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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以后,张羽放便在这大陆的北端长住了下来。每天凝神驻足在初到的山石边,心神沉入天地之中,与天地之灵进行灵犀一线的交流。

    日月转换,千年之中,有周围星域迁移而来的修士,陆陆续续又有一些在原住地被驱赶而至的修真门派,他们也有曾到过大陆北端,远远看到张羽放,但在感受到他气息的那一刻就放弃了招惹的念头,又远远地退去。

    渐渐地有一些弃学的门徒和散修发展出了最初的住民,而天地之间永不变的阴阳交换也滋养出了山海之灵奇珍异兽。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里的住民给大陆起了个名字:“紫月”。而把大陆北端神秘驻足的张羽放称作:“紫月仙尊”。

    他们并不知晓他本来的名字,更不知道他的年龄。只知道他是来此大陆的第一人,也是大陆上的最强者。

    时间慢慢过去,在此地的修真门派慢慢的分化出两大系,分座大陆的东西两畔。

    在西畔以法门为首,法门第一人人称“法祖”。工天地规则与天地至理,轻具体的斗法之术与肉身修行。在东畔则以道门为首,其最强者被称作“道祖”。专工炼丹之术与禁制阵法以及炼器斗法之道。

    这两家止在伯仲之间并不分高低。

    时间流逝,某日,张羽放正在大陆之北的山石上打坐观天,心神中却传

    来一声牵连的神念:“张纯阳,三月后我将亡,你可愿意来见我一面?”

    “好,我这就来送你一程。”他起身迈向云天星空之中,出得情之虚海,直向星域西北方疾行而去。

    正在此时,在大陆正东方浩瀚的星空中,有两个男子正往星域中心疾驰而来。

    其中一名老者穿青色褂子头束一个道髻,正催动修为引着而后一名身高将近一丈之长身形清瘦的黑发青年全速往前行。只见这青年穿一身水蓝色底部饰有云雾样刺绣的袍子,外穿银色薄如蝉翼的轻纱披风,皮肤略觉得白了些,但是剑眉星目英俊不凡。他背着手,似乎在想着什么。

    青年忽然开口发问:“你说张羽放真的在星域中心?”

    老者被突然一问,显得有些惊觉,弓着背回头答道:“的确如此,前些日子经过的时候是小人亲眼所见。那里有片大陆,大陆上似有天道……”

    “你是说张羽放在星域中心的大陆上豢养出了天道?”

    老者又恭敬地回答道:“的确如此,这天道似是一双,也不知道这张纯阳消失了这么久到底豢养了几年?这天道已初具灵体,而且已经各开一眼换作日月,其中六道初具,天伦循环,已然是生生不息。特别是这阴灵……这阴灵……”老者说到这里自觉多语,又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这阴灵似是有二,小人,小人以探微之法观之,却是有薄紫色的灵气弥漫,心中就想起张纯阳那心上……”说道这里他突然一断,额头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瞬息之间他改口继续说道,“心中想起了天尊您昔日的徒弟,景君仙子……”

    青年听到最后这四个字,背后相握的双手微微一颤,看着前方的双眼直接转向老者,盯着他苍老的面庞。

    “景君……你能肯定?”

    “小人,不敢肯定。但那张纯阳在那里此般做事定有原因。”

    蓝衣青年心下一沉,如果说天道不在他的眼中,此番前去便就是要杀了这个张纯阳,但是一听到“昔日徒弟景君仙子”八个字,他的心中不免扬起涟漪。

    “昔日你上我仙山,我赐你景君之名,助你换得仙鼎,不料你却殒命在星辰之中。今日我若杀不了张羽放,哪怕只有一丝你的阴魂,我也必然将你带走!”

    想到此处,蓝衣青年冷冷地哼道:“我只要这阴灵!”他挥手将那老者拦腰一抓,催开修为全速而行,远远望去,就如一颗蓝色的流星划破星空。

    三天过后,张羽放来到星域东北边缘地带的一片虚无,掐诀之下一颗浅绿色的小星显现出来。他无声息地穿过当日亲手结的护星仙阵,迈入此星的罡风层。要说护星仙阵,倒不如说是囚禁之阵。当日他寻得这风景颇好却没有半点人烟的小星,便是为了永生囚住他的发妻朱灵。这囚笼之阵融合了他的仙鼎血脉与一个分身之魂,朱灵自从进去之后,就再也没能走出来。

    他落在一片山谷之前,淡然地走了进去。山谷里幽幽穿来神念:“当日你不杀我,却言我将死之日必要亲眼看着我死。如今你真的来了,你还是原来那个张纯阳。”

    张羽放默然不做声,只是往谷内走。谷内花木葱葱,鸟鸣不绝,却是幽静至极,还能听到远处谷间穿来的淙淙溪水之声。

    张羽放并没有去观景的心思,他淡然一扫眼前事物,不觉和当年有所不同。

    直迈步到崖间,看到那依崖而建的小楼。他却默然驻足。

    只是很多年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故人,想到这种见面,还是会牵起众多当年往事的遥想,心里不经多了些酸楚。

    “上来吧。”

    张羽放轻轻摇头,挥去一时的心绪。

    他踱步走进竹制的前厅,走近靠近崖壁之处的阶梯,举步走了上去。他的双眼只是一片冰冷的寂静。

    在竹楼二层,是这朱灵的书房。里面布置朴素清淡,一片青竹之气弥漫飘散,夹杂着一丝燃丹之香。

    只见一个温婉妇人端坐在靠近露台的竹床之下,在她前方摆着一副绣框。

    称她为妇人倒有点过了。她的身姿容貌分明年轻得很,而且还生着一副绝美的容颜。她穿着一身殷黄色的纱裙,乌黑的秀发在脑后束一个闺中之髻,余发悬垂在薄薄的身躯之后,淡淡的蛾眉以异常柔和的弧线扫向两鬓,一双明如皓月的凤眼带着细长入鬓的眼尾,纤长蜷曲的睫毛不浓不淡,两片珊瑚一样光润的唇生得刚刚好,添一分太多,减一分不够。

    她卷着两袖,纤弱的手臂上皮肤白皙似胰,却是正在绣那手中的白衫。

    只见那是一件男子的长袍,她绣的是满天云霞,那云霞却是如丁香一般缤纷的紫色。大部分都已经绣完,只差前身下摆的一片。

    张羽放来到竹楼的二层,在距离露台三尺的一张竹椅上坐定,竹椅前有一座竹编的茶几,上面摆着一碗清茶正腾着热气。他先看了那茶一眼,透过升腾的热气,淡淡地往朱灵望去,而那朱灵却未曾抬眼一看。

    “你老了。”朱灵朱唇微启,手上却依然在绣那件袍子,节奏不快不慢。

    “你依然没变。”张羽放用没有情绪的声音说道,他看到朱灵手中的绣物,特别是看到那紫色的绣线,框上的紫色云霞,心中却是一痛。

    “那边煮着茶,过会儿会下雨,你便自己添取。这露台宽阔,我们可以再次一同观雨。”朱灵睫毛微颤,却是在仔细分辨绣线的走向。

    张羽放抬眼望向露台之外郁郁葱葱的树木,树木之外的云天。天边有团团青云徐徐往这里飘来,小楼中的青竹之气略微带着潮湿,而清凉之风也在此时吹来,吹得朱灵的发梢轻轻飘起。

    “下雨……那的确是在一个雨天,我第一次见到换鼎的影儿。”张羽放双眼凝视着露台之外,眼神变得迷离。

    “你找到你的影子了么?”

    “找到了。”

    朱灵绣着长袍的手忽然一停。

    “她果然没有死么?”

    “死了,是灵体。”

    这时露台之外炸响了第一声闷闷的雷鸣。

    “带来了么?我想再看看她。”

    “无法带来。”

    天边风云翕动,空气中的风也更疾了一些。

    朱灵放下手中的绣针,一双凤目抬起看向张羽放:“那你舍得再抛下她来这里?就为了圆当年亲眼看我死的誓言?”

    张羽放眼睑一合,轻声而坚定地答道:“是的。”

    朱灵心中叹息,然而她又转念,离自己的寿限还有将近三个月,他来得这么早,应该还是顾念旧情,想到这里也心下释然。便又低头拿起绣针继续绣起来。

    外面的雨已然降下。雨水打在颤动的花叶上,处处溅着细小的水花,风似乎变得冷了,一派脉脉清寒。茶几上的茶水也凉去一半,不再生烟。

    两人就这样一动一静地坐着,沉默了很久也没有开口。

    这雨如天空撒下的无数银针,淅淅沥沥下到夜里才停,张羽放晚上在小楼外的崖顶之上结芦打坐过夜,而朱灵则点灯绣了一整夜。

    在紫月大陆,从星域东首而来的两人越行越近,蓝衣男子始终没有再开口问话,而那青衣老者也不敢再说话。十日之后,他们终于临近紫月大陆。

    “张羽放不在这里。”蓝衣青年开口道。

    “天尊,数月前他的确在此地。”

    “那我先来看看这阴阳之道。”蓝衣青年心神向紫月大陆笼罩过去。

    他察觉到一阴一阳两个灵体涣作的虚无在这大陆各个角落处的交流,心中不知怎的升起一丝怒气,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的是张羽放一袭白衣的身影,映衬着一条细长浅紫色的影子。

    张羽放原本道号阴阳子,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影子有了灵,后来红尘俗世,他的影子离他而去独自成道,换得仙鼎,而他从此以后就被人戏称“纯阳子”。可他孟玄天就是再恨那张纯阳,却依然不愿意叫他一声张纯阳。他恨不得夺天地造化给他张羽放弄一条黑色的影子,也许那时,他就不会再想杀他了。

    孟玄天把心神传入大陆的日月之中。

    这红日皆是一团热气所化,实质却密实地惊人。此时大陆正直红日当空,而紫月则沉入大陆的反面。

    他在观察这紫月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颜色略紫而已。

    旁边的老者察言观色:“天尊,这双天道已经能够行对眼之术,要到夕阳西下之时,日月相对的一瞬,才可以发觉。”

    “那就等这夕阳西下。”孟玄天索性闭上双眼沉默不语,但是心神却一直停滞在紫月之上,细细地琢磨。

    斗转星移,红日慢慢往大陆西方而去,大陆反面的圆月也慢慢移向大陆东部的地平线。时间虽然说是转瞬即逝,但是在孟玄天的心里,还是觉得太慢了。就在傍晚时分,紫月靠近大陆之东的时候,紫月大陆的海面上水汽升腾,这水汽在空中凝聚,化作朵朵浮云,这些浮云越积越多,在大陆之东集结起来,形成一片雨云,眼看着就要酝酿一场雨。

    日月轮转,夕阳西下明月初上之时,它们在地平线连上一线,但是阳光却被东畔的雨云遮挡,没有能够直接照射到紫月之上。

    下一刻,夕阳依然垂入陆地,一轮皓月升起,彼此又不在同一个视野。孟玄天心中生起一丝烦厌之情。

    一旁的老者心中紧张:“天尊,您看现在该怎么办?”

    孟玄天并不说话,他在大陆的北端已经感受到了属于张羽放的气息。他在想,是先引出张羽放杀之后快,还是直接取月炼月一看。这两件事其实都是一个目的。杀张羽放,是要把他连肉身带元神一起炼化,以此寻求从天地中唤出景君的办法,而后一种就更容易而直接,但是首先是要确定这景君到底在不在这月星之上。本来不管在不在这月星之上,对他孟玄天来说都无所谓,大可以直接取来。但是经过他的观察,这一对天道之眼正好开在苍穹之极上,而且随着日月轮换,这苍穹之极一轴之线也被带动着转动,这双天道不是一般豢养而出,而是和这天地存在着莫大的关系。他孟玄天不愿意轻易出手,如果做的太过,天伦崩坏,六道失常,进而改变天地规则,与他要做的事情一点好处也没有。

    “既然这样,我就去这月星之上看看!”孟玄天睁开双眼一个迈步朝向紫月踏去。

    这月星远看似是凝实,但在月面之上却有细微波动,就如同少女眼眸婉转,又仿佛秋水潋滟。孟玄天穿过紫月周围漩涡处翻卷的虚质,没有察觉特别之处。他飞身来到这月星之上。

    紫月星上一片白光,孟玄天双脚踏入其上只觉脚下泛起波纹,却是一片片如水的波动,但脚下却没有冰冷的感觉。这紫月星皆是这如玉石浆髓一般的所在。期间微风不动,四下寂静,有几处如漩涡状缓缓转动。

    这白光之中恰有丝丝紫色的氛围,显得有几分扑朔迷离。这紫色如晨雾变幻,时浓时稀,迷离不可捉取,孟玄天心头动容,再往月星四周凝视。

    紫月星的四周是一层无质亦无虚,寂灭无息的真空,在往真空之外,有虚弱的气息翻卷,却是那情之虚海在此处辟眼而开。心神融入之下却是胸前有百种情衷纷扰激荡,那孟玄天神色愈加动容。

    “当日我听信那朱灵之言,取你仙根,因而错至你横死,如今尸骨不见,你的阴灵可会在此地飘摇,你见我之下可会恨我?”他一手掐诀,就有一小团紫色的火苗在食指上方飘动,“这是你仅存的一点仙根,如果你在此地,就出来见我一面。”言罢食指一挥,这一团紫色的火苗飘向空中,化作无数紫色的星点向四周散去,紫月星上也传出一圈向外荡漾开去的紫色涟漪,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伤感,孟玄天对天叹息:“这天道之眼与你有回应,你真的在这里。”

    紫色星点继续向四周飞散,一直传到情之虚海的漩涡之处,忽而如同空中落下的水滴遇到了水面而迸发出水花一样,漩涡之眼的重叠之处,出现了另一个紫色的漩涡,这漩涡倒转,迅速地闪了一下,那接触而至的紫色仙根星点瞬时隐没不见。

    此时此刻孟玄天毫不犹豫飞身来至这紫色漩涡出现之处,凭心中与那仙根的联系,他感受到了属于张羽放的影子——景君仙子魂中的气息。那气息很淡,但却千百次萦绕在他的心头。

    “景君!”孟玄天伸手抓向那紫色漩涡消失的地方,但却抓了个虚空,这景君之魂,已经紧紧地与这天地阴灵融合起来,只是在阴灵所开天眼之处偶尔显现。

    “如今你真的在此,我便将你取回洞府,将这阴灵炼化与你分出,再找全你的仙根,我就不信我孟玄天还不能再一次让你换鼎而出。”

    话落之际他闭上双眼,神识沉入脚下正对的紫月大陆,便是要从中取出天地阴灵。

    张羽放与朱灵所在的小星之上,朱灵便是整日绣那白袍,而张羽放白日里就下到谷间与其对坐,就这样持续了数日。

    这一日,朱灵手中的绣线在白袍前部下摆处最边角之地终见收尾,飞针走线之下,这紫色绣线也恰好用尽。依旧在那竹椅之上,张羽放端坐不语,遥望露台极远之处的山谷入口,看着绝壁中间的漫天飞云,似是有无限心事回味。

    做好了手中之事,朱灵微微颔首的下额抬起,一双尾长入鬓的眉目看向张羽放:“这袍子绣好了,是我此生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我不需要这些。”张羽放依旧淡淡望着露台之外。

    “你会需要的,这衣服上的绣线就是你影子的仙根,当日我诓骗孟玄天说只要取出景君的道根仙骨,我便可以依法将你和景君完全破断而开,从此再无牵连。”闻听此言张羽放望向远处的双眼立刻向朱灵所在投来,满眼尽是无法言说的冰冷,朱灵却并不在意,一手小心翼翼地将这件白袍从绣框中取下,又在褶皱之处轻轻拍弄,“当日我取得这仙根,却是想要杀了那景君,但不想这仙根六分里只拿了五分,她没有立刻就死,不知逃往了何处,也不知最终是何死法。如今我将这仙根凝炼成线,再以阵法御之,绣在这白袍之上。他日你再见景君,只要按阵法所趋,挥出所绣紫色云霞,她便可以瞬息重新融合这仙根,无论人鬼,十有十成。”

    说话间已经将这袍子整齐叠好,摆放在绣框之上,双眼看向张羽放。

    张羽放低眉一见这白袍上所绣紫色云霞,便心头刺痛。

    但见衣袍前后两片之上,齐腰直至下摆均都绣满丁香紫色的飞霞,这些飞霞有深有浅,恣肆舒卷,乍看之下如紫气东来声势如浪,定睛看去又仿似在漂浮舒展宁静悠远。其中御有极复杂的阵法,顺着节节阵眼所缕,却看出其中生生缠着仙家的命脉之气,张羽放知道这朱灵寿限未到,此时说三月将亡,便不知是因何事损耗了真元,见这衣袍之上的情形他但觉双目刺痛,心下难忍,双眉一皱抬起右手,将这袍子收入掌心之中。

    “多谢!”

    “唉,你还是这么执拗。”朱灵手托香腮,“你为何不收一个徒弟,每天耍弄一番,就不会这么顽固不化烦闷不开了。”

    “你寿限未到,三月将死就是因为这个么?”

    “并不全是,”朱灵美目晶莹闪烁,托腮的玉手向后滑去,托住纤细的项间,“只为占那一卦,问问你张纯阳何时会死,损了一些生气罢了。依卦象一看,你张纯阳也不会活得很长了。就是不知是在重逢了景君的人身以后还是以前了。”朱灵说罢狡黠一笑,这笑容能使百媚皆生。

    张羽放全然不为所动,毫无表情地说道:“但我看你余生不足三月,命在顷刻。”

    朱灵闻听此话咯咯笑了起来,这笑声如银铃清脆。

    “承纯阳子所言,我命止在三日之内了。纯阳子依旧风格遒劲,不减当年啊。景君仙子的仙根不愧是孟玄天一手所造,融合我爹的以魂入鼎之阵,实在是损耗颇多。但死前有你送终,我也不计较这些了。”朱灵说话之间神采奕奕,如蝶翅扑闪的眼神向张羽放瞟去,只见他今日第二次听到孟玄天三个字依旧纹丝不为所动,心里顿觉无聊,改口说道,“我们去谷内走走吧。”

    二人走下竹楼,双双向谷地深处走去。

    这深谷草木繁盛,到处是奇花异果,这朱灵便细细向张羽放讲解一路所逢的花草树木,什么质地什么香气,什么手法入菜,吃起来什么口感,对身体又是什么益处。张羽放并不打断她,便也随走随听。夕阳之下,谷边悬崖投来浅青色的阴影,将两人一黄一白的身影抹去。

    一夜无事。第二天,朱灵弄了几个菜,张羽放陪着吃了一些,又端出用谷地草木酿制的清酒,张羽放也就着喝了一些,还是一个说,一个听,夜间张羽放只在竹楼二层茶台边坐下,只因那朱灵说在谷间无聊的紧,便空手用这谷间之木斫制了一架瑶琴,琴色古朴苍劲,便让人遥想到他张纯阳为人为事,取名苍音,这下便想弹奏几曲娱君之怀。

    二人于是就对着这露台月色以琴为娱。

    朱灵的琴艺已是绝伦,今宵弹奏均都是怀月乡愁苦别离,恰逢露台皓月当空,温婉如白银般的月光像无形之水洒向露台。这漫长的岁月中,朱灵独自在这小星的空谷之中,只有在弹奏的时候才可以畅所欲言,将一番心事倾泻而出,此时终于能与心中所爱对面而坐,在弹奏之时便不加隐晦,将真心全赴琴弦之上。

    张羽放望着露台月光,心里一片空旷,他并没有太在意朱灵在琴声中所表达的心绪,而是在这琴声里又几经尝遍半生寂寞,再把这些寂寞重新回味。这琴声如心语,却是丝丝中气不足,张羽放明白,朱灵已经是命在旦夕。

    琴过四曲,第五曲罢,朱灵玉手按胸吐出一口鲜血,染在七弦之上。张羽放此时才回头正视她,说了一句关切的话语:“到这种时候了,就不要再逞强了。”

    朱灵依旧面带微笑:“不逞强,你何曾会看我一眼?”身躯轻颤之下花容顿时萎靡,天边的皓月蒙上了一层细沙般的浮云。

    “我当日被孟玄天重伤,你一见我之下不但不杀还帮我驱痛续命,我知道是看在我爹的份上。你将我囚禁在此,又按下本命阵法,让那孟玄天寻我不着,让我可以寿终而归,我,我很感谢你。”朱灵微颤的手臂扶住琴台。

    “不要再说了,这些都过去了。”张羽放起身上前将朱灵拦腰抱起,“我带你去这地脉最盛之处,保住你的根骨送入轮回。将来有望可以再修仙得道。”

    飞行之间已来到小星地脉最前端。

    朱灵已是虚弱之极,她双手吃力得拉住张羽放的臂膀,低声开口:“那景君的仙根被抽出以后,我虽然,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但是,但是她死前一定,一定是入了心魔,衣服上的阵法,是我潜心而制,这样还她根骨,是最好的,最好的方法。”

    “安静。”张羽放右手指处之间一道地脉之灵飞出,似是水属,瞬息缠绕住朱灵的身躯,与她的骨肉融合。张羽放又朝地脉所集之处两指,飞出两道地埋之灵,分别是火属和金属,纷纷与朱灵之躯融合。

    朱灵疲惫地抬着双眼凝视着她的结发丈夫,她所熟悉的那一双眼,水蓝色如冷烟迷蒙,眸子上时不时泛起的紫色反光曾经是她心头所痛。但是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往,对她而言,此刻,她就在他的怀中。

    她朱唇微启,好像想说什么,但却只说了二个字:“谢谢。”气咽之时,张羽放也正凝神看着她,只见她眉目一闭,一行泪水在面颊一边滴下,就再也不再睁开。她的仙体微微颤动,最后化作点点精光,从聚到散,已然是入了轮回。

    张羽放站立在地脉最盛之处,沉默着就当是目送故人。

    就在此时,他的心神好似被撕扯一样传来巨震,却是紫月大陆上的阴阳二灵出了意外,他心头猛地一跳:“不好。”转身疾飞入星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