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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章 已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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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嗽两声,众人皆收起调笑的神色,满面严肃的望着那女子。刘禅则上前两步,盯着女子不断绞动的双手问道:“你既认罪,可否详细说一说那一日的情况,究竟如何?”

    那干瘪的女子闻言,稍稍抬起眼皮,轻蔑似的刮过刘禅稚嫩的脸,哼了两声,讥诮道:“怎么,一个小鬼还要多管闲事?”

    这烧火的女子会瞧不起自己,刘禅丝毫不意外,她也不生气,给了荀彧一个眼神暗示他来问。

    荀彧会意,双袖相叠,拢着手上前低身躬了躬腰,温文儒雅的道:“姑娘,请讲。”

    一个相貌品行上佳的男子,对她俯首坐低,那女子面上浮出一抹红晕,半低着头,咬咬唇,便将太史祥之死的始末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刘禅看罢,心道,果然颜值即正义啊。又垂眸望向那女子的一双手,暗想,她相貌生的丑陋,手怎的如此白嫩好看?转念一想,其实跟马超的手……

    不过,很快,刘禅的思绪便被打断了,因为那女子俨然已开了腔。

    女子说自己叫林晓芩,有一个妹妹名叫林晓芸,长了一张标致出众的脸,今年正月底路过太史将军府卖花的时候,被那太史祥瞧见了,硬拽着人拉进府里给强了。那时,太史慈正带兵在外打仗,也没人敢跟他说。等到后来太史慈回府的时候,大多数都忘的差不多了,也就不了了知了,谁知道那林晓芸被强后,竟然怀孕了。

    这怀的,当然就是太史祥的孽种。林晓芸痛不欲生,想要投河自杀,被她姐姐,也就是面前这个女人拦了下来。而后,她姐姐林晓芩便暗中去找了太史祥,哪知,那太史祥其实是完完全全的禽兽一个,不仅不认账不说,还威胁她不许将此事声张,否则便把她一家都丢进江里喂鱼。

    林晓芩气愤难当的走了,当夜心中发誓一定叫那畜生付出代价。

    眼见自家妹妹的肚子越来越大,林晓芩也更着急了,三四个月啊,再大恐怕瞒不下去了,她没办法,只好又去跟太史祥沟通,希望太史祥能娶她妹妹。

    当时,太史祥真心实意的答允了,说过两日便上门提亲,怎晓得,他是假答应,真正的目的却是稳住她,而后派人把那林晓芸的肚子给打落了。

    三四个月,林晓芸跟腹中孩子已有了母子感情,如何能轻易割舍,没过半月,便香消玉殒,随那腹中胎儿一起去了。

    而一对年事已高的父母,遭受丧女打击,周围住户又对他家门指指点点,竟是悲伤过度兼之怒火冲天,几天的功夫,就那么去世了。

    从前贫穷却其乐融融的一个美满家庭,转瞬只剩她一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林晓芩的恨意终于到达了顶峰,她不再犹豫,打听了一下太史祥的行踪,便向他下手了。

    至于赵云会被误认为凶手,全然是一个巧合,那夜赵云跟黄叙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倒在厨房里,碰上了鬼鬼祟祟进驿馆准备偷东西去倒卖赌钱的太史祥。太史祥出言不逊,黄叙指挥赵云揍了他一顿,把人打昏后,两个人也喝成了傻子,睡过去了。

    林晓芩一看得来全不费功夫,当下毫不迟疑的把太史祥给砍死了。

    至于,她为何直到今天都没离开驿馆,林晓芩一双阴沉沉的眼,扫过在场诸人,轻蔑一笑,目光狠毒:“那是因为,我想看看这世间还有没有公道!”

    荀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要的公道,自己已经证明了。”

    “是啊。我亲手杀了他,杀了那个禽兽!”林晓芩激动的道,眼神狂热,片刻后,又快速冷却下来,伸出两只白玉似的手,“好了,我已认罪,你们尽可把我抓起来了,我绝不反抗!”

    “不必了,你走罢。”说话的是刘禅,她微微抬起头,黑漆般的一双眼静静的望着林晓芩,也说不清是悲悯同情,抑或是怅然若失。

    林晓芩微怔,瘦削干瘪的身形剧烈的震颤,犹疑的扫了刘禅两眼,又望向荀彧:“这话当真?”

    “当真。”荀彧肯定的点点头。

    林晓芩呆呆的坐了一会儿,手脚无措的四处挪动,最终,拿起了铺盖边上的一块帕子,上面锈了一个芸字。她垂下头,低低的道:“这是……晓芸送我的,我可以拿走罢?”

    “自然。”荀彧微微颌首。

    林晓芩将帕子捂在怀里,抬头朝荀彧露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干瘪的面皮扯出一个奇怪的弧度,便站起来,从人群中间准备穿过去了。

    刘禅见她神情有点恍惚,皱着眉道:“林姑娘,你回去后,应该不会想不开吧?”

    林晓芩步子一顿,摇摇头,别过脸,干涩的道:“爹娘的坟墓还等着我每年去拜祭,我当然要好好活着。”

    但愿吧,刘禅荀彧一行目送她蹒跚着步履离去,目光里不免带了些复杂的情绪,孤身一人活在这乱世三国,谈何容易啊?

    钟二站在一旁,看了看床铺,大摇大摆的坐下了,徐徐道:“我看这位林姑娘说的不尽然是真的。”

    “你说她编故事骗我们?”刘禅缓过神,诧异的问道,在她看来,林晓芩讲述时的神情字字诛心句句泣血,不像是装出来的。倘若真是装的,那也只能说,这个林晓芩太会演戏了。

    “非也非也。”钟二似个掉书袋的老先生一样摇头晃脑了一阵,才嗤嗤一笑,“故事真的,人是假的。”

    刘禅闻言,怔了怔,瞪大眼道:“你是说,她其实是林晓芸?”

    “嗯。”答话的是荀彧,显然,他也看出些端倪来了。

    “那林晓芩呢?”刘禅愕然道。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林晓芩。”钟二晃悠着两条腿道,“依我猜测呢,有三种可能,第一,林晓芸是为了编造出一个姐姐来逃脱惩罚,第二么,她被太史祥打胎过后,心里承受不住,臆想出一个姐姐,帮她处理这些事。第三,则有点复杂了,可能她确实有那么一个姐姐,也确实去帮她出过气,但是后来,她姐姐因为这件事被人打死了,林晓芸为了报仇假扮成她姐姐。”

    这三个假设,无论哪一种,都只能令人更加同情那女子。

    沉寂微倾,荀彧赞扬的拍了拍掌:“钟护卫的心思果真缜密,想的那么丝丝入扣。”

    钟二听罢,嘴角一勾,笑的得意洋洋:“荀公过奖。”

    不要脸!刘禅白他一眼,好奇道:“才见那林晓芸不到半个时辰,你如何知道那么多?”

    “自然是凭借我钟大侠的无上智慧啊!”钟二喊了这么一句,瞥见刘禅手中扬起的一根木棍,立时正色道,“自然是有依据的,莫非你未注意过她的手?”

    “手……”刘禅有点尴尬的没应声,她当时确实是注意过林晓芩的手,但她没往别的地方想过,反而是联想起了马超。

    钟二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就林晓芩的手分析了一下,又提到林晓芩的神情,说起强j那段太过怨愤,不像局外人,倒似身临其境。

    总之,钟二的分析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刘禅找不到反驳的地方,最后也就默默认可了。

    荀彧听完还是夸赞了钟二一通,又问刘禅道:“太史慈那边该如何交待?”

    凶案真相大白,杀人的不是赵云,但若说出来,太史祥名誉受损,而太史慈必定也要受到牵连。

    这确实是件令人为难的事情。

    刘禅沉思良久,最后道:“荀公,劳烦你走一趟,去太史府知会太史慈将军一声,不必提太多,粗略说两句。事情真相,只告知他一个人,不能让第二个知道。”

    荀彧应了一声,趁着夜色匆匆去了。

    屏退左右,荀彧将此事前后一一说来,太史慈听罢,那坚毅笔挺的腰杆似沉重了不少,沉默了良久,也未开口。曾以为他这一生尽职尽责,对得起百姓,对的起江山社稷,没留什么遗憾,却不料,他最亲近的那个人……变成了他的遗憾,他的负担。

    荀彧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令弟已故去,此事便这么算了吧,不必太过自责。你这一生背负太多,该放下了。”

    太史慈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烛火的光,又迅速黯淡,宛如一滩沉灰,再也无法发亮。静静地坐着,过了半晌,他生硬的道:“是我的错,我太过娇惯他了,三十年来,从未好好的教导过他。”

    荀彧听罢,也不知说什么好了,看了这位挚交好友一会,摇着头回去向刘禅复命了。

    残灯孤照,太史慈端坐于椅上,纵有万千思绪,终究也不过化作一声叹息。

    “朱禹,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记不清了。”朱禹答道,又笑笑说,“我记得第一次见着您时,您看上去跟个孩子一样,我还不服气,撺掇着几个练武的上去揍您,结果全部让您揍趴下了,那时候,我就想,您以后肯定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现在,看来,我的眼光确实没有错,将军真的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如此一想……”

    “朱禹。”太史慈打断他,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笼在阴影里,一字一句的道,“我老了。”

    那手劲大的吓人,朱禹被掐得发疼,却也只是皱皱眉,反驳道:“将军,您今年才四十二岁,正当壮年,怎么会老呢?”

    唇角轻轻牵动一下,太史慈似有些疲倦的道:“可我累了。浮浮沉沉几十年,我以为我永远不会累,但这一回,我发觉……我的心,累的慌。”

    “将军,您……您这是何意?”朱禹眼眶蓦然红了,紧紧盯着太史慈,仿佛从他口中要冒出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太史慈没有回答,仅仅只是,低下了头,淡淡道:“朱禹,我交给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办好。”

    “什么事?”朱禹出声问了一句,那一刻,他凝视着太史慈俊冷如刀锋的面容,不知何故,突然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太史慈附耳过去,将事情说了一遍。

    朱禹如临大敌,跳起来,愤怒的指着他道:“将军!为什么?”

    “我……也想随心所欲一次。”太史慈慢吞吞的说,语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我不愿意!”朱禹大叫。

    喉里似堵着一团沙,太史慈猛然咳嗽了两声,冷峻的面孔咳得通红,他重重喘息了好一会儿,才说:“朱禹,我活不长了。”

    朱禹愕然的看着太史慈,看着陪伴了几十年的人,看着看着,他发现,也许将军真的老了,不然,那鬓角为何开始泛白了呢?

    .

    荀彧回来后,刘禅把所有人都叫到了一起,把先前她同钟二说的事重复了一遍:“就这两日的功夫了,大家把东西收拾好,后天夜里,趁着黑,我们回大蜀去。”

    “后天?是不是太着急了?”黄叙抱着小丁奉诧异的道。

    “再迟点,恐怕回不去了。”刘禅双唇微抿道。

    “怎么就回不去了?难道那孙权小儿还敢对我们不利?”黄叙惊道,不由自主死捏了一把丁奉肉乎乎的小胳膊。

    “疼……”小丁奉立刻哭的稀里哗啦的。

    刘禅嘴角抽了抽道:“知道你也别说出来啊,这可是东吴的地盘,还有,别欺负小丁,你都多大的人了?”

    “……”黄叙哼了一声,不高兴的别过脸,把小丁奉丢在了地上,扭头走了。

    刘禅指着黄叙飘然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讶然道:“这小子怎么突然横起来了?前些时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估计今天喝酒了吧。”荀彧半阖着眼帘道。

    “难怪的。”刘禅皱着眉道,心想以后回去可千万不能给黄叙喝酒了,又伸了伸脖子对跌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丁奉道,“小丁,疼不疼?”

    小丁奉抬着短手,抹了一把眼泪,瘪着嘴,哭得更大声了:“黄鼠狼不要我了!”

    “……”刘禅擦了把汗,这小孩子的教育真是个问题啊……

    荀彧对于离开东吴未置可否,只是稍稍提了赵云两句,道:“他如今心智低下,生死未卜,我们就这般抛下他,是不是有点不妥?”

    说到赵云,已是七八日过去,也没有他的消息了。若说讨厌,刘禅此刻倒真没有那么讨厌他,所以对于赵云的失踪,她还真有点担心。

    正当刘禅犹豫不决的时候,钟二懒洋洋的站出来道:“放心,我在东吴认识不少江湖中人,如果有他的消息,我会告知与你的。”

    刘禅闻言,眉心稍舒道:“既然如此,那按原计划进行吧,明日,你跟我一起出去一趟。”

    “好。”钟二答允。

    “那今夜,便好好休息罢。”刘禅吁了一口气道,又扫了扫天空,星尘如洗,“天色不早了。”

    说罢,刘禅打了个哈欠,已率先离去。没过一会儿,钟二也走了。

    悠长的廊里,一片静寂,只剩荀彧一个人。他默不作声的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或者说,他挣扎了多久。

    选择到了面前,总是无法视而不见的。

    荀彧死死咬着牙,最后,他还是没有遵从他的心,而是遵从了他的诺言。

    何为仁德?

    荀彧已记不清了。

    “消息,确切?”

    他无声点头。

    “后天,夜里,动手?”

    他微微颌首,黑暗里神色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