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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蝉似羽,江山如画。铁血心未许,红颜终迟暮,茫茫人海,恰与你相见。
功名似羽,美人如画。刀剑冰且冷,夜月圆又缺,烟涛微茫,幸而再相逢。
浮生似羽,沧海如画。心事成龃龉,风云谱残曲,曲终人散,相别不相欠。
前程似羽,往昔如画。仙鹤良久立,风姿多绰约,不愿归去,惟望意相同。
***
言逡月要去的地方距王府并不算远,只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终点是一处淡水湖,叫做涵清湖。司空差爵他们到时天色已晚,仍可依稀看出周围叠烟架翠软红十丈,只是小王爷一颗心悬在爱妃身上,景色什么的统统没心情欣赏,抱了人下车又一路抱进湖边客栈。
“我可以自己走。”
小王爷把怀里人掂了掂:“这个时候就别逞强别害羞啦。”
见这男子步伐急促如斯,店家还在想这是哪来的小两口,猴急成这样。不过看看他怀中的女孩子面色苍白,显然病得厉害,怪不得做丈夫的要如此焦急。
“店家,麻烦您为我娘子找个大夫。”
郎中来看过,说只是重伤风,开了些药又嘱咐了些该注意的便走了。
“爱妃你感觉怎么样?”司空差爵坐在言逡月床头:“还是很难受吗?”
“我没事。”
他将手覆在她额头上,发现热度没有退,心始终放不下来:“逡月,你早些休息,我就在你身边守着你,免得你夜里不舒服的时候来不及叫我。”
“可是……”言逡月皱着眉轻咳几声。
“你放心,我只是坐在这里,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
“不是那个意思。”
“好啦快点睡,等明天你做完要做的事我们就回王府,好大夫一大堆,爱妃你很快就会好的。”
“那你怎么四十几日才好?”
居然还有心情取笑他?司空差爵把她身上的被子替她裹紧些,笑眯眯的:“本王那是风寒加相思病,好得慢,嘻~爱妃你生了病怎么反倒活泼了不少?这样本王可舍不得你好起来了。”
……
“麻烦王爷了。”
“没有的事。”
言逡月昏沉睡去,小王爷无事可做,忽然想到她方才给他的那个玉坠。他把玉坠拿在手里,盯着看了半晌。
说不想知道她和卫钦钊发生了什么当然是假的,可是如果他想知道,其实也并不需要问她。
司空差爵受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其中原因虽不为外人道,终归因他身负异禀,其中之一,即是视梦之术。
所谓视梦,是指利用一件与被问者两人有关的物品,借由梦境得知两人过往的上古秘术。司空差爵极少动这门心思,因为他几乎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种一探究竟的冲动。
只有言逡月。
只是他没想到,得到这件物什竟是不费吹灰之力。床上的人眉峰紧锁,睡得不甚安稳,司空差爵握住她手:“逡月,我好想知道。”他不敢想象如果这样做了,他会看到何种画面,只是能让逡月心甘情愿喜欢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呢……
“原谅我,好吗?”
***
六年前,言逡月才只有十四岁,堪靖皇帝言淳考知晓他义叔安王家的二女儿文武双全,善轻功、会袖箭、剑法高超且冰雪聪明胸怀韬略,驭远骑射无一不精,既能提笔安天下,亦可上马定乾坤,便钦点她做了堪靖的殿前都点检,兼事刑部。
殿前都点检虽是武将官职,可统率亲军并总管左右卫将军,只是她实在年轻,过早从戎终是难以服众,因此多负责在举行大阅时从亲军中挑选武艺高强之人充任殿前侍卫,因事刑部,也偶尔在都城内协管整顿。
都城内协管整顿,说白了,城管。
言逡月整日做男装打扮,与上千武夫过招试身手,倒也落得个身手敏捷英姿飒爽的印象,可是每日傍晚时分同刑部上级巡看各处小贩、集团之流,言家姑娘还真有些吃不消。
“大伯,不可以在这里如何如何,小妹妹,不可以在这里怎样怎样”是言逡月最常用的句式。
用她上级崔贤的话来描述:毫无力度、敷衍至极。
上级要求改,言逡月只好照做,力度不够的话……“大伯,摊子收一下,我要带你去刑部。”无辜的大伯表示我只是位置稍稍过界了一些啊,这样就要关押我吗☉▽☉
后来更是变本加厉,索性不说话了,见哪个老百姓做得不对,基本靠几路小擒拿手三两下制服,颇有种让人闻风丧胆的气势,虽然她辖区的治安一度变得非常好,不过……
言逡月果然被投诉了。
言逡月觉得自己实在做不来,好在言淳考是她姐夫,她如实禀告,言淳考却说:“朕让你做这件事,自有朕的道理,逡月你什么都好,只是性子太冷,不善与人打交道,要朕如何放心将驭外之事交给你。”
辞职没辞成,临走前皇上倒是给她留了句箴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动用武力。”
因为之前这位面瘫小公子给辖区内百姓留下的印象并不好,于是崔贤又给她换了片辖区重新做人。
这一带有个爱闹事的人,叫做卫钦钊。
“这不是大将军府家的公子么,还有领着小混混闹事的爱好?”
崔贤闻言大笑:“爱好?卫家这位公子不仅爱好,还搞了个‘陀羊铃火会’出来,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出面,手下小弟们却仗着有他撑腰气焰嚣张极了,专和朝廷对着干,郡主可知此人天赋异禀绝非寻常之人?因此是敢怒不敢言,我们也很头痛。”
陀羊铃火会?所谓陀、羊、铃、火,是指擎羊、陀罗、铃星、火星这四颗凶星,紫微斗数中合称“四煞”。
大将军的儿子,又值施展抱负的好年纪,却在自家地界组这些无聊帮派,还取了这么幼稚的名字。言逡月满心就两个字:好蠢……
无奈圣上嘱咐过谨慎动武,如此这般,强龙倒有些压不住地头蛇了。
“陀羊铃火会”这些人倒不至为非作歹黑白颠倒,多数只是地痞流氓好个打架斗殴,见言逡月细皮嫩肉白衣翩翩,只当是个面若冠玉的公子,何况又是朝廷的人,就更不放在眼里了。
从某种程度上,言逡月是个乖小孩,对国对家很有些愚忠的意味。她谨记皇上的教诲,不能动手要讲道理,于是这方百姓经常看到的画面就是,两伙人火拼起来,一个白衣公子冲进去拦住,面无表情地呼唤爱,希望他们自行停手。当然基本上是没成功过的,倒时常引得两边势力合伙对付她。
言逡月不敢动手只能防御,三番五次下来,这一带的小混混就给她定了性:只会躲的弱鸡……
“钦钊哥你看,那只小弱鸡又在那里。”小弟笑呵呵地指给卫钦钊看。
难得卫钦钊听弟兄们讲到某个人会有这么大的兴趣,居然亲自来看,不过他这些兄弟不懂,卫钦钊自小长在将军府里可是一目了然,这位只会躲的小公子,绝对是上乘身手。
他嘴边噙着笑意:“走,过去看看。”
听见这话,身后小弟默默为小弱鸡捏了把汗,钦钊哥要亲自收拾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住手。”
后方响起一道慵懒嗓音,然后言逡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苦口婆心劝了半天的人,就这么听话地停了下来。
言逡月回过头,眼前一个赭色长袍的高大男子,她幼时开始便多在外习武,去岁才回都城长居,安王府与将军府往来又不深,因此她并没有见过卫钦钊,只是面前的男子气宇不凡,在这些人前又是凛然有威,她猜想应该是卫钦钊吧。
她亮出腰牌然后作了个揖:“参见少将军。”
“你叫什么?”
“回少将军,下官姓言。”
不想说名字?卫钦钊勾唇,那便先算了罢。
“这位言公子,你……”
“少将军,我们可否换个地方说话。”不能怪言逡月不知礼数强行打断人家,只是在菜市场搞这么大排场,周围又这么多人围观,她脸皮薄挂不住,委实尴尬。
卫钦钊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耸肩淡笑,做了个请的动作:“借一步说话便是。”
小弟们有些惊到,钦钊哥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卫钦钊屏退其他人,把言逡月带至僻静处。
“听说言公子经常来找我手下的麻烦?”
“是下官职责分内之事。”
卫钦钊挑挑眉,忽然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言逡月可是暗暗盘算起来了,就算这人带头组了陀羊铃火之众,总还是将军府的大公子,应该能讲些道理吧。
“少将军,下官有几句话想说。”
“说吧。”
“您的……兄弟们经常在集市或是街头闹事,虽然有时是因打抱不平,总归乱了纲纪治安,又有您的纵容照拂,只怕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你平时就给他们讲这些?”卫钦钊直接转移了话题。
“会再委婉些……”
卫钦钊轻抚眉心,好像有点被她打败了,心里只想到两个字:好蠢……
“你这样没用,索性动手吧,解决得比较快。我倒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不能以暴制暴。”言逡月觉得总不能说是因为皇上不让吧,只好找了个自认为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何况他们不是少将军您的兄弟吗?您居然还让下官动手。”
“那我现在让你动手又如何?”
“下官不明白。”
卫钦钊靠近两步:“你和我比试十招。”
“和您比试……”
“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看看朝廷派来的人中用不中用。”
言逡月深知人外有人,因此极少自傲,只是……虽然你是少将军,但我怎么样也是堂堂的殿前都点检,过十招会不会太看不起她了。
不过事实证明,卫钦钊说十招已经够看得起她了,因为十招内想近他身已属不易,占于上风更是绝无可能。
“下官认输。”
卫钦钊唇角威扬,忽然欺身过来,挑起她一小把头发,只轻捻两下,言逡月竟闻见烧焦气味,回过神时,数缕青丝已握在卫钦钊手中:“这是你认输的证据。”
言逡月面色平静如初,内心已有波澜,这个人身上竟能引火?崔师父早说此人天赋异禀,想必非同小可。
“欢迎你来找麻烦,改日有缘再见。”卫钦钊将她的头发收好,转身走了。
言逡月原地呆立半晌,今日看见卫钦钊,与她想象中的暴戾乖张截然不同,面容年轻英俊,只是眼中沧桑太甚,实在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这厢卫钦钊回到府上,临睡前宽衣时拿出“证据”看了看,那个小家伙虽然性格淡了些,不过长了张这么正直纯良的脸,真是……很想多欺负几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