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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黑暗墓穴里面乍然听到这种声音,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荀久几乎是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就吓得全身汗毛直立,警惕地扫着四周,声音微带颤意,“谁……谁在那里?”
无人回答。
那个声音就好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种诡异,让荀久的心再一次提到嗓子眼。
“阿笙,你到底在哪儿啊!”荀久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可惜如今什么也看不到。
黑暗最容易让人胡思乱想,荀久原本想摸索着往前走,可一想到后世看过的无数恐怖电影里面的情节,她又生了胆怯之心。
更何况,就算这里面没有恐怖的东西,那也还有恐怖的机关,她这么盲目地走,万一刚好踩中了机关,到时候只怕尸骨烂在这里,扶笙也不一定找得到她。
黑暗中的等待最是漫长,也最折磨人的心智,荀久原地蹲下身,双手抱膝。
这地方有些冷,她可不想在扶笙到来之前先冻死了。
无边寂静中,似乎有东西从头顶上风一般掠过。
荀久呼吸一紧,心跳得狂乱,她霍然抬起头,竟然能在这样浓重的黑暗里面清楚地看到方才飞过头顶的是一群密密麻麻的飞蛾。
会发光的飞蛾!
荀久大惊失色,这是《山海经》里面记载的巴蜡虫,遇到水分能膨胀发光,见到活物会用螯追刺进活物的身体,同时分泌大量麻醉剂顺便产卵。
遇到这种东西,她目前只有一条路——逃!
再不管黑暗中还会有怎样更恐怖的东西,荀久迅速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一直跑。
后面巴蜡虫追逐她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东西速度极快。
有一只已经擦过她的耳垂。
荀久慌乱到极致也心凉到极致。
扶笙刚才的确是与她一起摔下来的,万一他就在她不远处,只是昏过去了而已,那他此时岂不是要成为巴蜡虫的美味?
这样一想,荀久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很想停下来回去看一看,可是越来越多的巴蜡虫追逐致使她停不下脚步,直到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处淡白光亮。
荀久三两步就奔了过去。
那处光亮是之前放在宫灯里的夜明珠发出来的,宫灯已经被摔坏,好在夜明珠滚了出来。
她迅速弯下身捡起夜明珠,明亮的光辉照亮了这一处地方。
这一次,荀久看清了,眼下是一条仅能两人并行的狭窄甬道,前方五米处开始阔朗,尽头有一道紧闭的石门,门前左右两边各栽种着一颗青铜树,竟然是蓝花楹的样子!
后面突然没了动静。
荀久举着夜明珠转过来,就见到追逐她的那一群巴蜡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全都扇着翅膀逃命似的往回飞,就连已经落在她肩头的那只也放弃了攻击她的机会,扑腾两下死命飞回去。
连这东西都怕,想必石门后面肯定存在着什么厉害的东西。
荀久心慌了,再不敢往前走,转了身子加快脚步往回走。
完全出了这条狭窄甬道以后,荀久终于听到了不远处扶笙叫唤她的声音。
“阿笙,我在这里!”荀久高声回应,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惊喜。
她险些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扶笙很快便循着她的声音走了过来。
见到荀久安然无恙的那一瞬,他终于长舒一口气,紧紧搂住她,声音略带沙哑和颤意,“我险些以为……”
荀久知道他想说什么,赶紧出声打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还在就好。”扶笙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小脸,借着她手中的夜明珠光辉仔细端详,再三确定没有受伤才完全放下心来。
“阿笙,你刚才去哪儿了?”荀久眨眨眼看着他。
“我找到了璇玑阁主为女皇陛下点燃七星灯的地方。”扶笙道:“这就带你过去。”
“好。”荀久这一声,带着劫后余生的感动。
“对了,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一大群飞蛾吗?”荀久问。
“见到了。”他牵紧她的手,将夜明珠拿过去高高举起照明,声音平静,“只不过那东西飞得太快,我没看清长什么样。”
荀久想了想,迟疑着又问:“那你可曾听到有人说话?”
“嗯?”扶笙停下脚步,面有狐疑地转过来,“有人说话?”
“对。”荀久很肯定地点点头,“之前我在这里一直喊你,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个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我判断不出她的年纪,但是那声音极其嘶哑,她说:丫头,你吵到我了!”
“会不会,是你听错了?”扶笙紧皱着眉头,“我什么也没听见。”
“这样啊!”荀久揉着额头,原本想再问他关于那两颗蓝花楹青铜树以及石门的事,但她心中明白眼下女帝的七星灯才是头等大事。
甩甩脑袋,荀久再不吭声,任由扶笙拉着她的手去往璇玑阁主所在的地方。
出了甬道,前面矗立着一座山。
是一座不可能有草木生长的石山。
从底部开始,有小道蜿蜒而上。
扶笙的目光落在山顶处,幽幽道:“璇玑阁主就在上面。”
荀久一惊,“你的意思是,那上面便是冰床的摆放位置?”
“嗯。”扶笙颔首,“山顶正对着的方位,正是殡宫里之前停放冰床的位置。”
荀久心中的惊骇已经完全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谁能料到,用来给帝后贵妃停灵治丧的殡宫下面竟会有这样一番景致?
《山海经》里的巴蜡虫、奇怪的石门、石门前的蓝花楹青铜树,还有那个奇怪的声音。
这个墓穴……似乎不一般!
上山的小道并不难走,扶笙拿着夜明珠走在后面,荀久走在前面,二人一前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到达山顶。
登上最后一步,荀久看清了前面停放着一张冒着霜寒之气的冰床,一身病号服的女帝仰躺在上面,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亦无生气。
冰床上摆放着七盏油灯,是按照北斗七星的那七个方位摆放的,只不过如今还没有点燃。
冰床一侧,盘坐着一个年约五十的灰袍老者,虽然阖着双目,但荀久还是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仙风道骨的韵味,那种长期避世的出尘气质,在这阴森森的地下墓穴里,让人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荀久暗忖,这位想必就是璇玑阁主了。
“七小子,怎么去了这么久?”老者微皱眉头,声音有些埋怨的味道。
荀久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扶笙排行第七,而璇玑阁主是皇室宗亲,她会这么称呼扶笙,一点都不奇怪。
“路上耽误了些时辰。”扶笙微微含笑,声音淡然。
老者缓缓睁眼,侧目望过来,眸光落在荀久身上。
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平静到眸中翻起云雾再到一闪而逝的震惊最后归于平静。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间,荀久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璇玑阁主看她的眼神,怎么有些奇怪?
“这个七星灯,我能点燃。”璇玑阁主不动声色地从荀久身上移开目光转而看向扶笙,“但想来作用不大。”
“作用不大?”扶笙眉心蹙拢,声音渐沉,“要如何做才能让女皇陛下在七日后醒过来?”
璇玑阁主停顿一瞬,重新看向荀久,慢慢吐口,“或许,她可以一试。”
开什么玩笑!
荀久瞪大眼,暗想着璇玑阁主莫不是下来之前没用早膳饿得老眼昏花看错人了?
“阁主,您莫不是在说笑吧!”荀久勉强扯出一抹笑,“我连最基本的武功都不会,怎么可能会点七星灯?”
“点七星灯用的是意念,不是武功。”璇玑阁主拈了拈胡须,眼眸微眯,“你的身体里……”
话到这里,停顿一瞬,改口道:“我可以助你,你与璇丫头亲近,相信由你的意念来点,作用会大得多。”
“什……什么意思?”荀久一时反应不过来,拿眼风瞟扶笙,暗中拽了拽他的衣袖,放低声音,“阿笙,这个阁主是不是饿晕了?”
如此严肃的场合,荀久突然这么问,扶笙忍不住低笑出声,“你说是那便是吧!”
“我就说嘛!”荀久暂松一口气,“我只会用银针,哪里会点什么神乎其神的七星灯,说出去,可要笑死人了。”
扶笙微垂的眼眸内,有异光一闪而逝,随即凝目看她半晌,忽然开口,“阁主是长辈,理应得到尊重,难得他老人家来一次,你要不就配合一下?”
“那也得我配合得来啊!”荀久假意嗔他一眼,“没有金刚钻,若是强行揽下这瓷器活儿,到时候出丑的可是我,你如今站着说话也不腰疼!”
“乖。”扶笙微微一笑,“就当是给我个面子,阁主都开口了,我总不能直接拒绝吧?”
荀久有些哭笑不得,不明白今日的扶笙怎么也会耍小孩子心性了,七星灯是关乎女帝性命的大事儿,能给她当儿戏来随意玩弄么?
荀久偏头偷瞄一眼璇玑阁主,阁主看她的眼神纹丝不动。
荀久又看一眼扶笙,扶笙依旧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模样,见她看过来,他眸光漾了漾。
荀久指了指自己,“我……我真的可以?”
“小丫头在那边嘀嘀咕咕磨磨蹭蹭做什么?”阁主翘了翘胡子,轻哼,“若是在璇玑阁,我早把你扔进炼狱去了。”
“老顽童!”荀久低骂一声,她又不是璇玑阁的大祭司候选人,能与那些人比得了么?
“快些过来,老夫给你看看全身经脉。”阁主不耐地对她招招手。
这个话题,荀久喜欢!
双眼一亮,她提着裙摆走过去蹲在璇玑阁主面前,笑眯眯地伸手腕脉,顺便笑眯眯地问:“阁主,您老人家是不是也觉得我骨骼清奇,乃天生的习武奇才?”
阁主搭在他脉搏上的手指一顿,随后愕然瞪眼,“你?”
荀久眨眨眼,笑得春花灿烂。
“习武奇才?”阁主补充完心中疑问。
“难道不是么?”荀久眨眼过后满脸颓色,秀眉微皱就想收回手。
阁主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扶笙,随后哈哈大笑,声音清朗,不断回旋在山崖下。
松开荀久的腕脉,阁主再度拈了拈胡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久丫头,依老夫看,你这身段儿这容貌,的确是练舞奇才,跳舞的舞。”
荀久恨恨低嗤一声,不是就不是,至于这么打击她么?
她这个动作在阁主看来倒是可爱俏皮得紧,不由得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荀久绞着手指,撅嘴无语地看着面前的老顽童,同时心中思忖着这老头儿刚开始看她的眼神明明有些不对劲,可到了这会儿他却不承认了,还变着法儿的调侃她,真是个老不死的!
既然老头儿不说实话,那她也不要配合!
思及此,荀久拍去裙摆上的灰尘站起身,高扬着眉梢,“阁主说对了,我的确是只花瓶,点七星灯什么的对我而言就是传说而已,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见她下定了决心一般,阁主急了眼,“哎,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一点也不可爱。”
“我从一开始就没答应要配合你点燃七星灯啊!”荀久露出无辜神色,“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看看全身骨骼经脉而已。”
“哼!”阁主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想他一把年纪,又是璇玑阁人人尊崇的阁主,竟给一个小丫头绕进去了,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哼!”荀久学着他的样子抱手将脑袋偏往一边。
“你你你……”阁主手指发颤,皱眉指着她,“你简直,太不可爱了!”
“你你你……”荀久也学他,轻哼,“你简直太可爱了。”
“噗——”阁主绝倒。
扶笙站在一旁忍俊不禁。
荀久一见他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掐了他一把,“你就只知道看戏,那个老顽童一个劲儿地欺负我,你也不知道帮一下我的么?”
扶笙轻笑道:“明明是你在欺负他。”
荀久瞪他一眼。
“好啦,不闹。”扶笙收了笑意,认真说道:“我们下来的时间够久,想必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就配合阁主一下,等点完七星灯出去了,你想要什么奖励,我都满足。”
“可我的确什么都不会啊!”荀久无奈地看着他,“在一起这么久,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这废材体质,连武功都不会,怎么可能会点什么七星灯?”
“阁主说你能,你就一定能。”扶笙郑重地对她点点头,“去吧,别担心,我还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那好吧!”看在扶笙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荀久勉为其难答应了,转过身来重新走向阁主,两手一摊,“反正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是不会武功也没有内力的,待会儿要是不成功,你可不能挖苦讽刺我,否则我要骂人的。”
“久丫头脾气还挺火爆。”阁主挑眉,“难怪七小子在你面前温顺得跟只绵羊似的,原来是怕了你。”
荀久呵呵两声,表示她大度,不跟老顽童一般见识。
阁主看了一眼冰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帝,再掐指一算时辰,顿时收敛了所有神情,恢复一阁之主该有的威仪,指挥着荀久席地背坐于他身前。
“从膻中开始,每个穴位有一句口诀,你必须记清楚。”阁主郑重交代,“待会儿开始以后,你将双手放在小腹前,掌心向上,手臂自然放松,气沉丹田,脑子里开始冥想膻中穴,并在心中默念口诀,期间不能睁开眼,待你感觉到额前发热,脑海里能清楚地看到膻中穴内里骨骼结构时,就证明第一盏灯被点燃了,第一盏灯点燃后不必急着下一盏,先缓一缓,听我指令。”
荀久精通人体穴位,七星灯所在的七个位置对于她来说,闭着眼睛也能指出来在哪里。
阁主将七句口诀一一传授给她,沉声问:“久丫头,记住了没?”
“记住了。”荀久点头。
阁主一愣,“老夫才说一遍你就记住了?”
荀久翻了个白眼,不过就是七句对应穴位的口诀而已,这有何难!
“没想到你竟有过耳不忘的本领。”阁主低声嘀咕,“不过想来也不奇怪,谁让你是……”后面的声音细弱蚊蝇,荀久没听清楚,她也懒得问老头儿,免得待会儿起争执,闭上眼睛,荀久逐渐进入状态。
璇玑阁主也没了声音,双臂伸直,双掌抵在荀久后背上,出声提醒,“从现在开始,摒弃一切杂念,冥想膻中穴。”
荀久面色平静,按照阁主的吩咐将双手搁于小腹前,掌心向上。心中默念第一句口诀,同时在脑子里不断地冥想膻中穴。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额前果然有隐隐发热的迹象,不敢断了思绪,她继续集中精神。
膻中穴的贫狼灯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便是闭着眼睛,荀久也能感觉得到那一刹的到来。
“别急着点第二盏。”身后阁主郑重道:“点灯颇为耗费精元,你就保持现在的状态缓一缓,待会儿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开始。”
末了,他又补充,“切记不要分心,否则你会被反噬而受重伤的。”
荀久一一记下,不敢多想。
扶笙看着膻中穴上已经被点燃的贫狼灯,又看一眼神情专注阖着双眸的荀久,瞳眸更深更沉,细看之下,竟有隐隐不安。
歇息了一刻钟,阁主才吩咐荀久开始点第二盏,再歇息之后点第三盏。
……
七盏灯都点燃的时候,荀久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刚才这一番打坐可比动手术还要考验人的意志力——精神必须高度集中,丁点儿不能分心,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自己还能被反噬。
但好在荀久外表看似柔弱,实际上有一颗坚韧的心脏,完美地完成了点灯使命。
站起身来,她全身发软,双腿一屈险些就地跪了下去。
扶笙手疾眼快,一把抄起她的胳膊顺势一带,荀久这才软绵绵瘫在他怀里。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扶笙低眉关切地望着她。
“累。”荀久低声嘟囔一句,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一点也不想动。”
“好,待会儿出去我便立即送你回去歇息。”扶笙温声细语,听得她心头一暖。
虽然不是光天化日,但这二人在墓穴里搂搂抱抱,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阁主咳了两声,“七小子,未来的这几日里,你得找个靠谱儿一点的人来给老夫送饭,对了,我听闻你府上有个大厨,老夫也不挑剔,就他吧!”
荀久嘴角抽了抽。
角义可是万中挑一的大厨,多少人想吃他亲手做的菜而不能得,这老顽童一开口就点他,这还叫不挑剔?
阁主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低嗤一句,“久丫头,若非看在你元气大损的份上,老夫是准备让你亲自下厨的。”
荀久嘴角抽的更厉害了。
想吃她做的菜?唔,老顽童不怕被毒死的话,也并非不可以的。
“不过……”阁主话锋一转,“老夫还想再多活几十年。”
荀久立时黑了脸色,这老顽童是会读心术么?!
荀久愤然偏头,却见阁主已经将一双老眼盯在女帝身上,“果然玄妙,原本已经死绝完全没有呼吸的人竟然能正常呼吸了!”
荀久听闻后愣了愣,挣脱扶笙的怀抱去往冰床边,果然见到女帝的脸色开始泛出正常的红润之色,隐约能听见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所以,七星灯这样保持亮七天,女帝便会醒过来了吗?”荀久目光灼灼看着阁主。
“只能保证她的呼吸不会断了而已。”阁主微叹一声,“七日后能否醒来,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荀久不说话了。
阁主再度幽幽一叹,“璇丫头就是太要强了,什么事都想往自个儿身上揽,这次的事情,若非七小子通知得及时,等老夫赶来的时候只怕她早已魂归西天。”
荀久不置可否。
女帝的确很要强,她巴不得能替扶笙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处理了,把所有该杀的人都给杀了,好让他落得个清闲。
这份心思,常人看不到。
因为在世人眼中,她是荒淫而暴虐的统治者,除却帝王光环,一无是处。
扶笙垂眼看了看荀久,温声道:“久久,你既过度疲累,我还是早些送你回去歇着罢。”
荀久点点头,刚才一番折腾,她早就累得没力气了。
“先等一下。”阁主突然叫住正准备离开的二人,略带疑惑的声音传过来,“七小子,这个墓穴你从来没有下来过吗?”
“的确从未来过。”扶笙偏过头,迟疑一瞬,问道:“阁主可知墓主人是谁?”
“据说,是先太祖皇帝时期的一位宠妃。”阁主有些不确定地道:“似乎这张冰床就是为她打造的。”
听到这句话,荀久全身都在冒冷汗,喃喃问璇玑阁主,“您老的意思,这个墓穴的主人是个女的?”
下意识的,荀久想起了方才摔下深渊时听到的那个声音。
——丫头,你吵到我了。
若非是此地的主人,谁还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荀久全身都在发抖。先太祖皇帝时期的宠妃,距离现在也好几百年了吧,如果刚才那个声音便是墓主人亲自发出来的,那岂不是表明这座墓穴里住着一只几百岁的女鬼?!
哆嗦着牙齿,荀久又问:“既然是先太祖皇帝宠妃,死后为何不葬入皇陵,而是将墓穴开在殡宫底下?”
“不清楚。”阁主缓缓摇头,“这位妃子的生平事迹,包括她在后宫的所有信息,史书上全无记载。”
阁主的这句话,无疑是给先太祖皇帝时期的那位宠妃身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照理说来,后宫的妃子,除非是身份过于卑微,且一辈子没见过皇帝的那种,否则一般的妃子都会有大致的记载,更何况阁主也说了,墓主人是个宠妃,证明曾经得到过先太祖皇帝的高度重视。
这样的人,史书上不可能没有记载。
除非……有人刻意毁了关于她的所有记载,不让她的事迹流传下来。
抖着身子,荀久道:“我……我刚才在下面见到了一道石门,石门前有两棵青铜铸成的蓝花楹,那些飞蛾一直追赶我,到了石门前却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拼了命往回逃。那个石门背后,有没有可能就是主墓室?”
“青铜铸造的蓝花楹?”扶笙眯了眯眼眸。
“对,我没看错。”荀久认真道:“当时夜明珠在手,照得很亮,我看得很清楚,石门前面的确有两株青铜蓝花楹,而且看上去栩栩如生,想来铸造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
“什么蓝花楹?”阁主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看向二人。
“是岷国国花。”扶笙面色讶异,“没想到在几百年前,竟然就有人用青铜浇筑出来,还特意安放在这个地方,究竟意欲何为?”
荀久脑袋里灵光一闪,“你曾说过这个地方是语真族人布置的,有没有可能,那两棵青铜蓝花楹也是语真族人的杰作?”
“不知。”扶笙直接摇头。
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更何况墓主人的生平记载几乎为零,扶笙不知道也很正常。
阁主面色凝重起来,“久丫头,你说你刚刚见到了那道石门?”
荀久被他这个表情吓了一跳,斟酌着点点头,“是见到了,怎么了吗?”
“那你可曾见到石门后面有什么?”阁主语气中含了一丝急迫。
“并没有。”荀久如实道:“连巴蜡虫都惧怕的东西,我一介凡人怎敢擅闯,万一里面真有女鬼粽子什么的,那我的一条小命估计得交待在这儿了。”
“罢了,没见到便没见到。”阁主两手一摊,“你们且去罢,为免让人生疑,你们俩还是按照原路返回,我会在这里看守七日,哦,对了,七小子别忘了让人来给我送饭。”
荀久心思一动,坏笑道:“阁主,您就不怕这里面有女鬼?”
阁主淡淡睨她一眼,“还有什么鬼能比大祭司候选人进了七重炼狱再出来的时候恐怖?”
“那可不一定!”荀久翻了个大白眼,“万一是活了几百年的女鬼呢?满身怨气,说不定马上就能要你命。”
“你少在这儿吓唬我!”阁主低嗤,看向扶笙,“七小子,你找的什么媳妇儿,一点也不靠谱。”
扶笙微微一笑,“她不需要靠谱,靠我就行。”
璇玑阁主:“……”
荀久愣了愣,暗忖这个人今天怎么懂得甜言蜜语了?
“走吧!”荀久还没回过神,就感觉到掌心一暖,竟是扶笙牵着她准备沿着来时的小道下山。
小道虽窄,却还能容得两个人并行。
扶笙侧目看了看荀久,突然开口道:“你累了一天,想必再没多余的精力走下去了,我背你。”
他说着,便径自在她面前蹲下身。
这是扶笙第三次背她,前两次是她主动要求,这一次,难得他主动提出来,荀久自然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好啊!”荀久笑开,微微倾身便趴到他背上,莹白细腻的双臂从衣袖中探出,像之前两次一样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扶笙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踩着被风化了的石阶慢慢往下走。
“阿笙。”荀久想到来时的情况,问道:“我们是不是还得照着先前来的路返回去?”
“怎么了?”扶笙不答反问。
“那地方有深渊,不好走。”荀久一手拿着夜明珠照亮,一边扫了扫四周。
夜明珠光晕有限,看不到山底下是何情况,只能看到周围层叠的石山,荀久实在想不通当初她踩中机关陷进去的时候,那些淤泥是从哪个地方来的,怎么如今在地下反而看不到了。
“这次不走那边。”扶笙耐心道:“璇玑阁主告诉我,这个墓穴不止一个出口,只要我们不走手术室和殡宫那两个出口就成。”
“都听你的。”荀久笑道:“反正我如今在你背上,去哪儿还不是你说了算。”
想来这里面通风孔很多,时不时有冷风阴嗖嗖地刮过,激起荀久一身的鸡皮疙瘩。
“冷不冷?”扶笙察觉到了她的颤意,停下脚步问。
“还好。”荀久答:“大概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不适应而已。”
荀久说完,忽而想起了什么,问他:“你呢,想必也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扶笙依旧不急不缓地走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却往下垂了垂,“这个墓穴,我确实是头一次来,可类似的地方,甚至是比这恐怖的地方,我见过不少。”
荀久脑子里轰一声炸开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牵引到了他的往事。
扶笙是去过死亡岛的人,比起那种地方,这个墓穴简直就是安逸之地。
心头一紧,荀久赶紧跳开话题,“我的意思是,这地方简直太神奇了,谁能料到殡宫下面会有一个如此神秘的墓穴,且墓主人还是先太祖皇帝的女人。”
不待扶笙开口,荀久又问:“阿笙,你觉得那个宠妃的生平事迹会是先太祖皇帝抹去的吗?”
扶笙没吭声。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先太祖皇帝的内心一定很矛盾,把那位妃子的生平事迹全部抹了,然后又单独修建墓穴,将她葬在这种地方,唔,这种人到底是什么心理呢?”荀久不解。
“两种可能。”扶笙道:“爱极或恨极。”
“嗯?”荀久心想人人都道女人的心思难猜,实际上,男人的心思也没好到哪里去,能以爱的名义霸占女人的全部,顺便杜绝她和所有异性的来往,还能以恨的名义摧毁女人的所有,但后者多为由爱生恨。
实际上,细算下来,女人的感情则单纯得多,她们所求不过是一个人,一颗心,一生一世而已。
相处了这么久,扶笙不用想也知道荀久此时在想什么。
缄默片刻,扶笙道:“你放心,我们走不到那一天。”
“那是。”荀久笑道:“你非帝,我非你的三千分之一,你少了每夜翻牌子的机会,我少了每晚对灯空等的孤寂,我们如此幸运,怎可能有那一天?”
扶笙莞尔,“便是我为帝,这皇城九阙、百年江山,也只用来养你这只小妖精。”
“那倒不必,养我要用美食,不要那些光能看不能吃的楼阁殿宇。
”荀久咯咯笑开来,她听得懂他想说便是他为帝,也会后宫空置只她一人,但这种话也只是说说罢了,要真到了那一天,她这个后宫的一枝独秀恐怕不被口水淹死也会被百官的眼神杀死。
比起皇后,她更愿意做秦王妃。
起码亲王比皇帝更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幸福。
荀久实在太累,没多久便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夜明珠从手中滑落下来,扶笙动作迅速将它接住,怕她会被颠簸醒,他又再度放轻放柔了动作。
==
荀久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
浅蓝色的缠枝锦帐,天鹅绒锦褥,博山香炉里,是她最为熟悉的安神香。
揉揉脑袋撑着身子坐起来,荀久发现这正是她自己的房间。
竟然已经出了墓穴?
荀久脑中一懵,立即朝外唤道:“招桐!”
门外匆匆传来脚步声,不多时,招桐推门而入进了里间,“姑娘,您醒了?”
“如今是什么时辰?”荀久将回忆倒带了一下,发现最后一幕竟是她趴在扶笙的背上睡着了!
“辰时。”招桐道:“昨夜是秦王殿下送您回来的,奴婢见您睡得沉便不敢打扰,姑娘是先沐浴还是先用饭?”
“先沐浴吧!”荀久掀开锦褥准备下床。
招桐笑嘻嘻道:“既是要先沐浴,那姑娘可再躺一会儿,待奴婢准备好热水,您便直接去屏风后沐浴,如今天儿愈发冷了,早些起来吹了冷风可不好,您的身子啊,金贵着呢!”
“你这丫头,何时竟然学会了贫嘴?”荀久睨她一眼。
招桐笑开来,“奴婢说的可是大实话,用不了多久,姑娘可就要嫁过去了,到时候您可就是秦王妃了,可不是金贵么?”
荀久暗地里翻了个大白眼。
女帝都还没醒来,她和扶笙的婚事儿估计还早着呢,谁说得准这中间还会发生什么变故?
沐浴完又用了早膳,荀久去了客居齐夫人处。
她自醒来后便恢复得特别好,面色一日比一日红润,虽然还不能下地走路,却也能勉强坐起来同荀久说话。
“夫人今日感觉如何了?”荀久坐在床榻前,满脸关切。
齐夫人轻声说:“虽然偶尔的牵扯会感觉到伤口疼痛,可我整个人甚至是心里却感到无比轻松。”
嫁入大司空府,被大司空疼了这么多年,又被韩奕欺辱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患上这种难以启齿的病痛,当时的她自然是万念俱灰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
大司空因为私自放走前两位大祭司而获罪,她肚子里的肿瘤也顺利取出,该报的恩,该报的仇全都一笔勾销了,她是该感到轻松的。
荀久听得出,齐夫人看开了不少。
微微松口气,荀久道:“夫人能放下过去,我很高兴。”
“这些都是久姑娘的功劳。”齐夫人满眼感激,“若非你一番开导,可能我至今仍想寻死。后来一个人的时候我认真想了想,横竖就是一条命而已,活着,或许我还能有些价值帮助久姑娘做事就当报恩,若是死了,我也不过是尘埃草芥,没人会记得,两相权衡之下,还是觉得活着价值大些。”
“那是自然。”荀久点头,“你活着,便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
接下来的几日,荀久还是装作若无其事样子的进宫进手术室,假意给女帝做后续护理。
手术室内躺着的“女帝”的确是巫医假扮。
为了能逃过生死状,所有人都将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面上功夫也到位。
扶笙担心姜易初会日渐憔悴身体吃不消,干脆让人将他接到自己府上,安排了哑仆精心伺候。
角义则被璇玑老头儿点了名每日偷偷去送饭,想来他也是个倔脾气,一言不合就跟老头儿拌嘴,每次回来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敢怒又不敢言,看得荀久暗地里笑了他好几回。
郁银宸自那日出现过一回之后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不见踪影。
荀久倒不是想他,只不过结合了后来她亲自点燃七星灯这件事,再结合之前郁银宸说过的那句话,她突然觉得两者之间兴许会有联系,等想找他问个清楚的时候,那个人早已不知所踪。
趁着得空,荀久悄悄去了掖庭宫,让掖庭令单独将阿紫唤来。
对于荀久会单独来找自己,阿紫颇感意外,“久姑娘今日是特地来找我的?”
“是啊!”荀久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只有荀久一个人,阿紫便也没那么多束缚,动作轻缓地在荀久对面坐下。
“郁银宸来了燕京,你知不知道?”荀久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阿紫一愣,随即摇头,“不知,主上并没有联系我。”
“莫非他发现你叛变了?”荀久托着腮,眸光微眯。
阿紫是郁银宸安插在女帝身边的最大眼线,那个人来了以后,第一个最该联系的人难道不是阿紫么?
“莫非他在皇宫里还有别的细作?”荀久又问。
“这个……”阿紫面露犹疑,“我不清楚,主上通常都是单独给我安排任务的,他手底下的人,就算与我交接也都神神秘秘的,且我们交接的时候只对暗号,大家都乔装打扮过,从不见真面目,所以我也不晓得哪个才是他的细作。”
荀久了然地点点头,暗想着郁银宸做事可真谨慎,就连手底下的人之间都互相不认识,这样一来,就算是其中某一个失败了或者暴露了,也牵连不到整体。
临走之前,阿紫突然唤住荀久,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欲言又止了几次才终于出口:“久姑娘,我最近两个月的月事日子不太准,我如今是掖庭宫的人,无法请太医看诊,更何况就算能请太医,我也不一定开得了口。刚好今日见你得空,所以……”
“好说。”荀久挑挑眉,“把手腕伸出来,我先给你看看脉象。”
阿紫依言伸出手。
荀久轻轻扣住她脉搏看了看,良久收回手,耐心解释道:“你放心,就是有些失调而已,你去找负责掖庭宫的医官借一套银针来,我为你扎几针就可以了。”
“原来只是失调。”阿紫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毛病呢!”
“趁现在能治,还是大意不得。”荀久笑着说道,语毕又催促她去取银针。
一炷香的时辰后,荀久已经到了阿紫房中,待阿紫褪下衣服以后,荀久捻起银针,准备先从脾俞下针。
稍稍抬眼,荀久的目光落在阿紫后背上,顿时惊呆了。
------题外话------
^_^猜猜久久看到了什么?
ps:衣衣在拼命加速,大概最近几章女帝就会醒来,然后商定婚期神马的也近了。
嘤嘤嘤,突然发现还有好多故事没写(六个国家的故事还一点都没有进展,望天)不知道能否在预估字数之内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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