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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高悬,清辉四溢,月下缓缓行驶的马车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荀久原以为扶笙定是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的,她准备阖上眼眸先睡会儿,却不曾想耳边传来清幽的声音,“是一个故人。”
故人……
荀久眼眸微动,她从未听扶笙说起过他在魏国认识过什么人。
当然,季黎明除外。
不过,能得女帝亲自开口让扶笙去招待的,想必不会是一般人罢?
荀久莞尔一笑,“既是故人前来,为何你看上去面色不太好?”
扶笙淡淡瞟她一眼,“何以见得我面色不好?”
荀久“唔”一声,托腮道:“刚才在帝寝殿的时候,你在看到拜帖上的人名时明显晃神了好久,莫非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太和谐?”
“倒不是。”扶笙牵唇,“我只是没想到他竟会代表魏国前来朝贺。”
“那他……是什么身份?”荀久轻声问。
“到时候来了你就知道了。”扶笙难得的在她面前故意卖关子。
“讨厌!”荀久轻轻一捶打在他胸口,“吊人胃口很无耻,知道吗?”
似是不喜车厢内光线太过昏暗,扶笙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小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颗夜明珠。
甫一打开,荀久就被那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赶紧抬袖遮眼。
扶笙寻了个位置将夜明珠安放好,这才侧目看着荀久,她方才因为紧张而紧绷的小脸彻底放松下来,此时因羞恼而微微泛红。
扶笙的目光,在看到她精致妆容时微微眯了眯,随后颇有些不悦道:“如果到时候宫里设宴,女皇陛下让你参加的话,你不准描眉化妆,不准穿轻薄衣裳,不准露出脖子以下的任何部位,不准在宫宴上笑,更不准展露任何才艺。”
正在吃寒瓜的荀久,突然重重咳嗽起来。
扶笙替她捶了捶后背。
荀久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哭笑不得地看着扶笙,“你直接让我禁止参加宫宴不是更好?”
“嗯。”他淡淡点头,“就等着你这句话。”
“喂!”荀久扶额,“到时候女皇陛下让我参加的话,难不成你让我抗旨?”
他挑眉看着她,笑得很温润,“如果你抗旨是为了我的话,我会很乐意替你摆平。”
荀久狠狠咬了一口瓜,不明白她不参加宫宴究竟怎么就是为了他了?
“不去就不去!”荀久哼声,“那种场合,我还不喜欢呢!”
“那样最好。”扶笙再度莞尔,“宫宴当天,我会把西城那个铺子的地契给你,你可以带着你的丫鬟去看看。”
荀久双眼一亮,方才的郁结之气顷刻烟消云散,随即嘿嘿笑道:“地契在手的话,什么事都好商量,不就是宫宴么?不稀罕!”
话落,她又疑惑道:“你怎么会有地契,不是被扔了吗?”
“是另外一间铺子,就在刘权挑的那间对面,也是黄金位置。”扶笙淡声答。
荀久恍然大悟,“这样似乎也不错。”
同昨夜一样,扶笙吩咐商义先将荀久送回她的宅子才调头回秦王府。
荀久才刚进门,就见到花脂已经带着好几个宫人站在院里,人人手中都端着托盘,全用明黄绸布盖着,看不到里面放了什么。
“这……”荀久疾步走过去,对最前面的花脂福身一礼,惊道:“姑姑这么晚了还出宫?”
花脂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后面宫人手里的托盘,“奉女皇陛下之命,这些,都是给姑娘的赏赐。”
荀久一愣,“女皇陛下为什么要赏赐我?”
花脂笑容不变,“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荀久没问出什么来,索性作罢,笑道:“那姑姑里面请,喝杯茶再走。”
“不了。”花脂抬头看看天色,“宫门原本已经落钥,为了给姑娘送赏赐才重新开的,若我再耽搁,只怕就进不去了。”
宫人们依次将赏赐摆放进屋,招桐和柳妈妈在里面一一记录。
荀久将花脂唤到一旁,轻声问:“姑姑可知阿紫近况如何?”
花脂闻言大惊失色,忙伸手掩住荀久的嘴巴,抬眼看了看四周才小声唏嘘:“姑娘这话可不能乱问。”
荀久心思一动,想着花脂竟然如此讳莫如深,莫非阿紫是细作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了?
正晃神间,花脂又低声在她耳边道:“前些日子陛下从上庸回来,就有宫人在私底下议论阿紫姑姑和羽大人有私情,被女皇陛下知道以后,全部拔了舌根活活打死了。”
荀久打了个冷噤。
花脂又道:“这种事,我们平日里都不敢提一个字的。”
荀久淡然一笑,“那些不过都是传言而已,阿紫姑姑在女皇陛下身边伺候多年,怎么可能会背叛她呢?”
“姑娘说得是。”花脂会心一笑,识趣地打圆场。
送走了花脂和一众宫人,荀久沐浴后躺到床上,想到刚才的谈话内容,不禁替羽义和阿紫捏了一把冷汗。
不过转念一想,阿紫既然是“主上”亲自培养的人,那么只要顺着她这条线就能查到那个人的身份,扶笙断然不可能杀了她,甚至有很大的可能会策反阿紫,让她成为自己的人。
接下来的两三天,扶笙忙于处理政务,荀久便没什么事,整日带着小丫头和柳妈妈在后院刨土种药。
季府招聘家丁丫鬟的时候,识字是首要条件。
所以,招桐和柳妈妈都认得字。
荀久知道后,自然欣喜,得空的时候就会教她们一些基础药理,小丫头学得飞快,柳妈妈上了年纪,自然没有招桐那么好的吸收能力,只能勉强认得几味中药。
一晃四日过去。
这天中午,荀久正躺在木槿花下的摇椅上纳凉,忽闻大门被人敲响,荀久转眸看了看,招桐和柳妈妈正在那边拿着医书讨论什么,她索性自己起身去开门。
当看清外面站着的人一身玄色衣袍,头戴帷帽时,不由得惊了一下。
“小吱吱?”荀久很讶异,这个人竟然会主动来找她?!
徵义在门口站定,分毫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声音一如初见那般僵硬机械,“刘权在京郊殿下的宅子里等你。”
“哦。”荀久顺着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赶紧道:“等等……”
徵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既然是刘权来找我,为什么会在京郊?”她问。
“他去那边接唐姑娘。”徵义慢吞吞答。
“唐……你说那个海盗千金?”荀久恍然大悟,她记得那日在凌云海港,扶笙隐约有提过的。
“嗯。”徵义轻轻颔首,脸上并无过多情绪。
“那你等我一会儿。”荀久说完,转身回了院子,叫上招桐,两人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后跟着徵义出门。
外面停了一辆马车。
荀久掀帘上去,招桐站在外面,准备与马车同行。
许久不见招桐上来,荀久将脑袋探出车窗,“小丫头,你怎么还在外面站着?”
“奴婢走路就成。”招桐腼腆一笑。
“这里到京郊可有好一段距离哦,走路,你能吃得消吗?”荀久微微蹙眉。
“姑娘放心,奴婢已经习惯了。”
“快上来!”荀久也不管她那许多道理,抬手一招,“你家姑娘我这里可没有这么多规矩,眼下最重要的是赶时间。”
招桐被她那么一说,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再不上来,我可不要你去了。”荀久扁扁嘴,不明白季黎明平日里都给这丫头灌输了什么理念。
招桐小脸一白,再不敢反驳,提起裙摆就上了车。
没敢与荀久坐在一起,招桐拿了个小杌子坐在一旁,上车后就规规矩矩,双手交叠放于膝上,目光一直落在地上。
“你是不是很怕我?”荀久得见招桐这个样子,心中直忖自己平日里待这小丫头不薄,她怎么看自己跟看豺狼似的?
招桐目光闪躲,嗫喏道:“姑娘是主子,奴婢怕您理所应当。”
“咦……”荀久注视着她,“前两日教你药理的时候你都没有这般拘束啊,怎的一到跟我同出门的时候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招桐嘴角扯笑,放低了声音,“奴婢怕多言惹得姑娘生气。”
她这么一说,荀久才突然回想起来她从凌云海港回来的那天晚上招桐话说一半的确惹得她不高兴了。
但实际上,这件事她早就忘了。
没想到小丫头竟还记得这么准!
荀久好笑地看她一眼,“那件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我当时不过开句玩笑话而已,别人的**,其实我真没多大兴趣。”
招桐呼吸一紧,又垂眸考虑了好久,才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重新抬起头看着荀久,小声问:“姑娘,在你心里,二少是个怎样的人?”
荀久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招桐咬咬唇,“姑娘照实说了便是。”
“唔……”荀久拿起一个梨子咬了一口,顺便也递了一个给招桐,托腮想了想,“小明表哥在我心中的形象挺好的啊。”
招桐闻言一喜,双眼亮晶晶的,“姑娘真的觉得二少人好?”
“那可不!”荀久微微一笑,“起码作为一个兄长,他很称职。”
“巷陌间都传言二少风流成性……”招桐眼角偷偷瞄向荀久。
荀久不知道招桐究竟想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但对于季黎明,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得照实道:“表哥不是荒淫之人,我相信他的人品。”
听到荀久这么说,招桐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这才转入正题,“其实……其实那天晚上奴婢想告诉姑娘的是,二少这么些年流连于烟花之地,实际上是在找一个人。”
对于这件事,荀久早就隐约有猜测,所以并无过多意外,只错愕了一瞬便恢复神色,淡淡问:“那你知道他在找谁?”
“奴婢不知。”招桐摇摇头,“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请姑娘帮忙,倘若……倘若有可能,姑娘能否从二少嘴里打探出那个人然后帮他一起找?”
荀久目光微微闪动,狐疑地盯了招桐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是在找人?”
“因为……”招桐下唇被她咬得通红,犹豫了好久才道:“当年二少在街头递给我那个烙饼的转身之际,我不知道他看到了谁,总之他的情绪很波动,一直追着那个人跑,后来不慎被狗咬伤了腿。奴婢一直心中有愧才辗转去的季府,就是想报答二少的烙饼之恩,尽心尽力伺候他,可是奴婢发现,自从那以后,二少便开始学会了去青楼,有的时候一去几日不归家,谁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荀久思虑了片刻,一挑眉头,“所以,你的意思是,小明表哥找的人是个姑娘,而且极有可能在青楼?”
招桐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无奈地点点头。
“这可有意思了。”荀久低笑,“被你这么一说,连我都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天仙般的人物能引得季二少流连忘返。”
半个时辰以后,马车停下。
徵义当先下了车,对里面道:“久姑娘,到了。”
荀久唤上招桐,两人一同下了马车,这才看清前面是一处别业。
不同于秦王府的红墙碧瓦,流光溢彩,气势恢宏。
眼前的宅邸,青瓦白墙,清逸雅致的水墨色,顶端镂空雕花,隐约能见长春树秋生白花,其叶如莲。
入朱门,两侧为抄手游廊,穿堂而过见照壁,往后三间小厅,厅后才是别业大院,除却五间上房,两侧皆有游廊穿山,藤萝翠竹掩映其间。
荀久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暗暗想着扶笙有这么一座别业,她竟然不知道?
“姑娘小心脚下。”身侧传来招桐的低呼,荀久回过神,只见九月秋意扫红了满庭枫叶。
尾随着徵义走上长廊,廊下挂着各色稀有鸟雀,在一片炫红枫叶中花绿交错,煞是好看。
回廊尽头入月门,远远便见镂空假山的的石桌侧坐了三个人。
最左侧的人月白锦袍翠玉冠,纤长素手握一盏茶,茶盏小巧,白玉铸就,衬得那只手更加白皙莹润,挨近杯壁的指尖都好似泛着淡淡荧光。
荀久不常见扶笙穿月白色衣袍,但以他的风姿,着墨色衣袍时冷凝高华,着紫色朝服时尊贵潋滟,着苍蓝锦袍时清逸高雅。现下的一袭月白色,面容清透,锋锐稍敛,乌发如缎,如诗似画。
整个人如同水墨画里走出来一般。
这个男人,荀久总是见一次惊艳一次。
暗自调整心绪,荀久视线一转,落在右侧的少年身上。
不同于从前在荀府的沉闷,亦不同于楚国商船密室里的冷淡。
今日的刘权,着宝蓝色锦缎孺袍,因还未及冠,墨发绾成髻,以乌木簪固定。
他的身形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瘦,可小小年纪却早已脱离了十岁孩童该有的青涩稚气,乌黑的眼眸内,盛放着历经风浪过后沉淀下来的沧桑与沉稳。
刘权和其他的海盗不一样,他似乎并未受常年吹海风的影响,皮肤与燕京人士一般白皙,俨然一个小正太的模样。
荀久对于刘权的到来略有震惊,眨眼过后将视线移往最后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女孩,生得极其可爱,面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一袭暗紫色收腰劲装,两肩垂金黄丝绦,那衣服材料非常别致,似乎是某种兽皮,可看上去透气性极好,荀久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种材料。
女孩头戴一顶黑色银边帽,上插一支五彩斑斓的羽毛,与后世的二角帽有些相似。
脚上穿的是浅银色兽皮软靴,靴筒紧贴在纤瘦的小腿上,束口处的系带垂着两个小银环。
荀久快速四下看了一眼,见整个别业中再无旁人,心下断定这个小女孩应该就是扶笙口中的海盗千金——唐伴雪了。
就是不知道她与刘权到底是什么关系。
定了定心神,荀久缓步走过去,在石桌旁停下,浅笑一声,“这么巧,殿下也在啊?”
扶笙抬眸,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后淡淡道一句:“坐。”
荀久也不客气,直接挨着他坐了下来。
对面刘权的目光在扶笙和荀久身上流转不定,几次徘徊,看得荀久浑身不舒服,皱眉不悦道:“你个小屁孩,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姐事情多着呢,可没闲工夫来这里喝茶。”
荀久说完,若无其事地端过扶笙递过来的清茶浅啜一口。
刘权斜睨她一眼,问:“地契呢?”
荀久一呛,随即愠怒,“我当时跟你一起被打晕带到楚国商船上的,怎么会知道地契去了哪里?再说了,你已经送给我了,难不成还要收回去?”
“那好,现在所有人都听到那地契是你自己弄丢的了,可跟我再无关系。”刘权从她身上收回视线,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还没等荀久开口,刘权早已将乌黑眸光移向扶笙那边,仰起下巴面无表情道:“楚国所有近期外销的珠宝首饰,我都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全部打劫了,货就在海盗船上,王爷是要自己去验货还是要我将海盗船驶进海港才肯放人?”
扶笙唇角勾笑,淡淡讥讽,“倘若我让你驶进海港,你敢么?”
“有何不敢!”刘权冷哼一声,“我还怕你们不成?”
扶笙低低一笑,“年少轻狂。”
刘权再度冷哼,不理他。
扶笙继续道:“货我待会儿自会让人去验,人你可以带走了。”
刘权站起身,冲旁边的女孩温声道:“小雪,我们走!”
扶笙冷不丁补充一句:“相信唐老舶主早已准备好一切,就等你们回去大婚。”
刘权面色突变。
唐伴雪闻言,微微蹙眉,站起身来扒拉开刘权拉住她的那只手,定定看着他,大眼睛忽闪忽闪,“我爹是不是让你来带我回去成亲的?”
“小雪你别听他们瞎说。”刘权抿唇道:“你离开了这么长时间,师父头发都急白了,他能不挂念你么?”
“可是我现在不想回去。”唐伴雪嘟了嘟嘴,声音满含恳求,“我想留在燕京玩儿,你能不能告诉我爹,就说我过些日子再回去?”
“小雪!”刘权眉头皱得更深,神情无奈,“你是不是被他们关出毛病来了?”
“没有谁关我啊!”唐伴雪兴趣缺缺地坐回去,“在这里我可以自由出入,虽然……某些人沉闷得就跟木头一样。”她说话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往徵义那边瞟了瞟。
对方直接自动忽视她。
真切感受到徵义的无视,唐伴雪翻个白眼继续道:“不过我觉得燕京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嗯……环境优美,百姓热情……”
“说重点!”刘权打断她的话。
撇撇嘴,唐伴雪道:“总之一句话,我还没待够。”
“你!”刘权无奈,语气软下来,“小雪别闹了,我出来之前,师父再三嘱咐一定要将你毫发无损地带回去,如今你又说不想回去,让我如何跟师父交代?”
“那好办啊!”唐伴雪一挑眉,狡黠笑道:“你也别回去,等我再玩两天,玩够了我就乖乖回去见爹。”
刘权原本想心软答应下来,但一想到他们的身份,再想到如今坐在对面的可是秦王,他立即又警惕起来,将唐伴雪拉到一旁,低声道:“我们的身份是海盗!你想过没有?前些日子秦王不敢动你是因为你对他来说还有用,还能用来威胁我帮他打劫楚国外销的玉器首饰。可现在不同,他要求的事我已经做完了,你如果坚持留下的话,他们会杀了你的。”
唐伴雪脸色微变,嗫喏道:“真……真有你说的这般严重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刘权苦口婆心地劝说,“秦王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可是……”唐伴雪垂首绞着衣袖,咬着红唇,半晌,声音低弱道:“你手上不是还有秦王要的玉器首饰么?你可以延迟两天再给他,这样的话我就还是人质,他定不敢把我怎么样。”
刘权闻言神色微动,狐疑看她一眼,问:“你实话告诉我,为什么想留下?”
“没。”唐伴雪赶紧摇头,“没什么,就是单纯觉得燕京好玩。”
“那好。”刘权道:“你若是想玩的话,我马上就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你说了算。”
“哎……别!”唐伴雪忙出声阻止,抿唇半天,终于垂头丧气地道:“不玩了,我跟你回去便是。”
刘权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可是在走之前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唐伴雪咬咬牙。
“什么?”
想了想,唐伴雪道:“我要你帮忙把燕京所有的陈皮糖都收购完,一块都不准落下。”
刘权嘴角抽了抽,“为何?”
“没有原因。”唐伴雪恨声道:“就是单纯觉得用陈皮糖填海特别好玩。”
刘权扶了扶额,相处四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小雪这般耍孩子脾气。
唐伴雪见他半天不答应,低声嘟囔,“你犹豫什么,我们又不缺这几个钱。”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刘权很无奈,“而是我们身份摆在那里,多在燕京停留一个时辰,便多了一个时辰的危险。毕竟这里不是海上,不是能让我们为所欲为的地方。”
“可是,我就这点要求了。”唐伴雪央求地看着刘权,“你不答应的话,万一我回去以后一个不小心答应我爹嫁给你……”
“好好好,我答应你!”刘权赶紧道:“不就是收购完燕京的陈皮糖么,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全部买回去。”
唐伴雪挑眉一笑,腮上两个梨涡好像盛满了百年佳酿,令人晃神,“小样儿,我就知道这样能治你。”
“可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刘权瞟她一眼,“我收购完所有的陈皮糖,你就得乖乖跟我回冰火湾。”
“放心啦!”唐伴雪打了个响指,“本姑娘还是讲信用的。”
两人商义完,重新回来坐下。
唐伴雪盯着荀久看了好半天,目中有惊艳之色,笑嘻嘻道:“你好,我叫唐伴雪,是……刘小子的师姐。”
荀久扯了扯嘴角,“你好,我叫荀久,是……”
“是本王的女人。”扶笙替她接了下面的话。
荀久:“……”
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女人了?!
唐伴雪明显见到荀久磨牙的样子,她僵笑着点点头,“看得出来,呃,你们很恩爱。”
刘权眸色深沉了一些,周身气息更冷,看着荀久,“你爹最后的遗言是让你不要去查这件案子,好好活着。”
“我那天晚上问你,你不是说没有么?”荀久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她心里跟着一揪。
“我如今想起来了。”刘权眼波飞快掠向远处,没再看她,“小雪,我们走!”
唐伴雪微笑着起身,冲荀久挥挥手,“有机会来找我玩啊!”
荀久应承着点点头。
唐伴雪满意一笑,经过徵义身边时,轻哼一声,问他,“你很喜欢吃陈皮糖是吧?”
徵义没说话,纬纱下的面容平淡无波。
“你是不是觉得陈皮糖这种东西重过这世上任何东西甚至是任何人?”唐伴雪又问。
徵义还是没说话,眼波有轻微浮动。
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徵义木头一般的表情,唐伴雪无所谓地笑笑,“我已经买下了整个燕京的陈皮糖,你若是喜欢,可以跟我走,当我的护卫,我保证,你会有吃不完的陈皮糖。”
刘权闻言转过身来,不解地皱着眉,“小雪,你买那东西就是为了他?”
“才不是!”唐伴雪哼哼两声,“我买回去当鱼饵,拿去海里钓鱼。”
“鱼不会吃陈皮糖。”徵义终于木讷地吐出一句话。
唐伴雪噗嗤一笑,险些笑到岔气,伸手撩了撩他头顶垂下的黯色纬纱,“只有你这种被困在帷帽里,看不到外面世界的呆瓜才会觉得鱼不会吃陈皮糖。呐,我告诉你哦,我们家那里的鱼就非常喜欢吃陈皮糖,而且一天不吃就会死,所以我打算把整个燕京的都买回去喂鱼,把它们养得肥肥胖胖的,时机到了就开宰。”
徵义头一次被人定义为“困在纬纱里看不到外面世界的呆瓜”,他伸手纤长的手指挑开纬纱抬头一看。
太阳还是那轮太阳,天还是那片天,只不过,比在纬纱里面看到的要刺眼许多。
“怎么样?”唐伴雪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圈收回眼,挑眉问:“是不是觉得把这东西拿开以后整个人都解放了?”
“辣眼睛。”他悠悠缓缓吐出三个字。
唐伴雪险些一口血涌上喉咙。
“你简直没救了!”随后,她恨恨道:“陈皮糖也救不了你!”
话完,唐伴雪愤然转身要走。
徵义突然抓住她的胳膊。
唐伴雪意外转身,错愕地看着徵义,微蹙眉头,“你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喜欢这种拉拉扯扯的戏码。”
徵义看着她,一字一顿,“鱼不会吃陈皮糖,浪费。”
轻呵一声,唐伴雪想撞墙的心都有了,她勉强扯出笑意,“你说的很对,鱼不会吃陈皮糖,那我就买回去毒死它们。”
再度哼一声,唐伴雪走上前,“刘小子,我们走!”
刘权带着唐伴雪走后,荀久才抬起头来看向扶笙,“刚才刘权说你让他办的事就是把楚国销往海外的所有珠宝首饰都给打劫了?”
“有什么不对么?”扶笙笑着反问她。
荀久哭笑不得,“放出消息给楚津侯说太和山是风水宝地,致使他全然放下心来开采玉石,于是你随便一句话就让海盗去把人家辛苦了这么长时间的成果全部打劫了?”
“偷来的东西不是迟早都要还的么?”扶笙莞尔,“楚津侯喜欢开采,那就让他开采,正好他还有秘密加工厂,也省了我不少工序,我只需等着他的成品便可。”
荀久嘴角一抽,“你还真是……腹黑得让我找不到词来形容了。”
从白三郎悬棺位置的选定,到他暗中请巫族族长澹台镜亲自勘测风水。
从悬棺坠落惊动女帝前往上庸,到澹台引咬定悬棺坠落是因为选错穴址。
从女帝将悬棺一事全权交付给大祭司,到他让人散出消息说太和山是风水宝地。
从八十一个孩子假死逃跑并假装被楚国人抓走,到他派遣探子追踪上去打探出玉石加工厂的准确位置以及出货时间和地点。
最后,利用唐伴雪迫使刘权带领冰火湾的海盗将楚国加工出来的所有成品全部打劫回来。
这整件事,盘根错节而环环相扣,到底要多强大的心思才能这样不动声色地步步成局将对手捏在手掌心?
荀久凝视着扶笙,突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好渺小。
他的这些计谋,一件件拆开了,她或许能做到,可要全部连在一起且在面对奚恒指证羽义和阿紫那样的突发状况时都能完美避开不受影响的话,荀久觉得凭借自己的脑容量,根本就不可能像他一样有条不紊地完成。
况且,扶笙这不仅仅是完成,还是完美完成。
“怎么了?”扶笙见她发呆,笑着问。
“就想看看你还是不是人。”荀久觉得自惭形秽。
扶笙扬眉,“我若不是人,那你是什么?”
荀久噗嗤一笑过后满面钦佩地看着他,“你是怎么把这么大的局布置得如此缜密的?”
“局么?”扶笙嘴角挽笑,“还没完。”
“啊?!”荀久被他吓了一跳,忙追问,“还没完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有后招?”
“唔……”扶笙轻轻颔首,“还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是什么?”荀久满眼睛都是好奇,此刻恨不得把扶笙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同样都是人,他怎么就聪明腹黑得那样令人发指?
“你猜。”扶笙并未回答,嘴角笑意加深,望向她的眉梢眼角全是温柔的宠溺。
荀久趴在石桌上托着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不由得泄气,冲他抛媚眼玩美人计,“阿笙,你就告诉我呗!”
扶笙难得见到她这般温顺的样子,轻笑道:“美人计通常对我是没用的,不过你是例外,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一个字。”
荀久:“……请问你的答案有几个字?”
“不定。”他一本正经道:“可多可少,或许几个字,或许说到明天都说不完。”
“太无耻了!”荀久低声嘀咕。
“嗯?”他拔高尾音,俊脸已经逼近她。
“没有,我绝对没有说你无耻!”荀久心跳的很乱,赶紧红着脸解释,“我是想夸赞你腹黑精明智计无双来着。”
“嗯,夸一个我听听?”扶笙一把揽过荀久的纤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不远处,徵义把自己当成空气咻地一声飘出了月门。
感受到扶笙喷薄在自己耳畔的呼吸变得灼热,荀久心魂都荡漾起来,面上早已灿若云霞。
“我……”荀久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以至于脑子里想好的台词都给忘了。
“什么?”扶笙的唇瓣已经碰到了荀久的耳垂,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几分迷醉。
荀久浑身一震,这个男人莫不是第一次尝试过,就喜欢那个地方了?
不安地扭动着身子,荀久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毕竟这样的姿势实在过于暧昧,虽然四周无人,可她就是觉得不自然,心尖都在抖动。
“你……你放开我,我喘不过气了。”荀久侧身,用手推搡扶笙的胸膛。
扶笙哪里肯听她的话,手臂逐渐收紧,唇瓣递近,正准备覆上她的唇。
“慢着!”荀久突然道:“你不是说,亲一下你告诉我一个字吗?”
“嗯。”扶笙对她关键时刻扫兴的这个举动很不悦,语气极其敷衍。
“可是我已经猜到了!”荀久红着脸在他怀里与他对视,“我猜到了你就不能欺负我!”
“完全没可能。”扶笙似乎捏准了她根本没办法猜到他的最后一步,眸中满是自信,当然,更多的是已经燃起来的浓烈火光。
“你这样抱着我,我怎么说?”荀久呼吸加重,身上淡淡杜若清香味萦绕在他鼻尖。
扶笙低眉看她。
怀里的人原就妩媚的面容因为紧张错乱染了红霞,如雨后牡丹般,难以言说的艳丽。小巧的唇瓣鲜红水嫩,一张一合极为蛊惑人心。
尤其是此时蹙眉瞪眼的模样,更激起了扶笙的征服欲。
“没关系,你说。”他尽量稳控着心绪,微微一笑。
“我猜……你原本就是骗我的。”荀久轻哼一声,将脑袋偏往一边。
“转过来,我告诉你。”扶笙眉眼含笑。
“不转!”荀久僵硬着脖子,保持偏着脑袋的动作。
“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他瞧着她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你本来就会骗人。”荀久想到那天在楚国商船和海盗船中间,她被他骗得当着所有人说了那么一句肉麻的话,她顿时觉得这个男人有毒。
“乖,转过来。”扶笙放柔了声音,极有魅惑人心的力量。
荀久险些就被这声音给蛊惑了。
“你转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扶笙笑着摇摇头。
“什么秘密?”荀久忍不住回转头。
还没来得及反应,唇瓣就被重重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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