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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妈妈盼了一个月的儿子刚回来,愣是要求全家人都守着做好的饭菜等了半个小时,她自己则掐着表看着,二十八分的时候开始噔噔噔上楼梯了。
半个小时刚刚好的时候,关豫就听房门被拍的啪啪响。关妈妈在外面喊:“小豫啊!好了没呀!妈妈做好了菜等着你了哦!”
“妈——”关豫开口就有些不耐烦。
关妈妈立刻说道:“三十分钟了呀!一分都没有少哦!”
关豫:“……”
陈楼慢悠悠地吹着头发,听着这母子俩的对话,回头戏谑地冲关豫笑了笑。
“……我这就下去”关豫冲门口喊了一声,听外面高兴的答应了又咚咚咚地往楼下走了,这才转过脸指着陈楼说:“你行!”
陈楼刚刚上来的时候抓着门框打了好几个喷嚏,关豫一时紧张,就赶紧去开热水器拿干衣服了。他的卧室里面有个小浴室,原本是推拉门,后来他嫌自己洗澡的时候老哥总是直接拉开门问他事,于是强烈要求换成了里面上锁的。
陈楼就这么在里面锁上了。
关豫心满意足的等在外面,还拿了一本杂志,后来又忽然想起上次她妈一时兴起买了几套床上用品,其中有套淡紫色丝绸的,被他嫌弃太娘而扔进了衣柜里。淡紫色的床品能助兴,丝绸的质感,滴滴答答美妙的雨夜……
关豫于是又翻箱倒柜的把那套床品翻了出来,哼着歌换了上去。换完之后时间已经过去的十五分钟,而陈楼还在里面。
关豫忍不住去敲门催他,每次陈楼都立刻表示“快好了!”“马上了!”“再冲一遍就行了”……再然后,就是现在了——陈楼终于洗完,出来换上了新衣服。然后吹风机的声音和关妈妈催门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甜点个屁,黄花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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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妈妈心疼小儿子,饭桌上给关豫夹菜添饭忙不迭,又频频劝着陈楼吃这吃那。关爸爸则是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在一边笑呵呵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唯独关豫的哥哥关峰,目光有些奇怪,带着一点刻意的打量。
陈楼笑了笑,扭头就见关妈妈舀了一碗西红柿鱼汤给他,笑道:“来小陈,喝点鱼汤,这多宝鱼是野生的,鲜着呢,咱这都吃不着。”她把鱼汤往陈楼这里推了推,抽回胳膊的时候忽然哎吆了一声。
关爸爸立刻紧张问道:“怎么了?”
“……腿又疼了,”关妈妈说:“算了不管了,我去医院去的都烦了……”
关峰也皱眉道:“上次医生怎么说?”
“开了两盒扶他林,作用不大,医生又说让你妈做个核磁共振,看看是不是压倒神经线了。”
“我才不去看!”关妈妈不太乐意地拍了下桌子道:“那人都什么态度啊,他治了半天又不管用还冲你爸唧唧歪歪,庸医!不去!”
“那我给你换家医院,”关峰看了只顾闷头吃饭的关豫一眼,皱了皱眉,又转过脸对关妈妈说:“不能讳疾忌医,到时候我安排人陪你去,他们不敢态度不好。”
关妈妈抿着嘴,显然不太乐意,但是没出声。陈楼心里讶异了一下,没想到关家竟然是关峰当家,不过关妈妈的脾气倒是和关豫挺像,一看就是亲娘俩。
他撇头看了关豫一眼,就见后者还在没心没肺的扒拉碗里那块酱排骨。
“……”陈楼无语地叹了口气,转过脸问关妈妈:“阿姨,您胳膊上这块淤青怎么弄的?”
“我也不知道,”关妈妈抬胳膊看了看,揉了揉那里“胳膊腿上常这样,不知道在哪就撞了。”
”……哎?我妈也这样,”陈楼瞬间了然,笑笑说:“她也是莫名其妙的就有淤青,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疼,问她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撞的。而且她还总莫名其妙的背疼腿疼。”
他顿了顿,见一家四口立刻抬头盯着自己,笑了笑:“好在后来慢慢好了。”
“怎么好的?”关爸爸立刻道:“你阿姨也这样。”
“……啊,没什么麻烦的,就是血淤体质而已,平时吃点活血散瘀的东西就行,”陈楼说:“三七活血又补血,可以炖个鸡汤喝喝,川穹黑豆粥也行,要是嫌麻烦平时就用山楂片泡泡水,都管用。”
“没想到你还懂这个,”关豫却突然说,“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是啊,”关峰也笑了笑,却是眉头一挑,若有所思的看着陈楼道:“以前就听小豫夸你是十项全能,我还不信,总觉得现在能精通诗书六艺的人凤毛麟角,哪能让他个小纨绔给认识了。没想到还真是……陈同学竟然连中医也懂。”
关豫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尴尬。
陈楼却是笑了笑,端起一旁早就斟好却一直推脱没动的酒杯,遥遥朝关峰举了一下,神色淡然道:“我是医学院的,中医懂个皮毛是理所当然,至于诗书六艺……”他笑了笑说:“我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大哥应该是认错人了。”
他说完一饮而尽,又把瓶底朝着关峰一露,神色举止已经完全没有了大学生的青涩模样。
关豫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知道事情不太好了。
——
陈楼不爱饮酒,他的酒量不行,白酒一沾就醉。更何况今晚他哥说的人,傻子都能听出来是路鹤宁。
关豫心里又恼火又紧张,饭后看陈楼一脸高兴的和他爸妈开茶话会讲养生之道也没敢催。茶话会散会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关家爸妈到了生物钟都去洗洗睡了,陈楼歪在沙发里,看着黑漆漆的电视发怔。
关豫看大家都各回各屋了,蹲下来哄他:“陈楼,我们上楼好不好?”
陈楼抬眼看着他,半晌后才懒散地笑了笑,“……上楼?你想的美。你还是上路吧。”
他说完之后笑了笑闭着眼就想在沙发里睡,关豫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不得不再把陈楼摇醒,换了说法:“我们回屋,回卧室?好不好?”
陈楼仰头看着他。
关豫蹲下来细心讲道:“你喝醉了,我们现在回卧室,我给你温一杯牛奶来。”
“……牛奶不解酒,”陈楼嫌弃道:“饭前喝才管用,牛奶不解酒,只能保护胃黏膜”
“……那蜂蜜呢,”关豫扶着他站起来,说:“给你冲一杯蜂蜜水,一会儿就好了。”
“蜂蜜也不解酒,只是稀释了而已,”陈楼走了两步,想了想,对着他骂道:“你个伪科学!!天天就知道附庸风雅说学弹唱,连酒都不会解!”
关豫一脸黑线,半搂着他又往前挪了两步,就听陈楼又叹了口气:“葛根有吗……听师兄说那个管用,哦对,喝茶有个解救方……”
“我家哪有这个。”关豫说:“家里没一个懂中医的,你说的东西肯定都没有。”
“……那还是蜂蜜水吧”陈楼抓住栏杆,挥了挥手道:“我能自己上去,你去给我泡一杯,浓点。”
关豫摸到厨房,翻出蜂蜜冲好水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他端着水杯去卧室,陈楼却不在。关豫皱了皱眉,又从卧室出来找,这才看见一旁的小书房开着灯。
陈楼站在他的小书桌旁,一手撑桌沿上,一手慢慢翻着一本《走遍法国》。关豫默默地叹了口气,把水杯放他手边,就要去推椅子。
“不用,”陈楼忽然说:“我就看会儿,不能坐,一坐就起不来了。”他说完又捏了捏眉心,自嘲的笑了笑:“我醉了。”
关豫不知道怎么接话。陈楼醉了,为什么醉了?因为喝酒了。为什么喝酒?因为他哥提到了路鹤宁。
路鹤宁对于陈楼来说就是一道翻不过去的山,他们重生前这样,重生后那些记忆未曾消除,结果还是一样。
关豫沉默着站了一会儿,后来看陈楼看的渐渐出神,只能找话题道:“……谢谢你跟我妈说那些,她平时就爱衣服包包,心太大,从来没想过调理身体。”
“不用谢,”陈楼却说:“能帮到她我很高兴。不过你妈不见得心大,血淤体质的人多思虑重,悲观,健忘。”
他说完,指了指手里的那一页说,“这一句是我爱你的意思吗?”
关豫走过去,在他身后看了一眼,那是一句小短句,大意是“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我爱你”,都是写给路鹤宁的。
关豫脑门沁出了一层汗,点了点头说:“是。”
“是写给路鹤宁的吧?”陈楼拿起一旁的蜂蜜水,一口气喝完之后,笑了笑说:“你还挺浪漫的。”
“那时候……就随手写着玩儿,”关豫皱了皱眉,想到那本书后面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傻瓜告白”,紧张的手心里都冒了汗。
那是大二那年路鹤宁过生日,他准备了一周,始终不知道怎么表达心意才显得不俗套,最后心血来潮,百度了各国的“我爱你”,一样一样的在课本上划拉着学习。
陈楼的拇指在那几个字上慢慢摩挲了几下,右手要翻页的时候,忽然一笑,扭头看了关豫一眼问:“你紧张什么?”
“……没紧张,”关豫觉得陈楼的笑似乎有些别有深意,咽了口水说:“……我不知道你还懂法语,有些惊讶而已。”
“谁说我懂了,”陈楼手手一松,把书合上后拍了拍说,“我只会几句而已。”他歪头想了想,又说:“那时候我知道你是法语系的,便忍不住想,万一将来老天眷顾,让我有机会和你认识,我总不能一句话多不会说。”
他眨眨眼,掰着手指磕磕巴巴地念到,“你好,”“我是陈楼,”“我爱你。”
灯光从头顶照下来,陈楼站在明亮的光线里,朝他微微一笑。
关豫想起当年他和陈楼的第一次的那晚,对方也是在明亮的光线里冲他微微笑着,眼神澄澈,满满的都是欣喜和痴迷。那晚关小豫初出茅庐,横冲直撞不得章法,只几分钟便草草了事,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得味,抓着人食髓知味地来了一轮又一轮。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陈楼发起低烧,痛苦不堪,关豫心里有愧,却不妨陈楼竟然只是笑笑,还反过来安慰他。
关豫在后来的几年里,眼见着陈楼从软萌娇憨渐渐变得尖酸刻薄,内心不是不失望。他觉得陈楼一开始必定是装的,毕竟俩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对方完全没有容忍的必要,想必是一个习惯伪装的人,强撑了一阵子好脾气而已。
今天陈楼却说,他早就认识他?
“……什么时候?”关豫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却又隐隐有些期待,问道,“……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陈楼低下头,想了想说:“大一,大一上学期的圣诞节。你和岑正一起,穿了一身运动服,下巴上还贴了块创可贴……你那时候是刮胡子刮破了吧?”
关豫本来一点都没印象了,说到创可贴这才想起来,他大一的时候剃须刀让宿舍的人给用坏了,自己那天要和岑正去办事,拿了刀片刮,不小心就划了个口子。
陈楼说:“那天嘉嘉对岑正一见钟情,后来头悬梁锥刺股的学,愣是成了那届高考的小黑马,后来的你就知道了。”岑正有天在路上被个小学妹拦住,对方扬言要泡他,自此开始了一躲一追的偶像剧戏码。关豫当时开玩笑,还说有人对自己来这么一下,自己马上就从了。
“……你以前,”关豫深吸了一口气问:“你以前为什么不说?”
陈楼笑了笑:“因为那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关豫顿了下,半天后问:“那你现在呢?现在为什么就说了?”
“……因为,现在我已经放下了。”
陈楼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轻声道:“爱生忧,忧生怖。以前的时候心思总是很重,想东想西,怕你不喜欢我,怕你知道了我情根深种不在乎我,又怕告诉你太多,你觉得我用这些栓住你,从此厌烦我。
那时候是太在乎,走火入魔了,连路鹤宁的名字都听不得。”陈楼伸手把桌上的那边《走遍法国》拿起来,对着蓝色封皮笑了笑:“可是今天你哥哥提起他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竟然一点都没事。可能自从回来之后,我就放下了吧,要不然我怎么会陪你来家里。不过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无所谓。”
关豫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很快,却又分不出个节奏和滋味。
他精神恍惚,一会儿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实本来就是这样,一会儿又觉得这些太意外太突然,哪哪都不对劲。
“假如,”关豫问:“假如这一世我不再犯上回那些错误,我什么事情都对你坦白,你还会和我好吗?”
陈楼讶然的抬头看他一眼,随后却是温和地笑了笑,道:“必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