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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深呼吸一口的,但蛇尾勒得她越来越紧,连呼吸都不能随心所欲。 她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力去掰蛇嘴,那蟒蛇虽是不能置信,但嘴巴还真是被她撑开了几分。
长生迅抽了右手,抡起拳头一拳打在它下巴,卷在长生身上的蛇尾就松了。长生跳到蛇腹上,蛇的背部生有鳞片坚硬无比,只有这腹部柔软也算是弱点了,她抱着蟒蛇的身子往下滑,滑到那光亮处抓起笛子就刺。
就见那蟒蛇因为疼得厉害不停的翻滚甩尾,一甩尾,打落了洞穴里许多的落石把那地上和岩壁上多的数不清的蛇压成了肉酱,没被压中的则纷纷游走逃难,出了洞穴。
长生把笛子拔了出来,腥臭的血喷出洒了她一身,有颗圆形的东西从伤口处飞了出来。她认得这是什么。这是妖怪的内丹。修炼的妖力都储在里头,要是失去了,就不能再作怪了。之前遇到的猫妖就是没了这个被打回原形的。
她抢过内丹捏在手里,那蟒蛇突然没了力了软绵绵的倒了下去,长生压在它腹部,倒是毫无损的。
蟒蛇知自己被刺中了要害,即便是要回了内丹也是活不成了,愤恨道,“我今日死在你手上,你我的仇怨今生结下了。我就要死了,但也想死的明白,你是哪里的妖怪,若有来世我是要找你算账的。”
它都明着说下辈子要找她报仇了,就算她真是妖怪,那也不可能真把生辰八字和住哪告诉它啊,她再笨也不会干这种事的。“我是人。”
长生握着内丹,那内丹就像是见了日头的雪融化了一样居然化开渗进她掌心里。长生不知,只感觉到原来手心里实实在在的硬实感突然就消失了。她还以为是掉了,低头找了了一会儿,也就是一会儿。因为怕那蟒蛇会再攻上来,也就不敢再低头了。
蟒蛇大骂,“凡人果真是狡猾。”留下这最后一句,便再也不动弹了。
这妖怪骂她狡猾,但其实她是一点花花肠子都没有的,反倒是被妖怪骗了好几次。蛇身像是被雷劈中后断掉的拦路大树打横的截在洞内,长生爬了过去。
方才洞穴里落下很多石头,跟她一起被抓来的那人身上也落了几块,但走运的是都是些小石块。长生探了她的鼻息,现还有气。喊了好几声都不醒,只好把那女人背起来。
洞穴里都是蟒蛇血的腥味,熏得人受不了。长生背着人爬上蛇身想着要快点离开。此时洞外出了动静,起初以为是司马鹿鸣找来了,刚要开口,就看到有两条小蛇被挖了胆,剥了皮扔进了洞里,手段十分凶残。
不管来的是人是妖,但肯定不是良善之辈。
长生也有趋吉避凶的本能,环视洞内,现没有能躲的地方,这壁上虽有孔,但她也钻不进去,环视来环视去,只有这巨大的蛇身能遮挡了。
她脑子里也不晓得哪来的主意。虽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能是笨主意,但此时也想不到更好的了,她背着人钻进了那蟒蛇嘴里,再把蟒蛇嘴巴盖上。
这条蟒蛇,吃过不少人、牲口和猛兽,反正有肉的它都吃,肉倒是消化了,但骨头还没排出去就死了,它体内就像是葬场味道比外头还怪。长生踩在蛇信上,手碰到了它嘴巴内腔的肉,上头都是黏糊糊的液体。
有声音问,“蛇胆在哪?”
另一声音回,“你直接开膛破肚,不就知道在哪了么。”
一只大螯刺了进来,再偏一寸就刺到长生了。长生瞠目,看到那螯像把锋利的剪刀,直接把蟒蛇头部以下的地方都割开了。蟒蛇肚子里的骨头都掉了出去。
“这么冷清的地方,吃食倒是不错。”
蛇胆在蛇身七寸偏后一点的地方,这条蟒蛇大,所谓的七寸要按比例算,所以蛇胆的位置离蛇头算是远的。长生估摸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偏了偏身子偷看。
外头的两个,一个是人头蝎子身正用他的大螯在割蛇肉,另一个倒是人模人样,背着手站在旁边看。只是长生一凝视,这人模人样就变成八条腿的大蜘蛛了。
大螯取出了蛇胆,抱怨道,“这取胆的小事居然也要我们两个来办,本来想说对付这蛇妖,我绰绰有余还想让你不要插手。没想到一来,它就已经死了,连这内丹都不见了。”
那蜘蛛化成的人踢了蟒蛇一脚,不屑道,“估计是被其他小妖抢去了吧。这蛇妖我还不看在眼里,就算内丹还在让你吃下也增进不了多少道行。主人让我们两一块来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为他把事情办好就可以了,你忘了壁虎的下场了么。”
“怎么敢忘,被扔血池里了。他也太没用了,不过是叫他办件小事,居然是要断了尾巴狼狈的逃回来。主人哪能容下这么没用的家伙,自然要重罚。”
“你知道就好,既然取了胆了,就回去复命吧。”
“等等。”蝎子精把蛇胆给了同伴,往蛇头方向走。长生赶紧缩回身子,她拉过蛇信盖在那女人身上,这蛇信是够长了,但生的也窄,也就能遮住一个人。
她把那人藏好后,挨着蟒蛇的牙,又是拿起笛子护在身前。
蝎子精用大螯刺破了蟒蛇的眼珠,沾了汁液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这蛇肉应该也挺滋补,主人只说要蛇胆,我把肉切了带回去倒也能吃上两三日。”说完就用螯把蟒蛇的头和身子切开了。
长生出了一身冷汗,这脑袋和身子连着的地方开了一个大洞,要是这两个妖怪再走过来,她就要暴露了。
蜘蛛问,“脑袋你不要?”
蝎子把蛇身放到肩上,“要来做什么,又没肉。我倒是能把这蛇肉分你一些。”
“我只吃人,且是要新鲜的人肉。”嗅了嗅,“你有没有闻到人味?”
长生身上都是那蟒蛇的血,也幸好是如此,盖过了她身上的人味,那蝎子精也闻了一下,说道,“哪有人。怕是你想吃人想疯了。你我把事情办成了,主人回去必定是高兴,到时又有赏赐了。”
那两只妖怪出了洞穴,长生却还不敢立马现身,怕他们没走远听出什么动静,她连大气都不敢喘。等了好久,先小心的探出脑袋瞧了瞧,估摸着没有什么危险了,才背着那女人逃跑。
司马鹿鸣他们也在找她,月圆唤来了她的朋友,就是那日他们离开此处时来和月圆告别的那只小鸟。那只鸟儿飞到了高处在附近转了几圈就现长生了,引着司马鹿鸣他们找来。
长生身上的腥臭真是太重了,孙带弟方才乘着司马鹿鸣的剑时虽是惊恐那高度惊恐到身体出现了反应,喉咙反酸想呕吐,但她还是忍住了,因为觉得是她硬要跟来尽量不给他们增添麻烦。可她闻到长生的味道时,真是忍都忍不了,歪过头把中午时吃的两个馊馒头都吐出来了。
他们带出来的灯笼还有一盏没灭。
月圆把灯笼照向长生,见长生虽是一身的狼狈,衣服割破好几道口子流了点血,但并无大碍。才放了心,他们摆脱蛇群后就一直在找,本来是找一个人的现在变成了找两个人。
孙带弟说怕是九死一生了,心想被那么多的蛇抓去了,还能活么。这也是无心之语,纯属是担心而的。现月圆和司马鹿鸣都听到了,才觉得这样不吉利的话这时候说实在不合适。
司马鹿鸣一语不,只是不停的找。他脚步很快,月圆和孙带弟都要跑着才能跟上,她们自己也知,司马鹿鸣御剑找更快,但又不能丢下她们两个。所以月圆和孙带弟也不说话了,加快脚步跟上,就算是帮忙了。
月圆又叫了她的朋友,蚱蜢蚂蚁螳螂各种鸟儿来帮忙,但长生被拖进了蛇窝,那蛇窝隐蔽,还是不见了好几个时辰,她们也不知到底是找了几个时辰,反正找到长生时,她们上气不接下气的了。
司马鹿鸣打量长生伤势,手脚脸上都是血迹。
长生报平安,“我没事,我比牛还壮健,这点小伤没什么。”
那条大蟒蛇躲在洞穴里养伤,就派它那些子子孙孙还有那些蛇手下去给它找吃食。那时那样混乱的情况,是谁也顾不上谁的,还好只掳走了她一个,否则她自顾不暇,怕是不能像师弟那样厉害保月圆她们周全的。
月圆提着灯笼走过来,看到长生背着人,长盖脸,一身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她好奇的撩起那人的头,那人闭着眼宛如熟睡不知人事。虽是脸上沾满了污垢,可不知为何,就算是五官看不清楚都葬在了泥垢里,还是油然而生一种亲切,她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孙带弟朝着长生背着的那人喊道,“娘。”
长生讶异,“她就是你娘啊?”长生突然想到那两只大妖怪说不准还在这附近逗留,要是闻到人味寻过来了,可不好了,“先回去再说吧。”
孙磊和吴慧被长生身上那股味熏得黄疸水都要吐出来了。弗恃不愧是师父的忍臭倒是能忍得面不改色,即便是嘴里犯酸,进了胃里的酒水又往上冒,还是再咽一次把冒出来的酒水又吞进肚子,若吐出来可就浪费了。
只可怜卦燎嗅觉比凡人灵敏,直接熏晕过去了,比掉粪坑里还臭。
吴慧问长生是怎么了,司马鹿鸣代长生道,“踩到有人挖的陷阱了,里面有头小犊子,肉都烂了。”
孙带弟说过会保密,只要能找到李珠,那么今晚所有的事一句不会多问也一句不会多说,知道司马鹿鸣说谎也没揭穿。
吴慧捏着鼻子本来贪小便宜,听到陷阱里有头小犊还想着问在哪里,明日牵回来,后来听到肉已经烂了又觉得恶心了。一见孙带弟扶着李珠往房间走,道,“去哪,人既然回来了,就送回柴房。”
孙带弟道,“我娘还没醒,我要照顾她。”
吴慧刻薄道,“送回柴房也能照顾啊,你不把她关起来,要是又疯了,我们怎么办。还有,你把她带到你房里,你要客人怎么睡。”
“我们没有关系的。”月圆帮着去扶李珠,李珠张口还有话。
孙磊把李珠拉到一边,就算是压低了声音,长生还是听得清楚。孙磊劝李珠,说先顺着他们,司马鹿鸣是富家子弟,富家子弟怕是最讨厌人逆他意了。要是惹怒了,就占不到好处了,反正他们也留不久。
吴慧说真是便宜了那疯婆子了。孙磊顺着她答应等他们一走,就把李珠赶回柴房去。吴慧这才不计较了,含笑回头对司马鹿鸣道,“明日找了人来帮着换了屋顶的瓦,可能有些吵闹,先请几位包涵了。”
这孙家夫妻听说村长不知哪来的一笔横财,不但学他们修葺屋子,屋上的瓦还专门去专门订了比他们孙家陶瓦更贵的一种陶瓦。孙磊和吴慧就起了攀比的心了,尽管屋顶的瓦也是更换不久,但执意要重新再弄。
长生回房沐浴,洗了四次,才把那腥臭味洗没了。司马鹿鸣送了伤药来,是孙带弟开的门,他也不方便进去就把伤药给孙带弟了。
长生把换下的脏衣服放在木盆里打算一会儿拿出去洗,孙带弟道,“脏衣服你放着,我帮你洗就好了,我没钱也没宝贝,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只能给你们干点活。司马公子送了药来,你哪里伤着了,我帮你上药。”
“好像有伤,又好像没有。”长生低头看了一下双手,跟那条蟒蛇打斗时好像是划破手来着,可是清洗干净手上的血以后,又完全找不到有伤口。“哦,我后背有点疼。”
孙带弟让她解开衣服,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孙带弟说房里都是姑娘,没事。长生露出后背,孙带弟看了一眼,“没伤,你有没有受伤自己都不知道么?”
“我师父说我少一根筋。”
孙带弟好笑,那倒是真的。她也不问长生说的师父是哪个,反正猜出他们几个定然不是主仆关系,但都不是坏人。
月圆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在床头,她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的看着昏睡的李珠。
孙磊和吴慧说是蜡烛贵,晚上都不许孙带弟点蜡烛,这根蜡烛还是长生他们带来的。孙带弟白日没太仔细看他们样貌,到了现在借着烛火,惊奇的现,“这位姑娘和我娘长得倒有几分像。”
长生心想是母女,怎么会不像。孙带弟虽说要洗衣报答。但长生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趁着孙带弟去茅房,自己拿着脏衣服去洗了。
长生半夜起来上了趟茅厕,回来时看到月圆枕着右手,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卦燎睡着也不安分,竟然滚到床底下去了,就压在孙带弟的鞋子上,要是一个不留神,明日起来孙带弟一伸脚怕第一个就踩到的就是他。
长生把卦燎抱了回来。小声问月圆,“你怎么还不睡?”
月圆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不想睡。我爹说人死后去的地方叫地府,过了黄泉路,再到奈何桥边,在桥边喝下一碗孟婆汤然后就要重新去投胎了。”月圆说了这话,长生记起地仙说过月圆的命只剩下三日,到了明天就是她死期了。长生不禁感伤,听到月圆又是自言自语般问道,“不知孟婆汤是甜的还是苦的,我能不喝么。”
长生心里想到孟婆汤是用奈何桥下的水熬煮的,那水里都是蛇虫鼠蚁,还有很多上辈子作恶,被罚扔进水里被蛇虫咬的冤魂,估计跟肉汤差不多吧。她也没尝过滋味,据说只要喝下一碗,上辈子前程往事不论再刻骨铭心的都好,统统都会遗忘。
对那些活着时一直在受苦,死后就是求解脱,巴不得忘了那些难过的事重新开始的人而言,那汤就算再腥再臭,也是甜的甘之如饴吧。而对那些不想忘了前尘的人来说,估计就是苦的了。
只是喝与不喝都由不得人半分。
“地府是什么样的?”
长生道,“不管白天还是夜晚都是黑乎乎的,森罗殿前总是有好多人排队,怎么排都排不完,要等着阎王爷审判,定下了日子给你投胎了,你才能去奈何桥的。”所以并不是一死了马上就能投胎的,还要看你是行善积德还是生前作孽了。
月圆疑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都去过两次了,当然清楚。“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像有什么致命的隐疾,但我又听过有很多病是看外表看不出来的。你是不是真有什么病?”
月圆摇头。
人会死,无非几个原因,分死于非命和得享天年,而死于非命里,要不就是病故,要不就是自尽,再者就是生了什么意外。这月圆也不像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想来也不至于明日起来突然生什么绝决的念头,是不是明日会有什么意外?
但这也是猜测而已,老天要取人的性命太容易了,如探囊取物。如何个死法,她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始终是猜想不出来的。她要是能知道,防患于未然,或者月圆就不用……
“我是不是真的很奇怪?飞禽走兽都有爹娘,我也见过它们跟爹娘相处,都不是这样的,而是依偎在一块不离不弃的。”月圆指着自己胸口道,“你说难过时这里会不舒服,可我好像没有,我这样无动于衷是不是奇怪?”
才相处三日,能指望生出什么感情,说是血浓于水,但若彼此之间真有那样强烈到相遇便有一种与生而来的共鸣,那她就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爹娘在哪了。
她是羡慕月圆的,至少她走之前能知道自己身世。
“这不奇怪,感情也是日积月累的,我和你也算是同病相怜,也是生下来就被遗弃了。如果这时候我爹娘突然出现,我想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你做得很好了,比我好。”
月圆好奇道,“如果有一日真的遇回你爹娘,你会怎么样?”
长生坦白道,“我不知道,我也想象过几次,应该会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吧,然后就不知道了。”她就是想知道个原因,是有什么苦衷不要她的,还是像是月圆的爹,因为贫困故意把她扔了的。
如果是后者,而她的双亲在抛弃她以后生活得很好,那即便找到了,也还是不要相认吧,她虽然难过但也不想他们为难,毕竟是给了她骨血的人。
即便是没有养育之恩,至少也让她来到这世上。不过这些都是白话,也得要找得到人才得。
“你能不能最后再帮我一个忙?等我死了,把我葬回郊外,我想葬在那,我的朋友都在那。”
月圆平静的交托着身后事,长生明白了为何那时问月圆有没有不舍得离开时她摇头了,因为她是打算回去的,即便不会活着回去,尸体也是打算托他们运回去。
“我明日跟师父说。”说完这句两人就不再说话了,但都睁着眼睛,睁到了天亮,提及了死这个沉重话题,反正长生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天刚亮,那来换瓦的人倒也来的早,噼啪的敲了门,孙带弟被吵醒了去帮开了门,那人问要了把梯子架在檐上,手脚灵活,一两下子都爬到屋顶上去了。
孙带弟醒来了也不再睡了,匆匆忙忙洗漱后要去厨房准备早饭。这是月圆住进来这几日第一次主动要求帮忙,她说想帮孙带弟做饭。长生常听人说,一个人死前会做些反常的事,那这算不算反常?
长生想一整日都跟着月圆。要是出什么意外,比如脚踩香蕉皮要滑到,她可以及时扶住。就算凭空掉下什么硬物,她也能挡着。只是事与愿违,那吴慧也不知道为何今日也起早了。
吴慧看到李珠还在房里睡着心里不痛快的,只是暂且压下,催促孙带弟去做饭,孙带弟和月圆出去了,长生想跟上却被吴慧拦了下来。
其实她目标不是长生的,而是卦燎,但这几日她也是看明白了,现卦燎只买长生的账,对她服帖得不得了,所以才想从长生这处下手。
吴慧笑道,“让她们去准备就好了,厨房挤得很,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姑娘你们是什么时候走?”
长生有些心不在焉,“可能今天吧。”
吴慧眼珠子转了转,想着他们要是今日早,那就要趁现在多占些便宜了。“这几日住得可舒服,虽说你们一开始就明说只留几日,但我夫妻二人好客,又唯恐照顾不周,费了不少心神。你瞧,今早我起来看到头上好像生了几根白。”
吴慧说着拨开头让长生瞧,长生一眼看去,乌黑油亮得很,实在找不到她说的白是生在哪。吴慧也不让长生细看,很快就把头又拨弄回整齐了。
“总之这几日真是心力憔悴。我平日身体也不是很好,大夫都让我多休息,少操心的。我听说这珍珠若是磨成了粉服用,可以养身。”说着眼神有意无意瞥向卦燎衣服上的珍珠。
卦燎不喜欢吴慧,自然也不想搭理她,哼了一声,用头顶的冲天小辣椒样的辫对着她。。
长生想着月圆的事,也没怎么仔细听,何况她又迟钝,这样拐弯抹角的暗示,她听不太懂意思,以为吴慧真的单纯就在跟她说珍珠的功效。
长生道,“那你可以去买珍珠。”
吴慧索性说的更明白些,“我们家家贫。招待你们的饭菜都是平日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银子买的。这几日的吃食,若是之前是肯定不敢这样随心的吃的,都是过年才杀鸡杀鸭的,也是为了招待你们几位才如此,哪来的银两。”
长生道,“我真的想去厨房帮忙,要不等做完早膳。我再来跟你讨论珍珠。”
吴慧心里骂了几句,什么讨论,她是想白要了那珍珠去,猜着长生是真傻还是装傻,“不过是做几个人的早膳,带弟一个人也能做的了。我们还是先说说珍珠把,之前这么名贵的东西我虽在城里见过,却是连摸也不敢摸的。虽然大女儿成亲时她夫家给了些聘礼,但那些也是日后要留下来给带弟做嫁妆的,我怎么能动呢,所以……”
吴慧滔滔不绝,长生一直想着出去,那吴慧就是不让还干脆直接堵门口了。长生正想法子,就听到有人大喊快下来。
那换瓦的两个人不知是去喝水还是去茅房了,总之不在屋檐上,但梯子就这么架着的,而孙苗就是顺着这梯子爬到顶上去了。而孙月圆则跟在后面。
吴慧扯了嗓门叫喊道,“我的小祖宗。你爬这么高做什么,想要娘的命么,还不下来。”
孙苗手里抓着什么,长生定睛看,现是只鸟儿。月圆道,“你放了它。”这鸟是来寻她的,没想到落在厨房的窗上,被孙苗用弹弓射了小石子打伤了,孙苗捡起受伤的鸟儿想带回去折磨。月圆怎么肯,结果追了出来。
孙苗的个性已经是被他爹娘惯坏了,到手的东西除非是他不要,否则谁来抢他都不给的。他被月圆追上了屋顶。“这鸟是我打下来的,那就是我的,就算我把他捏死了也是我的。”
这可不像是这么小的孩子会说的,但偏偏就出自孙苗的嘴,他跟孙带弟抢东西从来是他赢的,就算实在是抢不过,他也宁可是摔了。
孙磊和吴慧得罪人多,又是吝啬爱占便宜。他们要换瓦图的本来就是面子,但卖瓦的那个老板看不惯他夫妻二人的嘴脸,生意照做,钱照收,可那瓦却是以次充好,故意拿了便宜的给他们。也是料定了他们分不出好坏。
那瓦片不太经踩,尤其方才又是有人爬上去换了一部分新的,都没弄好。孙苗往后退了几步,脚下的瓦就裂开了,他一吃惊,下意识往左挪。结果就顺着那屋檐的倾斜滚下去了。
这事生得太快了。屋里的人,弗恃司马鹿鸣他们一现月圆他们行为举止危险赶立马出来想制止了,但还是来不及阻止悲惨生。孙苗跌下去时月圆有想拉他的。
可她一只手是树枝变的,根本就使不上力。
孙苗就直接摔在吴慧眼前了,当场流了一地的血。吴慧抱着儿子嚎嚎大哭,儿啊儿的喊,惊动了左邻右舍。弗恃想给孩子救治,孙磊信不过他,抱着儿子去找大夫,只是这孩子勉强撑了半个多时辰,还是没撑下去。
日落时分就走了。
长生看到孙苗的魂魄离了身体,他对死这回事还是一知半解的,浮在半空,只是看到他爹娘在哭号,如今阴阳相隔,自己又是死活如何喊叫都没人应他,他感受到了卦燎身上的龙气,躲到了角落也跟着揉着眼哭。
鬼差在门外徘徊,碍于卦燎没敢进来。
弗恃挥了一下,把孙苗魂魄送出了门外。
门外的鬼差核对了孙苗的身份,说道,“一会儿这里还要死一个,不过这个不必你我羁押了,不知是谁去阎王爷那说了情,自会有他人领着去地府,你我走吧。”
月圆吓到了,一语不只是身子一直在抖。连长生握住她的手安慰,都没办法安抚。
孙苗的尸体搁在厅里,孙带弟再不喜欢孙苗,到底也是她弟弟,如今人死了,她还是为他哭了一场。她问孙磊要不要去准备棺材寿衣。吴慧哭天抢地,痛失儿子,听到孙带弟这话,情绪更是激动。
指着月圆骂道,“都是你害死我儿子的,我要她填命。”孙磊也跟着激动起来,喊孙带弟去拿绳子,要捆了月圆去报官。这两夫妻一块想上去先打月圆一顿泄愤,最好把她打得半死不活。
可司马鹿鸣在,也不用其他人动手,他自不会和不懂武的人较真,也没太粗暴,只是横着剑在前不让他们靠近。这两夫妻坐到地上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纵横骂司马鹿鸣他们几个欺负他们孙家人。
孙带弟说了一句公道话,“弟弟是自己摔下来死的,关他们什么事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就算真的把人送上了公堂,我也会实话实说的。”反正她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帮理不帮亲。
吴慧刻薄的骂道,“你这死丫头,我就知道你早是巴不得你弟弟死了。你这心肠怎么这么歹毒。胳膊肘向外拐。你以为你弟弟没了,你就能讨什么好处么,我告诉你半点嫁妆都不会给你准备,我还要把你嫁去给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做小妾。”
弗恃叹气道,“口出恶言又是专行恶事,怎么可能有儿子送终。如今这般就该反思了,诚心悔过,这孩子才不会在地府给你们二人赎罪,报应在子孙身上。”
吴慧骂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既是这死丫头吃里扒外,我就把你们一块都告了。告你们和起手来害死我儿子。”吴慧衣服上还沾着孙苗的血,她是不打算换了,就这么穿去公堂。或许能博得县太爷几分同情。
吴慧出了大厅,回头看到弗恃在抓痒,一直抓一直抓活像身上长虱子了一样,好似没半点要拦下她去告状的念头。孙带弟有些慌乱的看向父亲,想知道他是不是真这样的绝情,真要跟她对簿公堂。而孙磊是有些犹豫的,不过不是念着父女情,而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进公堂并不是什么光彩事。
吴慧见孙磊没有跟过来,扶着门哭道,“孙苗是你唯一的儿子,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害死你儿子,还咒我们无子送终。你要是不跟我去,那就是孙家的罪人。我看你死了怎么面对孙家的祖宗。”
孙磊终还是决定要给吴慧去告状,孙带弟死心了,这些年都知道父亲原就不把她这女儿当回事,只觉得还怀有期盼的她真是傻。
吴慧背对着门外,见孙磊磨磨蹭蹭的,便开口催促。却是不知,醒来的李珠去厨房拿了菜刀,突然出现在吴慧身后,一刀砍在吴慧后背,血顿时溅到了门框上。
“把我女儿还给我呢,我女儿呢!”李珠疯狂的喊着,举着刀子踩过吴慧倒地的身子进了门。
孙磊十分窝囊,已完全顾不上倒在血泊里的吴慧,此时见到这屋中就司马鹿鸣最高大,便躲到他身后。并是责怪孙带弟,“我昨日不是告诉你,让你捆紧你娘么。”
他是说了,但她不一定要听,“她是我娘,我为什么要捆她。她虽是疯癫了,但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李珠没被关在柴房前,每回疯症作也只是追着孙磊和吴慧咬。
孙磊听了,顿时觉得躲在孙带弟身后比躲司马鹿鸣身后要安全,便是窜到孙带弟身后,把她当了一面肉盾。孙带弟心冷了,想着如此,还不如全家人一块死了好呢。
母亲能从疯癫里解脱,她也不用再过这样的生活。想着她就定定的站在原地,任孙磊如何叫喊她也不动了。连年纪最小的卦燎都不齿孙磊行径,朝着他骂道,“坏人!”
弗恃走到门边,探了一下吴慧的鼻息,现还有气,要帮她止血,“长生,去马车那取药来。”
李珠举着刀子朝孙磊步步逼近,而孙磊则弯腰缩在孙带弟身后,现孙带弟不愿动后,便用蛮力拉扯。总之如何都不愿意离开女儿的保护,弗恃加重了语气,“还不快去,没听到么。”
长生只能去拿了伤药,回来后把药粉洒在吴慧伤口上,再用布包扎。卦燎扁着嘴,“她也是个坏人,为什么要救她。”
长生停了动作,吴慧要是好了,会不会又继续虐待李珠她们母女,只怕她这次被李珠砍伤差点没命,新仇旧恨,会变本加厉吧。
弗恃拍了她后脑勺一下,“师父不是要你是非不分,但她要死在别处也就算了,但遇见了,就不能见死不救,这是玉虚的门规。她论不上是好人,但也不是十恶不赦,你我尽人事即可,她能不能活全听天命。明白了么。”
长生听了教训,继续包扎,听到弗恃大声道,“司马鹿鸣你是饿得手脚无力了是吧。”
司马鹿鸣本还想让孙磊多受些惊吓的,听弗恃开了口,他只能出手了,打掉了李珠手里的刀子,一瞬间就把人制服了。司马鹿鸣让孙带弟去拿绳子。
一旁的月圆木讷的站着。
李珠还在朝着孙磊在喊叫,“你把女儿还给我!”但孙磊见李珠没了利器在手,胆子就大了,“你这婆娘,居然谋杀亲夫。”他靠近,没想到李珠张嘴就咬住他脖子,恨不得撕下一块肉。
司马鹿鸣把李珠拉开,孙磊摸了一下脖子,满手的血。他一时气愤,捡起了地上的刀子。
孙磊并非想置李珠于死地,但也不晓得是怎么鬼迷心窍了,刀子就这么捅出去了,司马鹿鸣给了他一脚将他踢到了墙边让他吃了教训。李珠摆脱不了司马鹿鸣的力气,疯症好像得更厉害了,扭动着身子要自残,脑袋想往墙上撞,碰不着后,便想要咬自己舌头。
孙带弟拿了绳子出来,看到这一幕是吓到了,“娘。”
司马鹿鸣把手塞进了李珠嘴里防止她咬断自己舌头,却被她咬破了皮,孙带弟想把李珠绑起来,却是越慌越乱,她不敢太过用力,怕弄伤了李珠,结果反倒让她挣开了。
李珠拿起刀子要刺孙磊,但月圆为他挡了那刀。孙磊胆小如鼠,扔下生死未卜的吴慧,和尸骨未寒的孙苗,自己独自逃了。
司马鹿鸣当机立断私下袖子的布料压在月圆伤口上,李珠倒也怪了,看到月圆流血倒再没大吼大叫了,就静静的注视,看着那血漫延到了她的脚边,眼睛很是迷茫。
月圆伸手抓住李珠的裤脚,“我在这里。”她一直重复着这一句,却是始终没有喊出那个字。
长生看到血把压在伤口上的布完全染红了,止都止不住。她心里没底,但嘴上依然让她坚持,“我给你上完药就没事了。”长生大声的喊弗恃过来。
月圆看得出长生面上的自责,既是猜出可能会出意外,若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或许什么事都不会有。
月圆微笑长生真的太好懂了,什么都写在脸上,“你没有亏欠我什么,该生的都会生的,记得把我葬回去,从哪来的,就该回到哪去。也不要说我是谁。”
左右邻居都听到了动静,本来是不想理的,这孙家夫妻不管是遭了抢还是遭了盗与他们都无关,但听着听着觉得不太对劲。还是忍不住过来了,只因为想着李珠和孙带弟是无辜,不想她们遭罪。
那日被吴慧泼了水的那女人走进来看到满屋子血也是吓了一跳,孙带弟简单的交代了经过。那女人把她家中丈夫和儿子还有隔壁几户人都喊了来过来,要背吴慧和月圆去找大夫。
月圆不肯,弗恃道她是时辰快到了,不想再折腾她,让长生他们也遂了她的愿。
左邻右舍的凑了些钱银给孙带弟,孙带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道,“祸害遗千年,你这刻薄的后娘是死不了的。还有你那狼心狗肺的爹,虽然逃了总不能逃一辈子,或许过几日就回来了。到时他们能放过你们母女么。从前你年纪小,被他们欺负反抗不了,如今或许是个机会,你们母女逃吧。去投靠你姐姐,也算是个庇护了,天大地大哪不比这里好。”
孙带弟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带李珠一块逃跑的念头,只是李珠的疯病根本控制不了,还没出门口就会惊动孙磊他们。孙磊和吴慧本来就是关着李珠来要挟两个女儿往家中寄钱,自然不会容易放她们走。
如今,或许真是个机会。
女人道,“你娘命苦,苦了上辈子,下辈子就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村里人都帮着李珠母女,把他们送上马车,还叮嘱孙带弟以后不要再回来了,自然也会帮隐瞒她们的去处。
李珠很安静,跟方才起疯来的样子判若两人。她拉起月圆的手,月圆的面上再无半点血色了。
孙带弟歉然的朝着孙带弟磕头,“我娘是无心的,我不奢求你们原谅,若是非要杀人偿命,我求你们等我把我娘平安送到我姐姐那,让我知道她会有人照顾后,再把我送官。我愿意一命偿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