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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床榻之上,柔和的,纯净的,散发着勃勃生机的真元织成了一个致密的水茧,轻轻晃动间,那生机之力显见地消减着,厚实的水膜开始缓慢地削弱。
白子笙轻呼一气,心中的担忧方才略为放下。
他将己身真元渡入白帆体内,不过是凭着上一世的经验,此次他修为不高,而白帆又是在昏迷之中,浑身处于防御状态,不能自由控制,却是没有十分的把握。
从实说来,此次能够成功,除却白子笙曾有所经验外,白帆对生机的渴望亦是极为主要的。
此时白帆虽是处于是昏迷之中,却是有着浓烈的求生之意。
他心神亦是极为敏锐,却是能于昏迷之际觉察出危机与善意。端看他在白子笙传送生机之力进入他之躯体之时,他竟是能够放松自身的防御,让那携带生机之气的真元能够顺遂无比地进入其体内,且在其体内流转自如,四处游走,填补生机,延缓寿元。
“白帆……”白子笙微微一笑,略为苍白的俊秀面容瞬间显得生动起来。“你可莫要便这般倒下呵……”
轻轻拂过水茧表面,确认水茧平静安稳,白子笙袍袖轻挥,一团玉蒲瞬间出现,漂浮于空中,散发着幽幽的莹润光芒。
白子笙足下一轻,便已是稳稳端坐于玉蒲之上,双眸微阖,气息绵长。
那玉蒲微微一闪,一阵渺茫的气息散发而出,笼罩于白子笙身旁,看似轻柔无力,却自有一阵厚重威压,使人心中胆寒,不敢造次。
此玉蒲乃是黎葶所赐,当时黎葶所言不过尔尔,是以白子笙只当此物为他入门之礼,便好生收着,不曾动用。
然此地无石台可供修行,而床榻之上亦是有着伤者,他神思一动,却是记起了这般事物,本想着不过修炼一番,无须太过奢华,却不知误打误撞,竟是知晓此物自有其防御之能,且极为强悍,想来日后亦是可供妙用。
白子笙端坐于玉蒲之上,眉间立时便是松缓下来。
玉性温润,兼之此玉蒲又非寻常俗玉雕琢而成,自带灵性,是以白子笙甫一盘坐其上,便只觉一股清冽之气于□□蔓延而上,使得他体内滞塞的药力亦是有蠢蠢欲动之感,真元愈发醇厚平和,当真是舒畅不已。
白子笙轻吸一气,手中轻捻,便成一诀,功法缓缓运转,绝大部分凝而不散的药力在功法的运转下渐渐开始松动起来,一点一滴融入经脉之中。
那经脉得了药力的蕴养,微微温热起来,本是浅色的蓝缓慢加深,渐渐变为幽蓝之色,所过之处尽是纯净的水性真元。
白子笙眉间微蹙,手中术诀一变,缓慢平和的真元瞬间变得尖锐暴躁,不管不顾地冲击着脆弱的经脉。
“唔——”白子笙闷哼一声,额上遍布冷汗。
经脉乃是修士体内最为脆弱不堪的地方,便是有一丝损伤,于修士而言亦是苦难。而此时白子笙之经脉却是被尖锐暴动的真元狠狠冲击,传来的那般剧痛,便仿佛于体内生出一把利刃,狠狠在体内翻滚绞弄。
白子笙忍着这般剧痛,手中术诀仍是掐动不止,平稳姿态不变。
由他人看来,白子笙除却额上冷汗与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几乎难以看出他此时正处于刀山火海般的磨难之中,而是会直觉他不过是闭目养神罢了。
白子笙面色微白,体内之状况实属混乱。
那层层冲击的真元将脆弱的经脉摧残得破损不堪,然而另一股平和真元却紧随尖锐真元其后,那满含着的勃勃生机,快速地滋润着萎缩残破的经脉,使之恢复活力与弹性。
经历了摧残之后又生长而起的经脉,比之先前的更为坚韧与宽广,滚滚真元在其间流转,丝毫不见滞塞。
便是这般一边破坏一边修复,白子笙体内的经脉更为坦拓,更为坚韧,真元运转更为迅速,倒是不枉费他承受那如同剥离神魂般的痛楚了。
他抬眼往白帆所在之处看了一眼,那层水茧已是削薄了一半有余,已经可以隐约望见其中白帆的身形容貌了。
白帆面上的红晕已是褪去些许,面色平静,气息趋于平和,伤口之处虽不曾愈合,却也不再有鲜血流淌而出。比之先前那般即将神魂消散的姿态,却是好上不少。
白子笙心中一动,终是不再理会,双眸紧闭,心神尽皆沉入大道之中。
只见白子笙手中法诀连连变动,幻化出无数残影。玉蒲亮光再起,淡淡的金色涌入白子笙体内,为白子笙镀上了一层浅薄的金光。
白子笙只觉脑中轰鸣一声,手中法诀连连掐动,道道蓝光闪烁而出,于空中交汇融合。
仔细一看,那看似杂乱无章的蓝色光芒,却是隐隐组成了一副龙首模样,铜铃一般的双目寒光凛冽,高贵苍茫的气息席卷而出。
然而不过瞬时,那龙首便如水花迸溅一般,轰然炸裂,洒下一层水雾。
白子笙的化龙之诀本便已修至凝成巨蛟之境,然而离化龙之时尚且远之又远,此番借助玉蒲之力,他法诀掐动间毫无滞塞之感,方才能将龙首化形而出。
然而不过只是凝练龙首罢了,所耗气力竟是比之凝成巨蛟更为庞大,滚滚真元涌动不止,亦不过只能维持一瞬。
龙首消散,白子笙缓缓掀开眼睑,眸中幽深暗沉。
他轻身一跃,精致的蓝袍丝毫未动,便已是站立于地上,足下不染纤尘。
他袍袖一卷,那玉蒲便化作一道微光,被收入其中。
此时的白子笙,已将那药力化得干干净净,浑身真元涛涛,气息绵长,神采奕奕。
他走近床榻,静立在旁,手中微光湛湛,轻轻覆于白帆腰腹之上的伤口处。
只见随着微光的流转,那伤口之处的皮肉不断蠕动,生长出嫩红的筋肉,薄薄一层将伤口尽皆掩盖。
正当白子笙觉得已然足够,将要放下手掌之时,那堪堪修补完成的伤口发出一声裂帛声,那层红肉从中撕裂开来,伤口泛白。
白子笙面色一变,口中轻叹一声。
终究还是不行,即便是有着生机之力在其体内与那天蝎朽螟毒相抗,但那赤螟毒虫却不是好相与的,它蚕食着伤口使之不能愈合,除却寻得素心千兰之外,其他一切作为皆是徒劳无功罢了。
白子笙垂眸深思,终是明白,除却前往那处取得素心千兰,竟是再无他法了。
所幸,那素心千兰所在之地乃是他必去之处,除却五品妖兽蚩滕蟒他有些棘手,倒也不必费尽功夫四处寻找。
只是……如今他渡入白帆体内的真元与生机之力,只堪堪能维持十年罢了,若是十年之后他仍未取得素心千兰,那么白帆将消散于天地之间,神魂为赤螟毒虫所吞噬,再不能转世重修。
如此看来,留于他的时间,却是不多了。
白子笙这般思过,便回转身形,向房门行去。
“吱——”房门缓缓打开,站立于门外的严楠涯急忙抬起头来:“师叔……!”
白子笙微微一笑,口中安抚道:“师侄且宽心,白帆兄长体内之毒已被压制而下,十年之内应是无虞。”
“十……十年?”只有十年的时间了么?
“十年。”
“那他现在……”严楠涯眼眶微红,眉宇间尽是沉郁哀戚。
白子笙静静望着他一身和缓气息尽显。他抿唇一笑,轻声道:“虽伤口未愈,但三月之后自会醒转。届时,我会再次前来一探。”
说着,他越过呆愣的严楠涯,径自出了院门。
白子笙并未使用术法御空而行,而是如同凡人一般,一步一行,衣袍迤地却不染纤尘。
他这般行走于外门之中,每每行至一处,那些身着褐衣的外门弟子便是纷纷避让,却止不住好奇崇敬的目光,有些还带着浓烈的野心。
白子笙恍若未知,他缓步行走,眼中冷静万分。
方才他于此处觉察到白帆之气息不在他所居之处而是在那小院之中,本觉得乃是因为白帆身在那处,但如今想来,这般说法看似合情合理,却略有牵强。
且不说白帆之居所乃是仙宗所赐,白帆于其中早已居住十数年,一草一木皆已是沾染了白帆之气息,便说他觉察白帆之气息于那小院之中传来,但如今细细思来,却有所不同。
白帆身中天蝎朽螟毒,伤口流血不止,传出的气息应是虚浮而略带血腥气味的,但他所感知而得的,却是白帆一如既往的气息,毫无异常,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白子笙唇角微勾,脚下寻着识海之中的记忆,于拥挤的交易街中踏步而行,每踏出一步,他身上便荡出一阵不易察觉的波动,将身旁之人轻轻弹开。
不知行了几时,白子笙脚下一停,抬眸凝望,眼中罕见地出现了震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