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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青坐在沙发上,旁边是巨大的玻璃窗,能看到树林,还有无边无际的天。此时夜幕已落,外面的景色但被别墅外面的灯光渲染得十分漂亮。
栗青不时往外看看,她喜欢那种空旷的感觉,那能让她感觉平静、放松。心里不由得惊奇,在如此偏僻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药箱,走到她面前蹲下,伸出手。他的衬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手臂,此时温和地朝她微笑:“把手摊开。”
“噢。”栗青乖乖摊开手,白皙的手掌混着血和铁锈,看起来十分狰狞吓人。男人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低头盯着她的手,浓长的睫毛在脸上形成了两道扇形的阴影,手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以为他被掌心血肉模糊的样子恶心到,栗青主动道:“我自己来吧。”
即使她现在无法想起来前世积累的大部分医术,但清创消毒这种做过无数次的基本功早已根深蒂固地印在她脑海里了。
男人深深看她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点点头:“也好。”不似少年人张扬的帅气,他是那种被岁月沉淀出来的英俊。
把药箱递给栗青,男人转身朝厨房走去。
给自己清创、消毒,栗青看了一眼从她手掌挑出来的铁锈,不太好意思地朝正走过来的男人开口:“先生,您能帮我找一支破伤风免疫球蛋白么?”
虽然伤口不深,以防万一总还是好的。那小旅馆的卫生实在让人不放心。
就在一个小时前,在毫无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她没有选择地上了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的车。
大口喘着气,她已经筋疲力尽,好一会才冷静下来。看着车内深沈又闪闪发光的椅子,又想了想它朴实无华的外壳,她有些忐忑地扭头朝身旁的车主人道谢:“又麻烦您了。”
态度客气诚恳。
“又见面了,小美人鱼。”男人抬起微笑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她。
他英俊的脸在暗淡的光影中渐渐清晰起来,黑色的短发,深邃的五官,微笑时眼角梢唇有细小的皱纹。
可是真的英俊,而且态度温柔而和善。
小美人鱼?
疑惑了片刻,栗青恍然大悟地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把开了瓶口的水瓶放到她手边,他的声音还是温和得很,“喝两口,很快就到了。”
栗青接过来喝了两口。她跑了几条街,此时渴得厉害。
水很柔,和平常喝得水不同,她没几口就把那一小瓶喝完了。
她没想过两个人还有第二次见面,更没想到这个人会再次救了自己。
车子飞一样出了县城,没多久进了缓缓打开的铁门,再跑过一段石板路,就到达了别墅的大门前。
直到被男人妥帖地安置在沙发上,栗青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好。”他朝她点点头,说完转身出去。
栗青原本还在想就算耽搁一些时间也没关系,毕竟这地方离县城实在不算近。正这样想,门就被推开了,那男人就拿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栗青有些意外,瞪大眼睛看着他,然而男人问她:“你自己注射?”
栗青点点头,拿了箱子到浴室。等她出来,他看向她轻声道:“喝点粥吧。”茶几上放着的白瓷碗冒着热气,旁边摆放着几碟精致的小菜。
花了很大力气栗青才勉强保持了用餐的礼仪。
很奇怪的感觉,但她就是觉得在这个人面前狼吞虎咽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你来这里是旅行么?”他坐在她对面,含笑的眼睛看着她。
栗青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扯过纸巾擦了擦嘴,才回答这个问题:“算是吧。”似是而非的回答,不过她也没说谎,这一趟的惊险、刺激堪比丛林大冒险。
“您呢?”她脱口而出,见他盯着她,又有些后悔自己的随意。粥和小菜的味道很棒,摆脱了饥饿,整个人都愉悦起来,说话也不那么过脑子了。
“来拜访老朋友。”说着递给栗青一个杯子,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笑着解释:“只是牛奶,有助于睡眠。”他朝她眨眨眼,语气轻快,像是在哄小姑娘。
栗青刚恢复正常的脸颊又发热起来,有点气恼地瞪大眼睛,故意冷冰冰地对他说:“先生,我不是小孩子了。”面前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和她前世年纪相差无几。
“噢,”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笑了:“可是你就是一个小孩子啊。”语气轻快认真,栗青看着他微笑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只好沉默。
但这似乎是有些作用的,他停止了微笑:“我错了。”模样十分诚恳,倒让栗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栗青拧着眉头,有些烦恼,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嗯,我的意思是我18岁了,不是一个小孩子,您没必要用这种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对待我。”
一股脑说出心里的话,栗青舒坦不少,想了想又认认真真地补充:“谢谢您两次对我伸出援手,这个恩情我以后一定会报答的。”
她没有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更没有人用他这样宠溺的语气同她说过来,她觉得很不自在,也觉得很危险。
男人看着她不说话,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打量。
“好。”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听你的。”语气温和,似乎丝毫没有被她无礼、不知好歹的话激怒。
“你好好休息,晚安。”
“先生,我可以知道您叫什么名字么?”在他离开房间之前,栗青问。
他收回握着金色门把的手,扭过头来,用浅棕色的迷人的眼睛看她:“穆,穆冬知。”
许是累极又或许是牛奶的作用,即使因为无法洗澡一身脏兮兮地躺在床上,栗青也睡得特别沉。早上醒来,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恍惚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等她洗漱从浴室出来,茶几上已经摆好早餐,床边放着一套干净运动服。
一切安排都太妥帖,但也正因如此栗青觉得自己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换了干净的衣服,把旧衣服和自己的东西塞进背包,栗青打开钱包,里面的现金是她现在的全部身家。
只留下五百块钱,这是她的路费。
栗青把剩下的一叠纸钞拿出来放到茶几。起身走到门口又折回去多放了一张在上面。
栗青背着包下楼,别墅里的佣人告诉她,穆先生已经出门了。
“麻烦你替我转告穆先生,谢谢他收留我。我伤已经好了,就不打扰了。”
女佣为难地看着她,摇摇头不肯:“您最好亲自同他讲。”
栗青当然不可能继续留在那里,于是写了一张纸条塞到那叠钱下面。像是完成了一件任务一般,这才轻松地离开了别墅。
她在那住一晚,两千多应该是够了。但栗青也没有天真地以为那两千多就能抵消穆冬知对她的两次救命之恩,至少她得让他知道,她不会让他白白冒险帮她。
花了点时间才回到县城,这一次栗青没敢再逗留。感到谭易诊所,栗青就见到门外围了一圈的人,一位妇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谭医师,你要是让我们走,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妇女怀里还抱着一个带着氧气罩的孩子,紧闭双眼,十分痛苦的样子。
谭易虽心有不忍,但实在也是没办法:“我不是赶你们,只是我这里条件有限,孩子在这儿只会被耽误。你还是赶紧把孩子送到县医院吧。”虽然小县城医疗条件有限,但总比他这里什么检查仪器都没有要好。
那妇女闻言哭得越发悲恸,抹了把眼泪:“谭医师,我们哪里去得起县医院,门槛费就是好几百,孩子他爸在工地摔了,现在还欠着县医院好几千呢,他们怎么会收我们!”
正欲开口的谭易闻言语塞,同情之余也觉得无能为力。
门诊空间狭小,人一多更是闷热。妇女的痛苦声夹杂着婴儿的哭声谭易出了一身汗,看起来十分狼狈。
围着的人七嘴八舌,恳求谭易继续诊治这孩子。
但谭易又自觉没办法救那孩子。
栗青大致猜出现在的情况,孩子母亲没钱送孩子去大医院看病,但谭易这里又没办法治,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拨开人群,栗青走进去。
“你怎么又来了?”看见栗青,谭易皱着眉头问。
栗青没回答,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妇女身边:“孩子给我。”那正哭得伤心的妇女被她弄的一愣,呆呆地看着她,连哭都忘了。
谭易上前拉开栗青,面带愠色:“你一个小孩子,来填什么乱!”
栗青看他一眼,想,她怎么可能是来添乱的。她抬眼问他:“你给他用来四环素、氢化可的松和氯丙嗪了?”
谭易一怔,盯着她,片刻才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栗青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道:“用药之前,孩子频频抽搐、吐奶,神志不清,发热。”而不是此时四肢厥冷。栗青刚看了一下,孩子皮下隐约可见大理石样花纹,并出现潮式呼吸及阵发性发绀,于呼吸暂停时发绀加重,呼吸恢复时发绀又减轻。似此反复不已,病情已经很危急了。
谭易沉默片刻,点点头,肯定了栗青的猜测。
“姑娘,你救救我这孩子!”那妇女见栗青料事如神,便神情激动地哀求。栗青却只是着她冷静地说:“要看谭医师愿不愿意救。”说完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对一旁的谭易道:“准备阿托品、洛贝林。”
并不是栗青冷血,她前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一颗心早已被磨出茧来。而且她料定谭易这个人嘴硬心软,必定不会坐视不管。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谭易会有判断她所下医嘱正确与否的能力。
果然,谭易眉头拧成了川字形:“我用过阿托品了,”他摇摇头,有些无奈:“没用。”身为一个医生,在病人面前无能为力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栗青扬眉:“你怎么用的?”
“5小时一次。”
栗青用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看他:“阿托品半衰期只有半小时,你5小时用一次?”
谭易语塞,栗青继续道:“以阿托品0.1mg,每15分钟静脉推注一次,以洛贝林每两小时肌内注射一次。”谭易思索之后沉默着转身去准备药品。
按栗青所言给孩子进行治疗之后,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只留下妇女抱着孩子等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每15分钟谭易给孩子静注射一次阿托品。两小时后谭易又检查了一次,扭头朝栗青不可置信道:“病人潮式呼吸消失,发绀也逐渐减轻,且四肢已经转暖!”
他本是觉得这孩子拖着也不是个事,才决定一试。却没想到只是缩短给药间隔,竟然能达到这样立竿见影的疗效。
闻言,远不如表面淡定的栗青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孩子是中毒性肺炎,谭易用药没有问题,只是间隔时间太长,所以不见效。
前世栗青也曾遇到过几例这样的患儿,并不是每次处理皆如此,对症下药、对因下药。
孩子状况好了一点,那妇女小心翼翼地问:“小神医,我儿子是不是没事了?”为人父母,生病的孩子哪怕只是稍微好了一点,在医师都未敢放松警惕、解除戒备时,他们就如同看到了曙光一般。
这一次栗青没开口,看了一眼身旁的谭易,后者想了想回答:“现在还不行,还要继续用药,看下午。”他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汗,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
孩子的情况稳定,诊所里又安静下来。
栗青和谭易面对面坐着:“本来我是打算在这里多待几天的,但现在出了一点意外,我明天一早就要回榕城了。”
思来想去,栗青觉得应该是她打电话报警有人行骗时,做得不过隐秘被人发现了才招来报复。昨晚被穆冬知救了,想必那波人也不会就此罢休,为今之计只有赶紧离开这里。
谭易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面前一身运动装的少女,十分疑惑,不过十几岁的模样,面对危机情况不仅镇定还能及时想出解决之法,这样的人他从医十几年从未遇见过。
虽然有天赋一说,在医学这个领域,没有时间和经验的积累,其他全扯淡。
“你父母是医生?”
栗青笑笑:“你也别猜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不过从小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而已。”她有些自嘲地想,或许她能从再嫁的影后母亲那里遗传到一些演戏的天赋也不一定呢?
谭易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栗青看看时间,起身最后朝他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我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给你考虑了。”说着从包里拿出两张车票:“说实话,我用最后三百块买了这两张车票,你要是愿意跟我合作的话,下午五点,我在火车站等你。”
说完也不再看他的反应,栗青拿着票走出了诊所,留下谭易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