!……”
周后叹了口气,说道:“什么都别说了,这可是既为皇上分忧,也为咱周家长脸!”最后周奎犹犹豫豫地还是接下了。
第二天一早,那副捐助的白绸还高高地架在上朝的宫道上,下方空着大半截。众臣有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老国丈周奎走来。老国丈周奎一边走一边豪迈地道:“老夫今年七十岁了,没几天活头了!原本打算在家乡买块坟地、打一套寿棺,百年之后,也好有个安身的地方。昨夜想了一宵――不成!”
旁边的臣子问:“怎么不成啊?”
老国丈周奎道:“大明要是没有喽,还有我埋骨头的地方吗?所以,我把买坟地、打寿棺的银子全揣上了,五千两!全部捐给朝廷做军饷!”
众臣惊讶,表情都是不信。
老国丈周奎从袖中唰地抽出银票,朝众臣展示:“看看,看看……”老国丈周奎走到捐助表前,将银票放在显眼处,抓过笔填写。
众臣都呆了,接着齐声赞道:“好好!……老国丈~~了不起啊!”
一位大臣概然道:“老国丈如此慷慨解囊,我也不能吝啬,我也捐出三千两来!”
另一臣也道:“我也捐三千两!”
一时间,众臣纷纷上前填报。把边上王晓之都看呆了!
周后独自立于宫道暗处,远远看着自己父亲周奎的表演,她又惊又气,咬牙切齿。稍顷,周后忽听附近有宫女的笑声。她急忙隐到柱子后面,偷偷地拭泪……周后垂着头,沉重地走向坤宁宫。
正在上阶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微转身看,王承恩奔来了。王承恩朝周后深深一揖,喜道“秉娘娘,喜事儿!刚才周老皇亲捐了五千两银子,皇上得知后,高兴得很,当朝夸奖了他。还让老奴快来传旨,让娘娘也知道。”
周后克制着内心愤怒和羞愧,说道:“知道了!……要是人人都如此捐助,只怕要越捐越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