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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攸话落,秦诩一瞬间有点没明白秦攸到底在说什么。
等他明白过来,顿时生出种啼笑皆非之感,他心思本就深沉,怎么可能不明白秦攸在想什么,他明白这话对于秦攸来讲,是一种什么样的妥协——
要封男后,前朝必定是一场硬仗,尽管他拒绝通过后宫裙带来把控群臣,然而臣子们可不会这样想,皇后,正统,太子……大臣们不说,不代表没有那个心思,但凡他有点念头,那些嫡女们必定一个个的被送到后宫中来,斗的你死我活来获得那个皇后宝座,一族荣光。
这些年来,他不封后何尝不是一种妥协。
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为后,可算是拿掉一块巨大的馅饼,先不说男后是不是惊世骇俗,就利益关系来看,群臣必定众口一词的反对——有了谁家的女儿做皇后,谁还会按捺着心思不把女儿送进宫中去争一争,那后宫之中必定有看不见的硝烟弥漫,谁都不会甘心居于人后,后嗣的重要性,外戚馅饼的巨大,在朝堂上都有能瞬间改变局势的可能,还有谁会轻易放弃。
一旦开头,便是再也没有办法阻止。为了让秦攸名正言顺妥协纳进其他女人,无疑是本末倒置。
其次,秦攸居于宠妃这个位置,就是秦攸接受他必须要保留后宫,并容忍他有三宫六院,并且还要无期限的被后宫之中那些空有封号的后妃们烦扰。甚至不介意他封另一人为皇后。这种让步,怎么能让秦诩不动容,他了解秦攸,长这么大没受过委屈,小时候是秦珏把他捧在手心,后来换成他,一开始虽不是真心,却是朝着养废的方向,更是宠的没边,可以说是有求必应,替秦攸“做主”的时候数不胜数。可以说,秦攸长这么大,除了宁韶那事,就不知道委屈两个字怎么写,混世魔王这个称号是白来的么,这么多年,秦攸在京中横行霸道那是出了名的,谁都不敢惹。
虽然话说的有点凶猛,不许这不许那的,河东狮一样。可这种被约束的感觉,为什么这样好呢,秦诩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秦诩擦净秦攸的脚,握着那雕饰玉足欣赏把玩了一阵,而后在那圆润粉红的趾头上咬了一口,顺手替秦攸穿上袜子,笑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皇兄既说了,便不会只是哄你好听的。”
说罢也不理皱着眉思考的秦攸,饶有兴致的像是摆弄自己特喜欢的玩具一般,抬起秦攸的手脚给他把衣服穿戴完毕,最后重新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巾为秦攸擦拭起头发来,等秦攸想清楚他这话之中的巨大的信息量,抓住秦诩的手,抬眸艰难的询问,“皇兄,你是说——”
那一排细密又纤长的睫毛从眼角缓缓掀开,露出那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秦诩看着这一幕,满耳只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完美呢,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击中他的思慕,让他越看越欢喜,心动如鼓,热情澎湃,永远都不会觉得厌倦。秦诩点头肯定秦攸,顺势握住秦攸的手坐在了他的身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娶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帮我管理后宫……你的性子呀,别给我把后宫拆了就谢天谢地了……你不必委屈自己做什么宠妃,更不用忍耐旁人给你气受——没有妃子、没有君侍,只有、也只需要一个人。”
“可是……”秦攸的话没有说出口,便被秦诩修长的食指竖在唇上,堵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什么都别担心,交给朕好吗?”秦诩的眼睛之中有光,含笑的看着秦攸,“给朕一点时间,朕会给你一个风光的册封典礼……只有你。”秦诩说着便去啄吻秦攸的唇,“只是圣王这个身份,永远不能再用了,不能让你像原来那般无拘无束无恐无惧,是朕的过错。”
即便是没有实权的王爷,也比困在后宫当皇后自由的多啊。
秦攸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眼角有些湿润,却也没有彻底的忘记秦诩的身份,对于这个令他高兴的恨不得跳起来的消息,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犹疑,“皇兄……你今天说这些,做出的这些决定……将来会后悔吗?”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所以在听到秦诩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时候,秦攸最大的反应不是惊喜,而是不敢相信——越是出于高位,就越是难以得到平凡的幸福。皇帝就更是如此。封后不是难事,可皇后的出身、地位乃至性别都得不到群臣大部分认可时,它就变成一件艰难的事,何况还要同时废除三宫六院,其困难程度就不只是翻倍了。
知道秦诩与他心意相通,都一心一意的想着对方,怎么可能不高兴。
只是……秦攸的高兴上始终蒙着一层阴影——他不想,不想这事秦诩为了安抚、,弥补或者一时冲动之下做的决定。否则就算现在他们多么积极去克服困难,甚至因为旁人的阻扰更加坚定,可这是有隐患的,他们之间有爱,但对抗外界的压迫消耗的也是他们之间的信任和爱。
秦攸不希望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长舒一口气之后,他和秦诩两个人之间只剩下疲惫。而且这次的成功也并不意味着一劳永逸,他们要面对的问题也不见得会锐减,秦诩是皇帝,说句日理万机绝不是夸张,遇到问题的情况数不胜数,臣子们不会放弃劝谏,甚至为了家族联合起来给秦诩施压,他们需要做好一次次对抗的准备——
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在治理国家上帮不上秦诩什么忙,秦攸怎么能不担心?两人相处总有的摩擦出现之时,这些曾经一起度过的困难,将来全部变成梦魇,纠缠他们两人,直到感情消失殆尽,最后只剩下相看两厌。
秦攸只要一想到他和秦诩可能会变成这样,就心慌的无法呼吸。
夫夫同心固然好,共患难也是美谈。可若是以他们两人感情有隐患为代价,秦攸宁愿不要这些承诺,宁愿保持现状。
还有一个隐晦的担忧,秦攸自己都想不明白——甚至为此而害怕,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会隐约觉得秦诩会是一个善变的人呢?这太可怕了。为什么潜意识之中,秦诩会毫不犹豫的把他逼入绝境?
难道真的只是爱则生忧,忧而生怖吗。秦攸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件事绝不能吐露给秦诩知道。秦攸看着秦诩因为自己的问话而变得严肃下来的神色,心中有一点忐忑,秦诩从来不是个温润的人,他的温柔从来是如利刃入鞘,并不改变其锋利的本质。
当秦诩真正沉下脸时,他其实是有些怵的。
秦诩握住秦攸双手,正色道,“朕有预感……这将是朕人生之中做的最对、最无怨无悔的一件事,如果现在让你委屈求全,那么朕才会真的后悔一辈子。也彻底会唾弃自己。”
过去没能保护你,这次无论如何,我不会再错。秦诩将额头抵上秦攸的额头。无论他将面对什么,无论他将失去什么,只要这个人的温度,在怀中保存,一切就值得。
不存在后悔,更不会有一刻的犹豫。
九年,不可否认,他从青年变成中年,三十多岁,已经不年轻了。三千多个日子,日日牵肠挂肚,夜夜难以安寝。四万多个时辰,没有一刻停止过思念、停止过对自己的谴责。
再一个九年,他就过了不惑之年,人生自古七十稀,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蹉跎又有多少时间去弥补本可以避免的缺憾呢?小攸儿醒过来,就已经是命运对他最大的馈赠,在这之上,他什么都不再奢望,什么两全其美,什么权衡轻重,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相守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这一刻的静默,像是沉淀在岁月之中的永恒。秦攸感受着额上的温度、手上的力度,缓缓的扬起嘴角,所有的不安在这沉稳犹如泰山的静默之中灰飞烟灭,他呼的一声笑了出来,双手环住秦诩的腰身,将头安放在秦诩可靠的肩膀上,“那真是太好了。至少野史上不会出现‘秦文帝诩与其堂弟攸,媾’之类的秘闻了。”
秦诩嘴角也拉出一点弧度来,无奈的敲了敲秦攸的脑袋,整天都想的些什么呀,这野史内容也了解的太详细了吧,圣煊帝(秦攸死后追封谥号)可是最为忠贞的一号人物,与其男妻容贤圣皇后宁韶两人鹣鲽情深,这可是昭告过天下的。
圣王秦攸,早就已经殡天,自不会有此等败坏名声的传言了。
“不过‘文帝而立,得一男妻,一意孤行力排众议封其为后,并废除后宫,独宠此男子,执手到老’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呢。”秦攸笑着笑着,语调就有些哽咽了,“我等皇兄的风光迎娶,皇兄……从此可就再没有后退的路了,你可要许我一生一世的宠溺与包容啊。”
秦诩抚着秦攸的头发,肯定的掷地有声,“三个月……至多到五谷丰登之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