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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瑜检查了清单,把插座都看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才锁门出去。她拖着发沉的箱子进电梯,抬手抹一把汗。两个人沉默地在电梯里一层层数字往下走,小南没话找话说:“朱瑜姐,你们那天在日本遇到什么了啊?”
朱瑜说:“杨伟让你问的吧!”
小南说:“不是啊,我就是……就是有点好奇。”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怕她哭,又悄悄看她一眼。
朱瑜把汗湿的刘海拨到一边,用手扇着风:“被抢了喽,跟你们讲过啦。”
小南哦了一声,不敢问了。电梯里变得特别安静。
朱瑜的眼神盯着跳跃数字,喃喃说:“她这人……”她想起那天在日本,自己平时说得再强,遇到真正的坏人,她真的会怕啊。那人有刀的!一开始只是抢劫,看长得好看,就想动手动脚。三个人拔腿就跑,边跑边喊。眼看着被歹徒追上了,陆蔓君挡在她们前面,直接跟歹徒打起来了,让她们赶紧跑找人去。尽管陆蔓君学过两下功夫,后来也喊来了人帮忙,陆蔓君还是受了伤。
那时候,她和梁超美抱着陆蔓君哭了,陆蔓君还笑得出来:“这有什么?总要有人挡在前面啊,不然我们三个都逃不了。换了别的时候,你们不也会挡在我前面吗?好了,别哭,回去请我吃饭吧。”
朱瑜听到那一句“你们不也会挡在我前面吗”她真的懵了。她自问自己没这个勇气,去跟歹徒打一架。至于挡在同伴面前,她想了很久,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估计做不到。她就是个普通人啊,又没那么神勇。她只能尽力再认真一点,再努力一点,对陆蔓君再好一点。这是过命的交情啊!
小南看她说了个开头,又不往下说了,“她这人怎么样?”
朱瑜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背:“搬东西啦你!这么八卦!”
就在《咏春拳2》红遍日本,准备卖片到泰国的时候,《咏春2》被邵氏起诉侵权。何子云气冲冲说:“《咏春》也是我写的呀,再说《咏春2》剧情是重新编的,完全不一样,怎么就侵权了!邵氏以前抄了电懋多少片子,怎么不说?”
官司打起来,片子自然卖不成。尽管何子云这么说,但是陆蔓君感觉,这部电影放在现代,算是同人。这灰色地带确实不好界定。陆蔓君跟一众人商量后,只好请了律师应诉。
律师说:“这官司看来是拉锯战,要拖上一年半载。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邵氏起诉大池新电影侵权”这个新闻,如同一夜春笋,纷纷冒头。杨伟夹着一份报纸进房间:“买烟的时候,那老头都在问我。”顺手把报纸丢在桌上:“你们看,所有报纸都在报道这事。你说下一部棋怎么走啊?这部电影算是废了。”
陆蔓君看了一眼报纸,上面竖版写着一行加粗的字体“大池面临危机”。的确,公司因为这一次官司,人人自危,都在讨论这一件事。怎么能不焦虑啊?因为大池目前主要收入靠三个,艺人收入,电影票房收入,影厂出租。陆蔓君手头上还有一百多万,想投拍下一部大制作的电影,就有点捉襟见肘。拍不了新电影,前途可就堪忧。
陆蔓君说:“放心吧,我会找到投资的。”
陆蔓君手上有一块清水湾的地皮,想套现很困难。她想找霍荣亨帮忙,先借一点钱周转。谁知道,打过去电话嘟嘟嘟响了很久,一直没人接听。隔了一会,终于那嘟嘟声消失了。有人接起了。
“请问是哪一位呀?”那个女声还带着哭腔。
陆蔓君听在耳里,感觉这人好像是霍家的菲佣,说话还有点菲律宾口音。她这么一怔,听那人“喂”了两声,她才说:“我找下霍荣亨。”
那女人说:“是陆小姐吗?”
陆蔓君说:“是我,怎么了?”
那女人说:“霍……霍老板……”不知是为了自己前途堪忧,还是因为主仆情深,总之那女人一下子哭出来了。
陆蔓君安抚了她几句,才知道霍振佳刚送进了深切治疗部,在抢救,估计不行了。
陆蔓君连忙赶往医院,因为日本那事,她还带了保镖一起过去。她与霍振佳在这几年也见过几面,但是不熟。她想着霍荣亨跟他舅舅感情这么深,骤然失去了亲人,一定不好受。她就想陪着他。借钱的事再说吧。
谁知道去了那家私立医院,发现记者太多了,保镖们像一座城墙似的,把那通往手术室的走廊口堵住,防止任何人进入。她试图拉下口罩,刷脸进去,保镖看了她一眼:“不行。”
她气急。有记者眼尖,一眼认出她来:“哇,陆蔓君啊!”一群人蜂拥过来,争相要采访她:“为什么保镖不让你进去?是不是霍家不愿意承认你的存在?”
“大池被邵氏告上法庭,你怎么看?”
“你是不是为大池前景感到忧虑?”
闪光灯不停冲着她的脸闪,她抬手挡着脸,感觉眼睛被光刺得睁不开。这个时候她现在最好什么也别说,陆蔓君很快戴上了口罩。
她的保镖连忙上前,护着她。她被人挤得呼吸不畅,好不容易才在保镖护送下出去了。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没看见霍荣亨,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要是这时候有手机就好了!她懊恼地想,在保镖催促下,认命地上了车子。
隔天,霍振佳去世的消息传出。霍家旗下集团的股价一夜暴跌。霍振佳的遗产代理人宣布霍荣亨拥有51%股权,以及半山一处物业。霍荣亨成为最大股东。
这是陆蔓君在电视六点半新闻看到的,那时她捧着饭碗和他们一起吃饭。杨伟本来还有点愁眉苦脸,看了这消息立刻笑逐颜开:“哈哈哈,钓到金龟了!哎你们不知道我前几天多担心啊,吃都吃不下去!说真的,霍振佳死得真是时候……”
陆蔓君沉默地吃着饭,她现在很担心霍荣亨的情况。他舅舅去世,他肯定很伤心。平时他心里有什么情绪,也不爱说出来。他老是忍着,也没人可以说。那该多难受啊?她就想着要去探望一下。
朱瑜说:“哎,杨哥,拜托你积点口德!”
梁超美说:“人家刚去世,你就别说这些了吧!”
杨伟说:“你们这几个人,也不想想我们公司都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好不容易能有个起死回生的机会。还让人高兴一下啊?再说,霍振佳比普通人多活了好几年啊,你看看王岳他爸,查出癌症没多久就不在了。霍振佳熬了好长时间啊!有钱人就是好啊……”
陆蔓君感觉嘴里嚼着的饭粒都干巴巴的,没味道。她吃不下饭,便放下筷子:“我想去看看他。”
梁超美说:“现在外面都是记者,你出去?”
陆蔓君想想前几天被包围的情形,也忍不住叹气:“我知道。”
朱瑜说:“我觉得要去。男朋友死了舅舅,多伤心啊!不去安慰安慰,也太冷血了吧!我们想个好点的路线,躲过记者就行了。”
杨伟说:“还当他是小孩子啊!这种时候,赶紧收拾好心情就出来战斗了,他们家族人人都在盯着这个位置呢!都想趁着他屁股没坐热,就拉他下来。他现在肯定忙着想办法,用什么项目树立自己的威信。”
梁超美说:“确实。”
陆蔓君听他们七嘴八舌给意见,自己心里也烦乱得很。霍荣亨确实是足够坚强的,但是他和舅舅几年感情,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吧。他才十八岁,这样的压力,这样的打击他能承受得住吗?
这时,电视机里传来一段播报。
“据悉,今早十点,霍荣亨在中环霍氏大楼内召开记者招待会,正式公开备受关注的上环重建计划。”
陆蔓君回头看去,见电视机里出现了霍荣亨走上主席台的画面。他表情肃穆,穿一身简约黑色西装,黑皮鞋。他在助手指引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他点点头,示意助手离开。
杨伟把花生往自己嘴里抛:“看吧,我就说了。”
陆蔓君听见那句“上环重建计划”,心里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
朱瑜和梁超美都忍不住回头瞪他:“嘘!”又齐刷刷转头,目不转睛往电视屏幕看,太帅了。
霍荣亨握住手里的麦克风,宣布了上环准备重建的几个地段,又宣布了承建商在招标中,很快会公布之类的。这一项举措是杨伟所说的,树立威信的关键项目。受楼市低谷影响,上环地皮价格不高,霍荣亨几乎没花多少钱买回来的。如果这一次成功重建,盈利报表就非常漂亮。
记者举手提问:“是准备将上环的民宅改建成高楼吗?”
霍荣亨:“是,目前全港民宅楼高不超过六层。如果改建成高楼,可以容纳更多租户。”他低头看了下稿子,“这一次重建,预计创造至少一千个就业岗位,政\府也很支持这一项改建计划。我们的目标是改造成小中环。”
又有记者举手:“在收楼方面会有压力吗?比如老商户在这边几十年,可能不愿离开。”
霍荣亨:“阻力肯定会有。不过我们承诺,住宅业主可以在物业落成后,优先以市价认购单位。商户业主可以优先以市价租用铺位。”
那记者问:“建起高楼大厦后,上环的骑楼会不会因此大幅减少?”
霍荣亨这一次没有迅速回答,沉默了大约几秒后,才说:“社会是要往前发展的。要进步,这是必然的牺牲。”
后面霍荣亨再说些什么,陆蔓君都听不见了。她从听见重建地段开始,耳朵开始嗡嗡响,像被谁狠狠抽了一记,几乎没了反应。她的心脏捏紧了。因为这重建计划里包括了她住了五年的上环欢喜街。在她印象中,后世上环还保留着一些老建筑,一些骑楼的。怎么会重建成为下一个中环呢?她不想相信,然而霍荣亨的声音特别清晰,穿透空气,直通往耳膜,震得她没法思考。
“要进步,这是必然的牺牲。”
她一瞬间想了很多。她读了两年的天台小学,姨父辛辛苦苦保住的陈记裁缝,只有一盏吊扇但是住了好几年的老屋子……
那热心的左邻右里,爱打麻将的黄师奶,看英文信的肥叔……
她常常去的文具店、卖白糖糕的包子铺,榕树头的大排档,那用来挡雨的骑楼啊……
这一切一切,可能就没了。在短短时间里,会变成一栋栋崭新的高楼大厦。新地价贵,承担不起的他们只能搬走。以后呢,各散东西。想要再重新聚在一起,闲了在榕树底下嗑瓜子,难了。
她再度抬起眼,看见电视屏幕里那冷酷无情的脸,他已经结束采访,整理了下外套,在保镖护送下离开。看着曾经熟悉的背影,她的心一阵冷一阵热的,感觉电视屏幕里那人,她好像突然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