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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时想的出神,仲清挂念陆建裙一事,急于要去隔壁陆老太太那里求证,倒没在意她的异样,只说:“妹妹这里若无事,我便去陆老夫人那里坐一坐了。”
宛春闻言忙点头道:“姐姐有事自去忙你的,我没多大关系。”
仲清笑的站起身来,翠枝因是她的贴身丫鬟,便赶上前开门送了她到隔壁去。仲清原是走到了门口,忽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就一只手扶了门框子,扭过身子向后看了一看,见宛春依旧乖巧地靠床头坐着,侧颜如玉。她心头无声一动,半晌摇摇头,暗里自嘲着道:我那般强求李家的三小姐会是同四妹妹一样的人物,而今看来,别说是她,便是同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自己,又哪里做得到同四妹妹一样呢?人各有志,不论陆建裙生的如何为人如何,她要当真是李家的三小姐,我待她是决计不能比四妹妹薄的。
她的本性里还留有善良的一面,故而一念已通,面上不觉又有了笑容,这厢才真正出门去了。
秀儿在宛春的身边替她理了一理被角,瞧着仲清离开,不觉笑道:“二小姐这样的脾气,却愿意同隔壁的老夫人亲近,实在难得。”
她不知就里,故而说出这样天真的话,宛春便道:“两个人能说得到一起去,总归是有原因的,哪里那么多的难得?”于是笑一笑,拉住秀儿的手吩咐她说,“二姐姐既然说了后日我们就回旧京去,我这里的东西该收拾收拾了,你去仔细找找,别落下了什么。”
秀儿口里答应着,替她把床头的书一并摞起来,问道:“这是二小姐找给你看的。不是咱们自己带来的,四小姐,你看完了没有?要不要带回旧京去?”
宛春探头看了看,说道:“不必带了,我已经看得差不多,旧京里的书也多得很,带上这个没得累赘。”
秀儿微微笑着,便将那书整齐的放在床头柜上,自去收拾别的东西了。
那里仲清刚带了翠枝去拜会陆老夫人,因她白日里已经来过一趟。这么晚了陆老太太正要熄灯歇息,没料到她会来第二次,便半坐起身来。又是惊又是纳罕笑道:“快进来,快进来!啊哟,太太怎的这会子过来?瞧我也没个准备,失敬失敬呀。”
仲清笑不作声,同翠枝一块儿进门来。翠枝回身轻轻将门合上,又给仲清搬了一把椅子来,让她在陆老太太床沿坐了,便听仲清笑道:“不是老夫人失敬,是我太晚来叨扰您了。”她说这话时,便将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了一遍。到处空荡荡的,除了老夫人就没见第二个人,想是她的儿女今天都没有过来。
这就是好办了。仲清低声干咳了一咳,有些话总不好当着老太太儿女的面儿细问的。
她来的怪异,举止也怪异,老太太紧盯住仲清看了两眼,知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自以为是与白天仲清说的‘买官’有关,不由就拿出了七八分小心。这可是送上门的机会。她在大儿子建豪的耳边念叨了没有十遍也有九遍了,可是建豪就是不肯松口说一声到底给他弟弟建鹏一个什么样的差事。如今难得镇守使署的太太肯开这个口,还送了一场好姻缘来,她怎可白白错失过去?
正因为如此,她多少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命竟这么的好,想什么来什么,故此仲清至晚登门,她倒是害怕多于期待,真怕她一反悔,就把白天说的话都收回去了。想来也是,镇守使是什么样的身份,她们家的表小姐又是什么样的身份,说句公道话,别说建鹏身无功名手无寸铁的人,就是建豪来了都未必配的上。
好在她年纪这么大,风风雨雨多少都经历一些,面子上还可支撑得过去,倒是一片平静,只望着仲清微微的笑,仿佛一直在等她开口一样。
仲清斟酌再三,关于陆建裙的身世她不好开门见山的来问,万一不是,倒是留人话柄,沉吟片刻才道:“不知老夫人知道不知道,贵府里的二小姐前番日子也有事要相托于我,且不是小事,我不能鲁莽,正是要找她再问个仔细,她今儿没来吗?”
这话虽是引子,却也是真话。
陆老太太方面当然也知道此事,并且正是为了这个缘故,建裙才极力的要将老太太带回家中去养病,剩下的钱才好攒下来给姑爷司南谋一条出路。其实这事建裙要是正经的同她说,她未必不会同意,手心手背都是肉,建裙再怎么胡闹,作为母亲她倒是愿意子女过得都好。恨只恨那丫头眼皮子太浅,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她这个做母亲的,一句客气的话都不会说,她才会抱怨在医院多住了几日。眼下见仲清问起,便深叹口气道:“这事我却是知道,不过儿女大了,各有个有的家庭,与我便如同离了巢的燕子,哪里有亲近可言?我女儿她今日没有来。”
仲清了然的哦了一声,隔了不久就又笑道:“仔细看看,陆小姐与老夫人的眉眼倒有三分相像,都是一样爽利的人儿。人都说母子连心,或者陆小姐今日是有事情耽搁住了,要不然她定会过来瞧一瞧您的。”三分玩笑,夹了七分试探,仲清情知自己在没话找话,但为了能探出陆老太太的口风,她也唯有打起几分精神来应酬了。
幸而陆老太太对于奉承之语一向欢喜得很,见仲清夸赞,忙做出谦虚的模样笑道:“我这样自理都困难的老婆子,谈何爽利呢?要说爽利,还是太太当得起,虽说我的女儿同太太差不多的年纪,可是比起太太来,她还差着远哪。”
仲清眸光微闪,忙追着问道:“哦,不知令爱生于几时?”
陆老太太笑道:“她生的却也巧,就在七月初七,正逢乞巧节上。只是生的年份不好,摊上甲辰年日军和俄军打到了家门口,没少遭罪,原都以为养不活啦,没成想倒是能长这么大。嗳哟,那年代……日子真是难过得很呀…..”
她唠唠叨叨的,竟是拉起家常来。仲清半低着头,对她的话并不甚在意,单只记住了陆建裙的出身年月,甲辰年七月初七,与叔云同年倒是同年,不过印象里叔云不是生在七月初七呀。她兀自怀疑,只是叔云失踪了二十余年,家中出于避讳,又很少提及,她对此也不敢十分的肯定,只想不如等着回去问过母亲再做定夺。
陪同老夫人又说了一阵闲话,仲清估摸着时间要走,那老夫人却似不好意思一般的低声笑道:“太太之前说的那事,我下午的时候问过建鹏了,他也愿意的很,不知太太那里打算何时办了这个喜事呢?”
仲清倒还真没核计过日子,听言就浅笑道:“这还得同老夫人商量不是?我家的表姐面皮薄,我不好催促着她,夫人这面商议好的话,可以给我个准话,我回去问一问外子,就把这婚事定下来。”
“啊呀,啊呀,我也这么样的打算着呢。”陆老太太简直喜不自禁,见仲清并没有反悔的打算,忙道,“表小姐是大家闺秀,哪里比得上寻常女儿家胡乱应付就嫁了?我出院后必会和建鹏好好商议一番,要让表小姐风风光光的嫁进我们陆家来。”
仲清点点头:“老夫人的心意我都记下了,请放心,在我们方面也不会让表妹嫁的寒酸的。”这话可谓是承诺了,陆老太太更加欢喜,连说了几个好字。仲清笑一笑,当下便起身向她告辞,转而回到了宛春的房里,交代了几句方回府里去。
一进门,未曾来得及过问谭汝临是否回来,就先一步上楼去找她的母亲余氏,将从陆老太太口中打探到的陆建裙的生辰说了说,余氏果然摇起头来,直说不对,道:“叔云是立秋时生的,我记得很清楚,不可能是七月初七的生日。会不会是那老太太记错了,或者她故意诓骗了你?”
毕竟是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再怎么样也终归不能说还给人家就还了,老太太若是起了防人之心,故意说错生辰也情有可原。
仲清却大不以为然,陆家的几个人她也算是见得齐全了,从陆老太太到她女儿陆建裙,就没有不贪财贪利的,——或者宛春口中的那个陆建鹏,也同他的母亲姐姐一样,不过是表面功夫做得好,才将宛春蒙骗了过去。这样的一家人,趋炎附势,恨不得自己重新投胎再入豪富之门,怎么会刻意隐瞒一个孤儿的身世?
但她母亲既是这么说了,她总不好一力否决,便笑道:“九月立秋,七月到九月,也不过差了两个月,日子错不错的不好说,不过……”仲清微微低下头,稍避过她母亲的目光,才敢大胆直言道,“不过我看那个陆家的小姐未必会是三妹妹叔云。不说气度,单看长相,她与那陆家的老太太足有五成相像,与我们家的人倒是不大像了。”
“哦,当真如此?”余氏拧着眉,实在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好不容易才得到叔云的消息,怎么会到这里就断了?她想了一想,到底是不甘心,偏过头又问道,“那么,她们家还有没有别的女孩儿?便是堂表姐妹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