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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样有什么意思呢?雪藏的再深,到一定的年龄还是要寻个好人家嫁了的。宛春的脾性本就羸弱,再叫家里宠溺下去,岂不是真成了书本里说的美人灯一样,风吹吹就坏了?况且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姑娘家没有一二分行事的手段,以后嫁了人再遇上丈夫不体贴,只怕会受尽委屈。
母亲余氏正因为深谙这个道理,才一心要将自己培养成穆桂英一样的人物,怎么倒是对宛春放纵起来了?
她满心的疑惑,苦于不能即刻得到解答,只好独自沉默思量着。宛春见她半日不说哈的样子,还以为她是要休息了,就将她的被角往里掖了一掖,轻轻的要起身离开。
才刚动步,仲清就忙说了一声去哪里,宛春未及回答,只见屋子里的门吱的一声打开来,谭汝临露出半张脸,在门口张望了几下,看屋子里只有她们姐妹在,就扶着门框子笑道:“妹妹是才来呢,还是要走,怎么不和你姐姐多说几句?”
宛春站起身朝他一鞠躬道:“正要走,姐夫有事么?有事的话,进来说吧,我这就出去了。”
谭汝临闻言,忙闪身进来,摆手笑劝宛春道:“我没有什么事,只是过来看看罢了,四妹妹你坐。”
他说着话,眼睛并没有望向宛春,却一直看到仲清脸上去。原来他今日晌午去了衙门一趟报喜,府里的人为了忙活仲清生产后的事多不知道,只有门房为他开了门。从衙门出来一回到家,余氏那里不消说是要先去请个安的,然而问及宛春的时候,人都说在仲清房中。
他虽有金丽和宛春之前的话做保障,然而终归心神不安,便慢慢走过来听她们两姐妹在说什么。靠着壁角站了一会儿,模糊里只听见仲清问宛春的话,却听不大清宛春说了什么,不过听她们的语气,都是很愉悦的,不像是告密过后的气氛。
恰此时,屋里的老妈子带人过去查点储藏室的餐盘桌椅,以备满月宴之用。他唯恐叫人看见自己不体面的举动,才慌忙进屋里来。此刻看自己夫人的脸色白中带红,已比早上生产的时候好了许多,且因了为人母的缘故,又有一种安详宁和的气息,从她的身体里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冲淡了她素日的硬朗,倒是显出一种异样温婉的容貌,很像当年二人初相逢的样子。
他一面看着,一面带笑道:“太太,你想吃什么?我都叫人做去,你如今是咱们家的大功臣,我无论如何都要伺候好你的。”
仲清看他进来,其实并没有什么气可生,只是想着自己前番也算无辜受了一通折磨,才没有给他好脸色。原打算他要是敢在宛春面前有一句的不耐烦,就撵了他出去,乐个眼不见心不烦,也好将从前的气一齐发散了。这时看他好心好意的体贴自己,嘘寒问暖得浑不似自己认识的那个负心汉,自己也不知怎么,忽的就笑道:“何须你多事,花钱雇佣了那么多人又是做什么的?你要忙就忙去,嬉皮笑脸的谁稀罕。”
她话才说完,谭汝临已经腻了上来,贴着她的面颊哄慰。
仲清吓了一跳,忙去看宛春的神情,一抬头却见屋子里哪还有宛春的影子?自己才放松下来,捏了拳头捶着谭汝临的肩膀道:“你也太不会看时间了,我妹妹还在,就这样的作怪。”
谭汝临正喜她的娇嗔,仲清那一捶又没有用力,打在身上如棉花一样,让人浑身都是舒坦的,就仍是偎着她靠拢在床头笑道:“四妹妹一早就出去了。你别说,你们姐妹两个,当真是娥皇女英一样,各个出色,将来也不知是谁有福,能消受得起四妹妹那样的妻子。”
“我呸!”
仲清张口啐了一声,手指点在谭汝临的额头上嗔骂道:“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我一个人落到了你们谭家这火坑还不算,你还要将我妹妹也拉进来,好享齐人之福吗?”
谭汝临一句玩笑话,不想勾动仲清的暗火,忙笑道:“我哪里敢呢?能娶到你李二小姐做老婆,已经是我们谭家祖上烧高香了,岂敢再去染指四小姐?”
“谅你也不敢。”仲清重新笑起,夫妻两个自临盆的前两个月,就不能够亲近了,这会子再聚在一处,倒是恍惚有小别胜新婚之感,窝在一处耳鬓厮磨,正得闺房之乐。
宛春看他们夫妻情深,出来替他们关上门之后,就笑着去找母亲余氏了。
余氏正巧已接到静安官邸打来的电话,询问她和宛春什么时候回去,说是宛春所在的医科学院已发来通知函,定下开课时间了。余氏想到仲清已经无碍,外孙儿也是极为健康的,她也有回去向李承绪和李岚峰报喜的意思。
此时宛春进来,她就笑说道:“你父亲的意思是叫我们尽快回去,我这里没有什么问题了,只问问你的身体状况,即刻启程可以吗?”
宛春闻说,近前两步挨着她亦是坐在长沙发上,道:“为何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吗?”
余氏便将她的学校发来入学通知函的话说了,又道:“你姐姐已经大好了,我们再留下来也无益。总归他们还要办满月酒,到那时我们再来庆贺吧。”
宛春不作声的低下了头,手指轻轻地在绒线衫上打着转。她自听说陆建豪升官之后,一直愤懑于怀,想要趁着仲清生完孩子众人还忙碌的时候,独身去上海旧日居住的民巷看一看,为自己下一步的复仇做计划。不过世事难料,倒没预计到会这样快的回旧京去。如果要到满月宴的时候再过来,又不知会是怎样的情形了。
心中不免犹疑不定,余氏早就习惯了这个小女儿的沉默不寡言,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见宛春不说话,就叫来人吩咐找了谭汝临来。
谭汝临因为有错在先,现今便如同惊弓之鸟,一点的动静都可叫他草木皆兵。闻听余氏找他,慌忙撇下了娇妻弱子,就赶往客厅,躬身立着问她要做什么。
余氏对于这个女婿不能说是十分待见,却也欣赏他在沙场上的英勇果敢,此刻又见他毕恭毕敬的来问候自己,少了武夫的那种张狂,不由得面上欢喜道:“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多礼。去看过你媳妇了吗?”
谭汝临道:“看过了,才从那屋里出来,劳母亲惦记,仲清她好得很。”
余氏笑了笑:“既是好得很,我就放心了。找你来不是为了别事,而是我和囡囡今日下午就要坐北上的火车回旧京去了,这里仲清就交给你了,她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的,生完孩子更是骄纵,你多多体谅她。不要像前番我来的时候那样,两个人再闹些没必要的别扭了,琴瑟和鸣才能白头偕老呀。”
“母亲教训的是。”谭汝临弓身点着头,心里只道这个岳母果然厉害,三言两语的就摞了一通下马威来,嘴里却说:“母亲是打算坐火车回去还是坐船回去呢?”
余氏想了一想,便道:“依旧是坐火车吧,坐轮船还要到天津码头转火车,我怕你四妹妹身体弱,受不了舟车颠簸。”
谭汝临依言行命,忙叫人去包了京沪线豪华专车的会客室,又吩咐人打点些上海本地的特产,交送给余氏和宛春带到旧京里去。仲清听说母亲和妹妹即刻要走,心里万分不舍,欲要起身相送,叫翠枝和老妈子拦住了,忙说满月宴的时候还可以见到,才叫她打消了念头。
宛春亦是不舍,不过却不是不舍仲清,而是不是自己生活过二十多年的上海。纵然她的家里已无嫡亲的人在,但是梦里几度魂牵梦绕,总像是有件未完的事摆在那里一样。再者,她尚还记得香山公园的门房说自己与宝宝的棺柩已让陆建豪带回上海了,也不能不去看一眼。这么多的心事聚在一起,面上自然流露出几分忧愁。
谭汝临看见,还以为她是不舍仲清之故,就笑着说道:“若不是四妹妹要开学,我定然是要多留几日的。眼下你姐姐虽不能出来送你,但我的意思也是她的意思,年底你们都是要放年假的,日子长得很,到那时我再着人接了四妹妹来小住,不知四妹妹赏不赏光呢?”
宛春情知他是误会,但苦于无法辩解,无奈笑着点头谢过他的好意。众人于是围随着她们母女出了枫桥官邸,一直送到汽车上去,才站住脚遥看车子走远了。
她们坐的是特快专列,经过一天一夜的车程,总算平安到家。
李承绪和李岚峰因为衙门无事,又都惦记着仲清的情况,便在府里没有出去。季元也得了特赦令,请假在家一天敬候佳音。
余氏和宛春回来,先将带到的特产分派下去,才各自归座,笑道:“恭喜啦,是个带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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