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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善叫我们过来帮着劝解一下黄河大师和会空禅师等人,然而老鬼的一席话,却导致了悬空寺最终分了家。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为什么呢?
我有些捉摸不透,但却也知道我的这个老兄弟,有的时候思虑甚远,并不是我所能够琢磨的,而黄河大师一语而决之后,一大群的人移动,乌泱泱的,居然都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些人里,大部分都经历过了千窟壁大殿中的战斗,与那些罗刹恶鬼进行过生死搏斗。
他们瞧见过悬空寺那些对寺院充满了热爱的长老与高僧,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谱写出了一曲最为动人的华章。
那些人用自己的性命守卫住了悬空寺,黄河大师当时也差点儿死掉。
他没有死,是因为他身上承载了那十八个人,甚至更多僧人的希望,这些人每一个人对悬空寺都有着狂热的爱戴,然而正因为如此,爱之深,责之切,他们才会更加的失望。
这些人瞧见我和老鬼在千窟壁之上的表现,如果没有我们,他们说不定早就已经被茫茫多的罗刹恶鬼吞没。
他们对我和老鬼心存感激,然而之前不知道跑哪儿去的会能方丈,此刻却要赶走我们。
这事儿已经不仅仅是过分了,正如黄河大师所说,完全就是违背了悬空寺的精神和佛主的旨意,然而那又能怎么样?
相比前一任方丈会净禅师的无为而治,这一任会能方丈属于绝对的强人,无论是手腕,还是修为,都不是会净禅师所能够比的,前一任长老会还能够对其进行弹劾,一言而决,但现在,经历过了那么多年的时间,长老会的影响力已经变得越来越小,无足轻重了,而会能禅师身边也围拢着一大波的人。
如果长老会强行实施弹劾,不但会无功而返,而且还会引发更大的冲突和矛盾。
或许还会自相残杀。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这个伤心地,重新进行另外的生活,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我瞧着这一张张生动的脸孔,有的人我认识,有的人不认识,但看着眼熟,瞧见他们热泪盈眶地往外走,想必心中肯定是无限的悲凉吧。
他们对悬空寺充满了无尽的热爱,然而却不得不离开这里。
不是不爱,而是失去了希望。
那种感觉,身为外人的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有人走,便有人留,会能方丈在悬空寺并非没有根基,本着打压一批、扶持一批的原则,还是有许多既得利益者跟在他的身边,这是一部分,另外一部分中立者呢,觉得悬空寺就是悬空寺,没有必要为了几个外人出头,便去过上动荡不安的流浪生活。
这样想的人也有,所以大部分人,却也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在这些人里面,我比较关注两个人。
一个是满都拉图,另外一个,则是宝善。
前者是因为我和老鬼欠他一份恩情,后者则是因为整个悬空寺的后辈里面,他是唯一让我欣赏的。
满都拉图是前任方丈的得意弟子,他在悬空寺本来就一直受到排挤,别看管理厨房的权力甚大,但那都是些俗务,对于他来说,跟倒马桶一样,属于羞辱,所以在此时此刻,他没有任何犹豫,便在一个相熟的和尚搀扶下,一起离开了。
宝善出人意料地留了下来。
这一点真的让我觉得意外。
昨日的时候,我瞧见他站立在了黄河大师的身边,一直搀扶着,坚持到了最终封印的时刻,我以为他的心中是倾向于黄河大师这一边的,没想到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在悬空寺。
为什么呢?
难道是不希望看到悬空寺分裂,丢掉祖宗留下来的这偌大家业么?
还是有什么苦衷?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不过却最终还是没有机会找他问一下。
接下来就是离开。
悬空寺多处被焚毁,虽然后来简单的休整过,一些栈道处铺了几个板子,勉强能够行走,但下山的路其实已经被断掉了,这使得离开的人不得不选择了另一条更为崎岖危险的道路,有的地方甚至只有几十公分的宽度,稍不注意,就会跌落深渊。
而这些离开的人,并没有空手离开。
我瞧见他们背负了一座高达一丈多的佛像。
这佛像是石雕的,充满了历史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岁月,表面都被香火给熏得漆黑,也沉重无比,它由几个领头的和尚负责搬运,到了险隘的地方,甚至得由一人背负。
那场面是在艰险,看得人热泪盈眶,我和老鬼,以及瞎眼老头都看不下去了,都纷纷上前相帮。
这些人带走的东西不多,除了自己的随身行李之外,也就只是这一尊佛像。
我瞧见每个人都十分疲惫,然而他们的脸上,却一直洋溢着一种劲儿。
这种劲儿,是之前我没有看到的。
不服输。
从悬空寺下到了白狼谷,天色都已经黑了,悬空寺在白狼谷的入口处还有一处别院,十几进的院子,不过和尚们并没有在此停留,而是继续行走,我找到黄河大师,问这是准备去哪儿。
黄河大师告诉我,说在白狼谷三十里外,有一个小山头,叫做敕勒山,那儿有一个遭遗弃的破落小庙。
他和会空禅师商量了,准备就在那里扎下根来。
那破烂小庙之前的住持是他的一老友,破四旧的时候遭了一回难,后来随着寺庙里最后的一个和尚故去,整个寺庙就都被废弃了。
那位僧人的葬礼和法事,还是会空禅师帮着办的,现如今他们走投无路,便现在那里寄居。
我说既然是废弃了的庙宇,必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为什么不先去市集上,暂且住下,何必跑到那荒郊野岭的山梁子里去呢?
黄河大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无忧无虑是一种修行,承受贫穷和痛苦,却是另外一种修行,之前悬空寺高高在上,隔离世间,方才会变得如此狭隘,现在我想要带领这些人入世,真正融入到这世间来,弘扬佛法,让苦难洗涤自己的灵魂,从而最终达到彼岸……”
他说得有一些复杂,我听得不是很懂,不过最终还是跟老鬼决定,一起送他们过去。
如此走了一路,到了下半夜方才到了那破庙。
庙不小,有好几个殿宇,不过是真破,围墙大部分都烂了,头顶上的屋顶瓦片也空了大半,遮风挡雨都不行,四处都是灰尘和垃圾,泥铸的佛像倒塌不见,好几处地方摇摇欲坠,我生怕它一个支撑不住,直接就倒塌了下来。
然而瞧见这些,那帮和尚却显得十分高兴,他们将一路请来的佛像安置在了大殿正中,然后去院子的水井处打了水来,收拾出了几处稍微干净的地方来。
这赶了一路,,许多人精疲力竭,黄河大师生了篝火,安排他们席地而睡,然后带着精力尚存者处理余下的事情。
收拾这破落庙宇的事情,我和老鬼都插不上手,只是在旁边看着。
到后来,我们也困了,找个地方蹲着,便盘腿而睡。
此时已经是冬季,天气格外寒冷,那些和尚相挨在篝火旁边,修为稍微浅薄一点儿的,冻得瑟瑟发抖,然而却没有人发出一声抱怨。
他们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相比于恶劣的环境,尊崇自己的内心,才是修行的真理。
如此一夜过去,次日清晨我睡得迷迷糊糊,起来的时候,发现周遭一片忙碌,和尚们开始修葺起这庙宇来,显然是真的想要把这儿当做了家,准备将悬空寺的传承,在这儿继续下去。
我瞧见老鬼在和瞎眼老头说话,揉着眼睛上前,听到瞎眼老头说这儿是百废待兴,最缺的就是钱。
他想把自己那个加油站和招待所给卖了,然后把钱全部捐到这儿来。
尽管不多,能给一点儿,是一点儿。
毕竟这么多人跑到这儿来,大冬天的,吃也没有吃的,穿也没有穿的,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是四面漏风,实在是艰苦。
听到这话儿,我想起自己之前跟眼镜男考玉彪分赃,有过一笔钱,也表示回头想办法,也给这边寄过来。
事情既然因我们而起,那就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几人商议妥当之后,我们去找黄河大师商量,他表示了感谢,然后告诉我们,说现在最缺的只是粮食,至于钱财,他们暂时不需要。
昨夜他和会空禅师,以及几位领头的长老讨论过了,决定这一脉的悬空寺,得另外寻路。
每日吃斋念佛,安安稳稳,这种情况绝对不再是他们的生活,他们要像以前一般,筚路蓝缕,云游四方,弘扬佛法,普度众生,自食其力地将心目中的寺院重新休整起来。
只有受尽苦楚,用自己的一双手在废墟之中建立,方才能够更加热爱自己的家园。
聊过之后,我们决定去乌图美仁采购些粮食回来。
不管怎么样,度过这个冬天,才是最根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