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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三翻墙出去了。
“要烧掉么?”姜曲拍了拍树干,那树皮冰凉冰凉还有些湿,就像树是活的,有呼吸有心跳,硬生生被吓出的冷汗那般。
司马鹿鸣道,“阴阳相隔,就该尘归尘土归土,在阳间逗留并不是最终的归宿。”
长生想着这帝都厉害的高人特别多,就连街边摆摊给人解签的人看起来都像是藏龙卧虎。虽姜曲说十个里头有九个是骗无知妇孺的,但至少还剩下一个是真才实学,换今日换做是他们,未必能这样耐心的劝告。
树后走出一妇人,已经卸掉脸上的胭脂,换了衣裙。长生认出她就是方才台上的花旦。三十来岁的年纪,裙布钗荆面容端庄俏丽,她躲在树荫下,脖子上有一道紫色的痕,像是被勒的。
姜曲一见是女的,态度立马就转了,轻声细语的道,“不知夫人芳名家住何处,这样年轻就玉碎香消真是天妒红颜,你徘徊人世寄宿于槐树之中,若是有难言之隐可告诉我,我定当为你传达,让你家人做场法事让你度。”
那妇人朝他们欠了欠身,动作很是端庄高雅,她道,“我见三位是好人才敢出来与你们相见。你们方才说的话我听到了,不是我们想做游魂野鬼,而是满身的委屈怨气无处可消,去了地府也是要打入地狱直到怨气散尽才能投胎的。与其在地府受苦,不如停留在人间,槐树的阴气可以滋养我们,魂魄可以散得慢些,所以求你们千万不要烧掉这棵槐树。”
姜曲道,“我听说这里以前住进了一个戏班,一夜之间人都消失了,你们是戏班的?冤死的?”
那妇人点头,“是被人杀害的。”
司马鹿鸣道,“那总该有尸。”
纤纤玉指指向姜曲站的位置,“就在这位公子脚下。”
“不是吧。”姜曲立马将脚挪开,退了好几步,踩人尸上会倒霉的。
长生方才没仔细数有多少鬼魂,估摸算了一下好像是七张桌子,每张桌子坐五个或六个人,应该也能对的上失踪的人数了,孙三说是不见了的三十来人。
全部埋在地下?这么多具尸,一个晚上就埋好了?那棵槐树吸收尸体的阴气,好久没人来施肥浇水,它却是营养足够开得茂盛。
妇人哀求道,“他们都想回家,奈何尸骨埋在这解脱不了,几位可否行行好,将他们的尸挖出运回家乡安葬让他们落叶归根。”
姜曲道,“若你们都是被人杀害的,可就不能随随便便想挖就挖想埋就埋了,得要先报官,由官府查证过后准许将你们的尸体运回家乡才能走。你们死得冤枉,难道不想报仇将凶徒绳之于法?”
妇人喃道,“报官。”
这出了人命,还是这么多条人命,当然是要报官,姜曲道,“你还记得凶手是谁长什么样么?你告诉我,我给你击鼓鸣冤。”
这案子可跟孙三行窃未遂不同,告到官府,盗窃最多也就是打板子罚银子,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就算是官府一贯大事化小的做派,也压不下去。
妇人想了想,“能给我纸笔么?”
他们把院子找了遍,没找到纸笔,姜曲让长生和司马鹿鸣等着,他出去买。司马鹿鸣道,“你们可还有在世的亲人?一一出来说个明白,父母兄弟的名字,家住何处。若是惊动官府,定是要传唤死者家属。”
姜曲买回笔墨纸砚,魂魄一个一个排队上前报上名字籍贯,他一一记下越详细越好,居然洋洋洒洒写了二十张纸。最后轮到那妇人,她只报了一个名字,“奴家叫王露沾。”
姜曲等着,等她自动报上其他的信息,却不再见她说话了,他问,“亲戚朋友呢?”
“没有。”
就算是孤儿,一个亲人没有也该有朋友吧,哪怕孤僻当真是连朋友都没有,那熟人呢?邻居,认识的小摊小贩也得,姜曲打量着,见她低眉顺眼柔弱顺从,“夫人,我们有心帮你们也要你们配合,才能为你们昭雪冤情。”
王露沾似难以启齿,想了想还是柔声道,“人都死了,留着名节也没什么用处,公子问什么我答什么就是了。我原也是官家小姐,十四岁时爹娘做主许配给了门当户对一户姓陈的人家,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只过了两年我就跟府里一名厨子跑了,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夫家将我休离,爹娘也和我断了关系,我有一个孩子,但想来他也不会认我了。”
姜曲闻言怜香惜玉倒不好再追问,这样难堪的事换谁都不想提起的,简直就是将伤口的疤撕开的疼。司马鹿鸣问,“那个厨子呢?”
姜曲低声道,“你怎么能这么直接。”至少该拐弯抹角的,先从今日风和日丽的天气开始说,再说饮食风俗最后才问那个厨子。
王露沾道,“他走了,我有眼无珠怪不得他人。骗光了我的积蓄把我卖进了青楼。后来遇上了戏班的班主,他可怜我帮我赎了身,让我跟着他学唱戏,倒也有了几年不错的日子。”她看向那弹琵琶的乐师。
姜曲道,“他是班主?难怪,乐声里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味道。”
王露沾惨笑道,“公子也是知音人,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朋友也都跟我一样成了无家可归的亡魂。我生前给他们带去了耻辱,至少死后给他们留下一点颜面。”
姜曲叹气,在她名字旁边写下不详两个字,他把纸折好。
王露沾请求,“我死前将家传的砗磲珠子吞下,若是尸身到了官府,恐会被衙门里的人贪污了去。几位能不能把我的尸体挖出来取出珠子。”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是被埋在哪个位置。
他们把土翻开,除王露沾死去多时死而不腐外,剩下的其他尸体都腐烂了。长生见她喉咙那散着光想伸手碰触,姜曲道,“仵作验尸都不敢直接碰触尸身。”他朝尸体恭敬的念了一小段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