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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氏听说崇安侯立等着见自己和古妈妈,不由有些疑惑,与古妈妈道:“这不年不节的,府里近来也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连那个贱人,我也没有折腾她,你说公爹忽剌剌的传我,还连妈妈一块儿传,到底会是什么事?”
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可她最近的确什么出格儿的事都没做过,应当也不会是坏事才对啊。
古妈妈的笑容有些勉强,手也微微有些颤抖,好容易自持住了,道:“到底什么事,去见过侯爷后,自然也就知道了,还是让老奴服侍夫人换件衣裳,赶紧过去罢,总不好让侯爷他老人家久等。”
古氏自觉问心无愧,闻言也就不再多想,任由古妈妈服侍自己换起衣裳来,待换好后,便带着古妈妈急匆匆去了景明院。
刚到景明院门口,就见简君平也过来了,古氏因笑道:“公爹也叫爷了吗?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不过见过公爹后自然知道了。”
简君平的目光有些复杂,只“嗯”了一声,便率先进去了。
古氏见状,忙也带着古妈妈跟了进去,很快进了景明院的小花厅。
就见简君安竟也在,与崇安侯一上一下的对坐着,父子两个的脸色都十分的难看,摆明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古氏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拿眼去看简君平,简君平倒是一副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笑着给崇安侯和简君安行起礼来:“父亲,您找我?大哥,您也在呢?”
古氏只得也屈膝给二人行起礼来:“公爹,大伯。”
崇安侯却不耐烦与他们整那些弯弯绕绕,直接将屋里服侍的都打发了,便开门见山说起事情的前因后情来,“……最后竟然审出,是古氏你身边的古妈妈收买仁智院小厨房里一个叫‘五月’的三等丫头,将那脏东西放进平氏的安胎药里的!下人们再是体面再是得脸,没有主子的授意,也定然不敢做出这样胆大包天之事来,所以,由不得我和你们大哥不怀疑,这事儿是古氏,甚至是你们夫妇指使古妈妈的,你们有什么话说!”
一席话,说得古氏与简君平都呆住了。
好半晌,二人才回过神来,简君平先就跪了下去:“父亲,大哥,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这事儿在此之前,我一丝一毫都不知道,这会儿你们若是不说起,我依然什么都不知道,还请你们无论如何相信我!”
说完骂起随即跟着跪下的古氏来:“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指使古妈妈这么做的!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么多年了,我身为你的枕边人,竟然也不知道你狠毒到这个地步,连个还未成形的胎儿你都不放过,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得亏大嫂粗通医理,没有被你害了去,否则,不止你,连我也万死难辞其咎了,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古氏根本没做过的事,让她怎么承认,又急又气之下,都快哭了,急声为自己辩白起来:“我没有做过的事,爷让我怎么从实招来,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竟然半点也不信任我!公爹,大伯,请你们千万明察,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做过,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见崇安侯与简君安都是不为所动,想起罪魁祸首是古妈妈,忙转向了她:“妈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当中必定有所误会,你快告诉公爹和大伯,你是被陷害的,你倒是说话啊!”
她是巴不得平氏落胎,因为平氏一连进宫哭了七日的灵,腹中的孩子还好好儿的还懊恼了好几日,可真要让她动手去害平氏腹中的胎儿,却是再借她一个胆子她都不敢的,这样高风险的事情,她除非是傻了,才会去做,回头一旦查出来,别说她崇安侯府二夫人的名号势必保不住,只怕连她的性命也会一并赔上,——她不止傻了,还得疯了,才会去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来让亲者痛仇者快,亲者自然是她的沫儿,仇者则是陆氏那贱人,指不定还有简君平,他们定是巴不得她这样发疯,让他们一石二鸟的!
古妈妈闻言,立时也喊起冤来:“侯爷,大爷,奴婢根本不认识什么五月七月的,必定是有人在陷害奴婢,还想通过陷害奴婢来陷害我们夫人,求侯爷与大爷千万明察,还奴婢和我们夫人一个公道。”
嘴上虽喊着冤,脸色却惨白惨白的,浑身也是抖个不住,与其说她是被吓着了,倒不如说她这反应是在做贼心虚。
崇安侯阅人无数,岂能瞧不出来,“砰”的一声便拍在了桌子上,拍得上面的茶具一阵乱响:“刁奴还敢嘴硬,那个小丫头子可说了,当时你还给了她一对镯子,十两银子,要查银子的来历不容易,要查镯子的来历却是很容易的,何况当时你们私下接头时,本侯就不信真一个人都没瞧见,一个人都不知道,你最后从实招来,本侯可以念在你认错态度尚可的份儿上,赏你一条全尸,否则等本侯找到更多的人证物证后,你就算想招,也没有机会了!”
古妈妈闻言,就抖得更厉害了,却仍嘴硬道:“奴婢真的没做过,侯爷要奴婢招什么,那个幕后主使既要陷害奴婢和我们夫人,自然要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别说只是手镯和银子了,只怕后面还有一长串的所谓证据等着奴婢呢,求侯爷千万明察。”
“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崇安侯怒极反笑,扬声叫了自己的长随进来:“立刻去文安院给我搜,尤其搜这老刁奴的屋子,我记得盛京的香药铺子麝香都是二两才起卖,就不信搜不到用剩的!再打发人去所有的香药铺子打听,近来都有谁去他们那买过麝香,那么名贵的东西,岂是等闲人买得起的,除非你这老刁奴真没做过,否则,你以为纸包得住火吗!”
这话一出,古妈妈整个人都快瘫软到地上了。
看得古氏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来,难道,事情真是古妈妈做的?说来她打小儿便服侍自己,跟了自己足足二十年了,眼里心里只有她,连自己的儿女们且要靠后,还真有可能为了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来,难怪这几日她觉得她怪怪的……一时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古妈妈怎么就那么糊涂呢,若真是她做的,自己别说保住她了,连自己都得成泥菩萨,她怎么能这么糊涂,真是气死她了!
现在她该怎么办,是弃车保帅呢,还是竭尽所能将古妈妈给保下来?
一阵令人不安甚至窒息的沉寂后,崇安侯的长随回来了,且果真在古妈妈屋里搜出了用剩的麝香。
崇安侯冷声道:“这下铁证如山了,刁奴还要如何抵赖,还不全给我从实招来,你到底为什么要谋害大夫人,又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话虽是问的古妈妈,眼睛却是看向的古氏和简君平,里面有愤怒,也有失望,显然他并不相信事情真与古氏和简君平无关,谁让他们有前科?
古妈妈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哭道:“是,都是老奴做的,与我们夫人无关,她事先丝毫也不知情,侯爷要打要杀,只管冲老奴一个人来便是,千万不要迁怒于我们夫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古氏闻言,心下先是一阵庆幸,总算自己被摘干净了,但随即便着急起来,古妈妈乃至她一家老小,都是她的左膀右臂得力心腹,管着她在外面的一应私产,如今古妈妈犯下这样的事,就算侥幸能保住性命,只怕一家老小也得让远远的发卖了,一时三刻间,可叫她用谁靠谁去?
正想开口为古妈妈周旋一二,不想简君平已先怒声骂道:“刁奴实在可恨,竟如此狗胆包天,意图谋害大嫂腹中的胎儿,若非父亲明察秋毫,连大哥和我兄弟之间的感情也要被破坏殆尽了,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父亲,虽说咱们家历来宽宥待下,可这样的恶奴不当众杖毙了,实在难消儿子心头之恨,还请父亲同意将这恶奴当众杖毙了,以儆效尤。”
当众杖毙……古氏的心又是猛地一跳,想也不想便为古妈妈求起情来:“古妈妈她只是一时糊涂,求公爹与大伯看在大嫂到底什么事儿都没有的份儿上,就饶她这一次,不是,我是说就饶她一命,改为其他的惩罚罢,以后儿媳一定……”
话没说完,已被简君平冷声打断:“你还有脸为恶奴求情,你自己的账我还没与你算呢,若不是你素日纵得她无法无天,目无尊长,她怎么敢自作主张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先杖毙了她,回头再与你算账,若不是大嫂吉人天相,没能被恶奴算计了去,这会儿我便休了你,还不给我闭紧你的嘴巴!”
古氏脸涨得通红,又羞愧又不忿,却不敢再说什么了,这事儿的确是她理亏,下人尤其是心腹下人做的事,往往会直接算到主子的身上,谁让心腹下人大多数时候在外面,代表的就是主子的态度?
如今简君平没有趁机把脏水泼到她身上,言语间还似有为她开脱之意,已够她庆幸了,实在不敢再违逆他的意思……于是只能抱歉的看向古妈妈,含泪叹道:“妈妈既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你放心,我会好生安葬你,也会尽量照拂你的家小,让他们不至于被卖到太苦寒的地方,不至于骨肉分离的。”
她虽从情感和现实两方面来考虑,都舍不得古妈妈,可如今也只能弃车保帅了。
古妈妈呆呆的,没想到眨眼之间自己已是死到临头了,也不知听没听见古氏的话,还是简君平叫人进来拿她出去了,她方反应过来自己已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唬得立时大哭起来:“夫人,您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求您救救我啊……侯爷饶命,大爷饶命,二爷饶命……”
求了一圈,见大家都是不为所动,只得又求起古氏来:“夫人,我服侍您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您救救我,救救我啊,我真的还不想死啊,呜呜呜呜……”
古氏也是满脸的泪水,话却说得绝情:“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我实在无能为力,话说回来,你当初做这样的事时,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才是,可你仍然做了,叫我怎么救你,我自己都被你连累得没脸再见大哥大嫂,没脸再见公爹了,我岂不是更无辜?你安心的去罢,我会为你收尸的!”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古妈妈一个大活人?
见古氏这么迫不及待的撇清自己,一点也不念多年的情分,也不求她了,只哭道:“夫人好狠的心哪,若不是您日日都守着老奴说,大夫人若一举得男,这府里便会越发没有您的立足之地,没有二小姐的立足之地,还说什么老天爷不开眼,连着哭七日的灵,竟然也没能把大夫人腹中的胎儿给弄掉,日日对着菩萨也是求的大夫人这胎千万保不住,便能保住,也一定要是女儿……老奴又怎么会铤而走险,做出这样的事来!老奴都是为了您,为了能让您成为侯府嫡长孙的母亲,甚至将来……谁知道您却这般狠心,那老奴还有什么可顾忌的,索性要死大家一起死!”
说完看向崇安侯,厉声尖叫:“侯爷,方才老奴没有说实话,事情并不是老奴一个人做的,是二夫人,都是二夫人指使的老奴,不然老奴哪来那么大的胆子,都是二夫人说,老奴就算把天捅了个窟窿,也自有她顶着……侯爷,老奴只是奉命行事,求您饶命,饶命啊……”
古氏差点儿没立时背起气去,万万没想到,古妈妈竟会反咬她一口,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又什么时候指使过你了,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公爹,您千万别相信这个恶奴的话,儿媳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求您千万明鉴啊……”
看向崇安侯的眼里满是哀求,心里更是恨古妈妈恨到滴血了,反正就是今日之前有多信任有多看重,这会儿就有多怨毒有多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
古氏自觉自己是真冤枉,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女人家背地里与心腹说小话儿的事谁没有干过?只别露了痕迹露了风声也就罢了,谁知道今日却全被古妈妈给摆到了台面上来说,还以此来诬陷是自己指使的她,她回头不把她一家老小全部卖到煤矿去做苦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再不活着!
崇安侯只看古妈妈一眼,便知道她是想胡乱攀咬,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本身就觉得此事可疑了,这会儿更觉得可疑,似古妈妈这样打小儿便是古氏奶娘,之后更是一路服侍她到今日的老仆,说句僭越的话,只怕比古氏亲娘在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还要重,在古氏心里,也比自己的亲娘还要亲近,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是绝无背主可能的。
可现下古妈妈却背叛了她,仅仅就因为古氏没有替她求情,连事后古氏悄悄儿打发人买回她的家小再放良,这唯一也是最后的出路也给绝了,这实在太不符合常理不符合逻辑了,说古妈妈没有受人胁迫,不是身不由己,便是傻子也不能相信!
崇安侯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简君平已先怒声骂起古氏来:“古月如,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方才竟还有脸说你从头至尾什么都不知道,你岂不是更无辜?你就是这样无辜的!我就说这恶奴一个做下人的,怎么敢那么狗胆包天,原来是有你擎天护着,你们主仆倒是玩得一出好双簧,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转向崇安侯,肃声道:“父亲,这样心术不正,心肠歹毒的妇人,我是决计不能再与其同床共枕,朝夕相对下去了,不然指不定哪日我连自己怎么死了都不知道,所以我恳求父亲同意我赏她一纸休书!”
古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自己就是被冤枉的,丈夫不说替自己伸冤张目,反而信了恶奴的胡说八道,要趁机休了自己?
不,他其实不是信了恶奴的话,而是等这一日早等不及,等不及让自己替陆氏那个贱人腾位子了,所以才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
她又悲愤又绝望,近乎尖叫的反驳起简君平的话来:“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诬陷我,就这样给我定了罪!你宁可相信一个恶奴的胡说八道,也不信自己的妻子,更别提为自己的妻子伸冤张目……难道,恰是你指使这个恶奴陷害我背叛我的?对,一定是你,你抓了她的什么把柄威胁她,她不敢不听你的,于是只能背叛我,然后你就可以以此为由休了我,为你那个贱人心尖子腾位子了!”
“简君平,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心肠歹毒的负心汉,我真是脑子进水了,当初才会替你和那贱人遮掩,让你们如此得寸进尺的欺凌我,逼得我活不下去,我告诉你,你既这般无情,休怪我不义,我这便上衙门告你孝期宣淫生子去,你就等着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罢!”
本来古氏还没想到这一层上去的,但话才起了个头,她便忽然想到了这一茬,然后便越想越觉得事实正是如此,古妈妈一家替她做的那些不能见光的事,别人不知道,简君平却是泰半都知道的,如今要以这些事反过来威胁他们,易如反掌,而古妈妈被拿捏住了七寸,可不只能他让怎么做,就得怎么做了?
最得力心腹的背叛已够让古氏睚眦俱裂了,没想到丈夫立刻又往她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一大把盐,半点情分也不念,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他们夫妻近六年,他却绝情至厮,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古氏涕泪交错,眼神绝望而迷茫,一瞬间真是觉得生无可恋,还不如死了算了,至少死了,便不会再被这个负心汉所伤,不会再痛得心揪成一团,气都喘不上来了。
可想到简沫,想到女儿还那么小,一旦自己死了,以负心汉的狠心绝情,以后还不定会被陆氏磋磨成什么样儿,又不敢死了,她活着,好歹女儿还能有个依靠,她若死了,可叫女儿靠哪一个去!
活,活不下去,死,却又不敢死……古氏不由惨笑起来,这就是摊上负心汉最悲哀的地方罢,连死都不敢随心所欲!
她唯一的希望,也就全在崇安侯身上了,只能继续哀声求起崇安侯来:“公爹,我真的是冤枉的,求您千万明察,还我一个公道……我知道,我素日好些地方都做得不妥,没少惹您老生气,可这次我真是冤枉的,求您看在沫儿的份儿上,还我一个公道啊,我给您磕头了……”
一面说,一面果真捣蒜般给崇安侯磕起头来,为去年自己的委曲求全,为自己这些年的所有无私付出,越发悔青了肠子。
简君平见父亲似有意动,忙抢先说道:“就算刁奴是诬陷你的,你事先并不知情,可若不是你日日对着她说那些道三不着两的话,她又怎么会这样做?可见说到底还是你心术不正闹的,你既心术不正在先,就别怪我绝情在后,难道留着你,继续祸害我们简家上下,继续祸害沫儿吗?父亲,这个女人是真不能留了,若父亲同意,当然就最好,我即刻便赏她一纸休书,若父亲不同意,我便是拼着惹父亲生气,也绝不会再留下她了!”
古氏既对他不再抱任何希望了,自然也就不会再对着他流泪示弱,闻言只是仇恨的看着他冷笑:“简君平,你敢不敢让公爹派人去查古妈妈一家这会儿的去向,敢不敢把她一家老小,还有你及陆氏那个贱人身边的人,都拿了来当面对质审问?你别以为我会想着自己手上多少不干净,会想着沫儿,就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我一个大活人,我就算死,也要拉了你和贱人垫背!”
到底是做了这么多年当家主母的人,古氏一旦冷静下来,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至于她那些不能见光的产业,如今连人都快保不住了,还管什么银子不银子呢!
简君平没想到古氏这么快便猜到了个中关窍,再看父亲与兄长都眯起了眼睛,似是信了古氏的话,不由攥紧了拳头。
一开始他是真没想过要对古氏这般绝情的,到底是结发夫妻,古氏还为他生了个女儿,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将她逼上绝路。
可前几日他去看陆氏时,陆氏却对他说:“平郎这样的才华气度,屈居大爷之下也就罢了,将来还要屈居于自己的侄儿一个晚辈之下,我光是想,已经替平郎百般不值百般心疼了……我听说,大夫人胎像本就不稳,一个不慎,将来便会又重蹈前头大夫人的覆辙,倒不如不要这一胎,待养好了身子再怀一胎呢。我倒是有个拙见,老天爷既送了这么个大好的机会到我们眼前,我们若是不抓住了,来个一箭双雕,岂非太暴殄天物?当然,到底做不做,怎么做,还得看平郎的意思,我都听平郎的。”
却是陆氏与宝婵自个儿暗暗行动了几日后,发现她们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陆氏手上是握有简君平的大笔私房,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银子收买的,譬如古妈妈,别说与宝婵说话儿了,无论什么时候,根本看也不多看宝婵一眼的,就跟多看一眼,便会脏了自己的眼睛一般;再譬如仁智院的下人们,能收买的都是些连正房房门都进不了的,可这样的人,收买来有什么用?
何况她们还不敢动作太大太频了,别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可就糟糕透顶了……到底她们进府的时间还是太短,根基还是太浅了啊!
陆氏没了法子,又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只得冒着高洁善良形象在简君平心里崩塌的危险,吞吞吐吐把自己的想法与简君平说了,当然,她每句话说完,都不忘在末了缀上一句‘我都是心疼平郎,实在见不得平郎再委屈自己下去了,不过无论平郎做什么决定,我都听平郎的’,丝毫也没将自己的私心表露出来。
说得简君平熨帖之余,大是心动起来,他因为生得晚,只能屈居于大哥之下也就罢了,难道将来还要屈居于自己的侄儿之下?谁知道那一团血肉将来生下来,长大后,会长成个什么样儿的人,若是比自己强也还罢了,若只是个歪瓜裂枣,自己岂非怄也怄死了?既然他本已先天不足了,那最好还是别生下来,自己难受,也拖累父母亲人的好。
还有静娘,她这辈子,尤其是这一年多以来,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她既义无反顾跟了自己,自己就该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全心全意的疼她爱她才是,如今既有机会能补偿她了,他为什么要放弃?
至于古氏,就算被他休回了娘家去,以后要再嫁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再嫁得似如今这般显赫尊贵,是不可能了,大不了,除了她那些见不得光的私房,他再补偿她些银子,以后也多照拂她一下便是,想来她只要不是傻了,就该知道在失了面子得了里子,和面子里子俱失,既没了银子,又与他彻底反目成仇了之间,选择前者,且她不是口口声声爱他吗,既那么爱他,为他做点牺牲怎么了?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一场父母之命的错误,如今也是时候该结束这个错误了!
于是简君平把事情全盘接手了过去。
他接了手,就跟陆氏主仆只能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碰乱撞大不一样了,他手里既有银子还有人,对古氏那些不能见光的事又泰半都知道,要让古妈妈倒戈自不会是什么难事。
古妈妈是对古氏忠心耿耿,然眼睁睁看着丈夫和两个儿子都因‘盗窃贪昧主家财物’进了大狱,她不松口,丈夫和儿子们便只能死在里面,让一家人都断了生路,她还能怎么着?
原来古氏靠着管家这么多年攒下的私房银子置办的田庄铺子,都是挂的古妈妈丈夫和儿子的名字,反正他们的身契在她手里,他们也翻不了天。
可做奴才的,几时能有私产了?主子不计较时,你吃香的喝辣的,呼奴唤婢过得比主子还舒坦都没什么,主子一旦计较了,哪还有你的好下场?
古妈妈一家是古氏的陪房不假,但连古氏嫁了简君平后,都是从属依附于简君平的了,何况他们这些下人,自然简君平也是他们的主子,而简君平虽大不如前了,秦桧儿尚有两三个死党呢,他自然也有,昔日的同窗好友里,如今已出了仕的不是没有,家里有人出仕的,更是不在少数,要拿几个‘盗窃贪昧主家财物’的下人进大狱关起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古妈妈知道丈夫和儿子下了狱后,心急如焚,原是想立刻禀了古氏,请古氏帮忙捞人的。
可想到古氏对那些私产的看重,想到古氏那些产业都是见不得光的,万一她为了保住自己的私房,就弃车保帅,不管她丈夫和儿子们的死活了呢?
古妈妈实在不敢拿自己丈夫和儿子们的性命来冒险,只能含泪答应了简君平的条件——打着古氏的名号给平氏的安胎药里加料,待平氏落胎后追查起来,查到古氏头上,让他能趁机休了古氏,等事情成了,他不但保古妈妈一家平安无事,还会给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对简君平许给的好处,古妈妈一个字也不相信,卸磨杀驴这样的事,她活了几十年,听得见得还少了吗,从来就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靠的,只是答应了还能有一线生机,不答应却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便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不是吗?
崇安侯本就满心怀疑的,这会儿再听了古氏只差明说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向简君平的目光里的悲哀与失望,已不足以用言语能表达。
他好好的儿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连人都不配做了的?
便是简君安,听了这么多,也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都明白过来了,心里只生下悲凉与可笑,原来人的心一旦坏了,便真的再好不了,而只会一步一步,越发的坏下去了,——罢罢罢,就当他此生从来没有过弟弟罢!
简浔在外面听至这里,却是没有悲哀啊失望啊这些情绪,她一早就知道简君平是这样的货色不是吗,再者,她对简君平除了厌恶以外,连恨都不存在,自然更不可能为他伤心了。
她如今只关心一件事,在简君平做了这样绝情绝义,人神共愤,天理难容的事后,祖父会如何发落他,是不是还会跟上次一样,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其实对他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若祖父这次还顾念着父子情分,这般心慈手软,她少不得就只能自己出手了!
亏得简浔如今个头小,景明院的下人们又奉命远远的退开了,她才能一直在外面将简君平与古氏的狗咬狗看完全场,不然还真是难以想象世上竟有人能无耻到简君平这个地步的。
饶她这些日子越发不待见古氏几分了,这会儿也得为她说句公道话了,摊上这样的男人,她上辈子,不是,她上辈子也摊上了这么个男人,该说她上上辈子,乃至往前数八辈子到底都做了什么孽?
简君平见崇安侯与简君安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了,不由急了,忙道:“父亲,大哥,你们别听这贱人胡说八道,她摆明了是见自己见不得人的事都败露了,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才疯狗一般逢人就咬,咬死一个算一个……父亲,这种毒妇我是决计不会再要了,我这便给她一纸休书,不会再让她脏我们家的地儿了,来人,拿文房四宝来,来人!”
虽极力自持着,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色厉内荏,知道他这是慌了,心虚了,谁知道计划得好好儿的,竟会功亏一篑呢,别说一石二鸟了,连一只鸟都没打到好吗?
崇安侯终于冷声开了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两个不说,我和你们大哥心里也已都明白了,我也懒得再与你们多废话,反正只要知道,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就对了!现在,我宣布我的决定,休妻是绝不可能的,古氏虽不堪,此番却是受害者,我也有女儿,做不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来,所以,不是休妻,是和离,这样于古氏你来说,也公平一些。”
顿了顿,看向一脸震惊的简君平,“至于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清楚得很,不就是想扶正陆氏那个贱女人吗?我告诉你,不但我有生之年不可能,我死了同样不可能!你这便带着陆氏给我滚出崇安侯府去,我会尽快替你谋个云贵川陕一带,或是漠北一带的外放官职,以后除非我死,否则决不许再踏入盛京城半步!”
“可是父亲,我真的是冤枉了,您怎么信一个毒妇,也不信自己的亲生儿子呢……”简君平五雷轰顶,难以置信之余,还想为自己辩解。
他只是个举人,父亲又已彻底恼了他,能为他谋个什么样的官职,撑死县丞之类不入流的了不得了,连个县令都不可能,还是云贵川陕甚至漠北一带的,不是等于流放吗,那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前程希望可言,还不许他再踏进盛京半步,父亲这根本就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呢,父亲也太狠了!
崇安侯冷笑:“亲生儿子?老子没有你这样烂心烂肺的儿子!还有脸喊冤,你到底冤不冤枉,你自己心里知道!你以为老子是在跟你商量?老子是在通知你,你若识相的愿意配合,那也还罢了,若不配合也没关系,老子自会打发人将你押了去的!老子只恨自己,做不到你这般狠心绝情,骨肉之情夫妻之情通不念,只一心想着自己和贱女人,老子只恨自己现在也还想着虎毒不食子,做不到直接将你打残打死了,只能将你远远的送走!”
父亲话说得这般狠绝,态度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简君平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父亲,您不能这样对我,您不能!我做错了什么,我不就想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她应得的名分而已,我做错了什么……父亲,求您不要送我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真的不敢了,求您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近乎语无伦次的求了崇安侯半晌,见他不为所动,忽一眼瞥见一旁的简君安,忙又求起简君安来:“大哥,我只是一时糊涂,可我现下已经知道错了,求你替我帮父亲说说,别送我走成不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大哥,我是你唯一的弟弟,难道你真忍心让你唯一的弟弟被流放到那些个苦寒之地,一辈子都只能在那些地方吃苦受罪,老死在外面吗,大哥……”
只可惜简君安也对他彻底失望了,闻言只寡淡说了一句:“在你早先谋害我的女儿,谋害我,如今又谋害我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时,怎么就没想过我是你唯一的哥哥呢?”便再无他话。
简君平不由绝望了,简直不明白明明形式于自己一片大好的,怎么这么快便急转直下了?他赤红的目光在崇安侯、简君安还有古氏,甚至古妈妈的脸上转过来又转过去,好几个回合后,依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了。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古氏脸上,都是这个贱人,都是她害的他,他今儿不杀了她,他再不活着!
“贱人,我杀了你——”简君平忽然自地上爬起来,便恶狠狠的往古氏扑去。
奈何还没挨上古氏,已被人一花瓶砸在后脑勺上,软软栽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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