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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初一
新年的第一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大概也象征新的一年是一个幸福的年份。
金海恢复了往日的繁忙,街头巷尾来来往往的汽车鸣车响笛,长袍着身的男女争相奔走拜年。
唐守民一早带着儿子和女儿坐车打算到马连良家拜年。
“你师父教养你这么多年,反倒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失职,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孝敬……”
“好了,新年第一天别唠唠叨叨的了!”吴敏茹不乐意的看着自己丈夫。
新年里说话要讲究,吃饭要讲究,就连走路那更是要讲究,不然要触一整年的霉头!
唐守民瞪了自己妻子一眼,怎么出了南京城,她反倒翻起身来?“棠棠马上就要嫁人了,你也要做好表率,怎么你身上的贤良淑德越来越没影了?!女子还是应该孝顺公婆,尊重丈夫,别学那些乱七八糟的新思想!”
吴敏茹哼了一声,自己一辈子做孝顺媳妇,贤良老婆,反倒没有这几天日子舒心自在。
唐天佑还在摆弄张天泽给他的那把格洛克枪。
格洛克枪是现在世界上安全性能最高的枪,而且它还有一个特殊的性能,可以水下使用。
唐天佑得到之后不仅爱不释手,知道了这一特性更是跃跃欲试,恨不得大冬天跳进金海里一展枪法。
唐守民内心无奈,觉得自己大家长的位置越来越没地方。“哼!什么新社会,越来越没规矩!”
马连良家还是在思南路8号,十多年门前的法桐绿了又黄,可是楼还是那栋楼,古朴的让人怀念。
唐棠下了汽车,盯着那栋楼不禁出神,这是她少女时代最自由自在的地方。
“怎么了?”吴敏茹不解。
唐棠一笑,“师兄们离散各地,久未蒙面,不知大家都变模样了没有。”
“你这孩子!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吴敏茹拍了拍自己女儿的手。
“天佑,你赶紧把枪收起来,像什么样子!”唐守民气哼哼的念叨,谁家大年初一登别人家带枪的?!真是不像样!
唐天佑做了个鬼脸,跑到吴敏茹身后。
马连良坐在客厅,大年初一是一年中最忙碌的一天,梨园行里的徒子徒孙要来来拜年,徒弟们要来拜年,梨园商会的同僚要来拜年,政商各界登不上成宅的人也要来拜年……这简直比登台唱戏还累。
“师傅,过年好!唐棠来给您拜年了!”唐棠笑嘻嘻的进门。
唐守民随后也说:“马兄,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来来来,快来坐。”马连良高兴的请他们落座。
唐天佑一看满屋人,无趣的离开父母和马连良,听他们寒暄还不如自己找点乐子。
“师妹!”廖康高兴地看着唐棠。
“五师兄!”唐棠高兴地拥抱了一下廖康,师兄弟里他和自己年龄相仿,两人关系最亲密。
廖康高兴的看着她,然后凑近她耳边说:“刚刚听师傅说,你和阿泽快要订婚了。恭喜恭喜!”
唐棠和张天泽的爱情,前半部分他一直参与其中,有他见证他们的圆满,唐棠也很高兴,“难得你还愿意回来,稀里糊涂消失了这几年,怎么现在舍得回来了?”
“我当然是奔着你们的喜宴来的。”廖康哈哈大笑。
“师兄你确定不说实话吗?”唐棠边说边看向他身后。
“别看了大师兄今年没来。”廖康的语气有点遗憾。
“哼!谁让你老不回来,大师兄家里一大堆事情,肯定是耽搁了。”唐棠一幅算你好运的表情。
廖康嘿嘿一笑,唐棠来到马家之后,做了他们五个人最小的小师妹。
小师妹伶俐漂亮自然很得师兄们的照顾,而大师兄通常是唐棠仅次于师傅的□□。“二师兄、三师兄半个小时前已经走了。”
唐棠点了点头,“咱们几个人,难得见上一面。大师兄回余姚也有两年了,四师兄去了南方凤凰城更是难得一见。”
“是啊,时局动荡以后只怕更难见了。”廖康看着唐棠说。
唐棠微微一笑,“时局动荡还是谈不上的吧。只是他们都是有家庭的人,一来一次也不似以前自由。”
廖康看了看唐棠觉得她这‘谈不上’应该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
唐棠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马连良家的佣人不小心将茶具撞到廖康身上,而廖康身手敏捷的一个转身将托盘上的茶具稳稳接住。
“好身手!好身手!……”唐天佑一脸兴奋的看着廖康。
廖康嘿嘿一笑,“这几年一直没将师傅教的那些落下!”
唐棠疑惑,他们这些唱戏的纵然身手敏捷,也不至于纹丝不动的接住托盘吧?“你又练功夫了?!”
唐天佑却一下跑过来,“你是谁啊,身手这样不得了,要不干脆做我师傅吧?”
“胡说八道!这是我的五师兄,你要是做他徒弟,岂不是要称我一声师姑?”唐棠气恼的打了一下弟弟。
唐天佑遗憾的眨巴着眼睛瞅着姐姐和廖康。
“好了,别听你姐姐的,我当不了你师父,教你些简单的防身术还是可以的。”廖康笑着拍了拍唐天佑的肩膀。
唐天佑高兴地摸出自己身上的□□,“你有没有子弹,我想试试枪。”
唐棠恨不得一巴掌将这小子拍晕。
“哈哈……你这小子!”廖康哈哈大笑的看着唐天佑。
唐棠无奈的对廖康说,“你看他还是一副小孩心性,还想打算学人家去搞革命。”
廖康偷偷对唐棠说:“现在的年轻人不是咱们理解的了的。”
唐棠回道:“交给你□□□□我也放心,总比他出去接触些不知道搞什么主义的好。”
“哼!不要当着我的面讲我的坏话,对了,你……”唐天佑尴尬的看着廖康,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姓寥,廖康。”廖康微笑地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大的少年。
“廖大哥,我姐在这里学戏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也是像现在这样,你这不能做,你那不能干……”唐天佑瘪着嘴学唐棠说话的样子。
“你个臭小子,我哪里有那样!”唐棠不依,自己一心为他,倒被他这样编排。
“哈哈……”廖康边笑边挥手,“那倒没有,以前还是很有趣的,你姐伶俐学什么戏上手都很快,而且还很刻苦,不到一年就开始登台。”
唐天佑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一眼姐姐。
“五师兄,这小子交给你了,我是管不了了。”唐棠哭笑不得的回身,打算去自己以前的房间看一看。
“来,你把枪给我看一看。”廖康伸手接过唐天佑手里的格洛克枪,“□□不错,世界上最快的枪,枪体小巧,适合藏匿,这款枪还有三重保护措施,而且这个牌子的枪是欧洲军队的标准配枪。”
唐天佑眼神一亮,自己果然找对了师傅。“廖大哥,那咱们什么时候试一试啊?”
“子弹呢,我现在还没有,不过你要学枪,首先应该先学会拆卸枪。”廖康说着将枪的扔给唐天佑。
唐棠扭身看了一眼廖康,几年不见,师兄不仅身手进益了,对枪支弹药还是一样感兴趣。这样的他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廖康带着唐天佑转身去了庭院。
唐棠以前的房子在二楼最西边,那间向阳的房子她住了两个春秋,窗户外面有一棵高高大大的栾树,从春天到秋天给她遮挡过无数的艳阳。
“唐棠,你们师兄妹的房间,我们经常打扫的,老爷说,你们哪天回来,这里都是你们的家。”马老家的佣人管妈笑着说。
“谢谢你,管妈。”唐棠笑着致谢。
“中午留下来吃饭,管妈给你做酒酿南瓜豆沙圆。”管妈抱了抱唐棠。
“好呀!好久没吃到管妈的酒酿南瓜豆沙圆,真是想得紧。”唐棠笑嘻嘻的撒娇,年少离家时,第一次初潮没有母亲在身边,慌乱不已,幸亏管妈悉心照顾,而以后的每次月事管妈都会做这道甜汤。
房间里整洁如新,床铺上还是以前碎花床单,床头柜上还放着带来金海的那本《彷徨》……回来金海这么久,却从没想过要进来看一看,没想一切和原来一样,如同六年前每天里的样子。
唐棠拿起以前的张天泽送的发箍,微微一笑,这里满满都是从前的记忆。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唐棠惊讶转身,“阿泽,你怎么来了?!”
张天泽慵懒的靠在门框,平日里熠熠生辉的眼眸有些暗淡,英俊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疲倦。
“怎么了?!”唐棠惊讶的问。
张天泽将脑袋靠在唐棠肩膀,“棠棠,安顺叔受伤了,此刻还在手术室里。”
唐棠感受到肩膀的湿热,她心内的震惊无以复加,那样平和宽容的安顺叔怎么受伤了?她颤抖着手轻轻抚在张天泽的背上,“阿泽,到底怎么回事?情况怎么样?”
“昨晚安顺叔和罗荣臻一起去上京接他的家人,但是没想到段总理的私卫想趁机打死罗荣臻,安顺叔是为了救他……”张天泽说得断断续续,安顺叔一直像一个慈父带着他成长,可是这个曾经高大的树,今天却倒下了,他思绪难以平复,心里的不安如蚀骨之蛆,不停啃噬他的内心。
“我陪你去看看。”唐棠伴着张天泽下楼,她看了一眼客厅里熙熙攘攘的众人,算了,先不要说了,要是走漏了风声对九爷和阿泽说不定有影响。
猴子留在后面和马连良告辞。
唐棠有些不安,依照阿泽的性子,如果不是安顺叔不是情况危急他绝对不会来找自己。
张天泽拍了拍她瞅向自己的脑袋,安顺叔一生没有孩子,他一直希望见到自己和唐棠结婚生子,如果手术失败,自己真不希望他带着遗憾离去。
蓝蓝的天空刚才还是暖阳高照,此刻却聚起一团阴云。如同生活里的不如意,等着被人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