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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啸也很郁闷。
带着一支军队几乎从锦州由南自北跑了一大圈,却是连个倭寇的尾巴都没抓到,每次赶到,都只剩下了满是尸体,还在熊熊燃烧的村落。什么时候倭寇居然也变得这么狡猾了?
然后回到锦川城,还没来得及好好梳洗一番,就接到了柴广平递来的话:摄政王妃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余啸是想骂娘的,一个女人,不好好呆在后院相夫教子,居然一个人跑到锦州来?若是来游玩倒也罢了,大不了当菩萨供着,好好送走就完了,可她居然胆大包天地跑去倭寇出没的地方,这要是有个什么万一的,岂不是要害死整个锦州的官员?
“将军,咱们真不去?”跟了余啸多年的副将有些担忧。
“本将军战事繁忙,再说王妃一个女子,接见外臣成何体统。”余啸一脸的不耐,“柴大人不都安排妥当了吗?通知成德,看好了别让王妃再跑去危险的地方。”
“是。”副将答应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过,听说摄政王妃曾经总督江州军政,沧河上一把火烧掉北燕十万先锋军,想必与普通后院女子不同。”
“江州军的聂禹辰倒是个人物,听说身边还有圣山智宗之人辅佐。”余啸一声冷哼,言下之意,显然不信一个女子对战事做出了多少贡献,多半是抢夺了江州军的功劳。
副将张了张嘴,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将军。”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跑进来,“将军,摄政王妃派人来,请将军到驿馆商议军情。”
“商议军情?妇道人家,懂什么军情。”余啸只觉得好笑。
“那?”侍卫迟疑道。
“去回了,就说本将去了刺史府,与柴大人有事商议。”余啸挥了挥手。
“是。”侍卫答应一声,转身便要走。
“等等!”副将赶紧叫了一声。
“怎么,你还想让本将去浪费时间吗?”余啸皱眉道,“倭寇都已经出现在锦川附近了。”
“将军,毕竟她背后是摄政王,不如让属下去一趟,看看王妃是不是需要增派一些侍卫,如何?”副将踌躇了一下才道。
“也罢,你去吧。”余啸想了想,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副将松了口气,赶紧带着那侍卫出去。他还真怕这位大男子主义的将军一意孤行呢,毕竟是摄政王妃,哄着敬着就是了,也没必要得罪人,须知这世上最厉害的莫过于枕头风啊。
将军府和刺史府其实只是斜对门,距离驿馆同样很近,副将带着两个亲卫,一路走到驿馆门口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说词。
“余将军?”出来迎接的是一个笑眯眯的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俊秀的容貌很是讨喜。
“不敢,在下锦州军副统领吕辉,请问阁下是……”副将拱了拱手,有些疑惑。
这少年一身文士打扮,可也不像是书童小厮,到底是什么身份?
“陆臻,王府一小小书吏,不足挂齿。”陆臻笑吟吟的,显得很可亲。
“原来是今科的状元郎。”吕辉心下沉了沉。
恩科出来的这个少年状元郎名声太响,就算锦州这边知道的人也不少,这样的人,他说他是书吏,吕辉肯定是不信的。可这位摄政王妃随行带着侍卫和亲卫军还好说,带着文官是想做什么?
“怎么,我记得王妃请的是余将军——哦,难道余将军是战死了还是被俘虏了?”陆臻继续笑道。
吕辉一下子黑了脸,这小子,一张嘴也实在太毒了吧!
咬了咬牙,他才忍着气道:“听闻倭寇已经到了锦川附近,余将军一回城,马不停蹄就去了刺史府与柴大人商议,特命末将前来保护王妃安全。”
“这样啊,你等着。”陆臻忽的脸色一板,“呯”的一下关上了驿馆的大门。
“这……这这……”吕辉目瞪口呆,连生气都忘记了。要不是他下意识地退后一小步,刚才这两扇大门就直接拍到他的鼻子上去了好吧?
“吕将军,我们是回去还是等?”身后的亲卫有些茫然地问道。
“等!”吕辉回过神来,咬牙切齿。
多半就是一招下马威,无论如何摄政王妃也不能就这么把他晾在外面,要是这会儿他回头走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来呢。
然而,这会儿正是午后,暑气最烈的时候,驿馆门口这块儿没什么能遮阴的地方,吕辉和亲卫直接随军入城,身上穿的还是全套的甲胄,只是站了一会儿,全身汗出如浆,喉咙里干得仿佛要冒烟,整个人都头晕眼花起来。
“将军,是不是先回去?”亲卫苦着脸,小声建议。
这摄政王妃,分明就是故意整他们的啊,他们为东华出生入死,何必要在这里受一女子作践!
“不行。”吕辉擦了把额头奔流的汗水,咬牙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终于再一次打开,陆臻一摆手道:“王妃有请。”
“多谢。”吕辉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这边。”陆臻在前面带路,在正厅门口停下了脚步,“王妃在里面,失陪。”
“你……”吕辉楞了一下,却见他逃命似的跑了,仿佛里面有毒蛇猛兽似的。
“将军?”两个亲卫面面相觑。
吕辉只是迟疑了一下就走了进去,毕竟是驿馆大厅,骗他没什么好处吧。
然而,一进门,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气熏得他差点没晕过去。
刚刚在外面暴晒过,而此刻这大厅里热得简直像个蒸笼,呼吸一口就觉得肺都被烫熟了!
“吕将军看起来不太舒服?”上首传来女子温柔的声音。
吕辉定了定神,忍着全身的燥热看过去,颇有些见鬼似的惊悚。
要说怎么这厅里这么热呢!敢情四周摆的盆,居然不是冰盆,而是烧的炭盆?可诡异的是,在这样的温度下,那个应该是摄政王妃的女子和站在她身后的青年都是神色自若,连汗都没一滴,就像他们处于两个世界一般。
“看吕将军都在打颤了,想必是冷的吧。”顾宁微笑。
“不不,末将不冷,不冷!”吕辉赶紧道,就怕王妃下一句就是让人再烧几个炭盆上来。
“是嘛。”秦绾遗憾地叹了口气。
“王妃,倭寇的踪迹已经靠近锦川城,王妃若是要出城,还请让末将派人保护。”吕辉说道。
“保护?就凭你们?”秦绾一声冷笑,不等他说话,继续喝问道,“余啸呢?”
“余将军此刻……”吕辉皱了皱眉,便想重复一下想好的说词。
“和柴大人商量怎么把锦州送给倭寇么!”秦绾一声厉喝。
“王妃慎言!”吕辉被这诛心的话吓了一跳,赶紧道。
秦绾站起身,目光冷冷地看着他,隔了一会儿,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叠纸,直接砸了过去。
吕辉手忙脚乱地接过,只瞟了一眼,身体不由得僵住了。
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行文也很是简略,但却把余啸这次出兵的过程原原本本写出来了,甚至连路线图都有,仿佛一路上后面跟这个人似的。
“这……王妃……”吕辉捏着纸,咬牙道,“倭寇狡猾,又有海船,来去如风,锦州军确实没能截杀几波倭寇,但所幸也未造成太大伤亡……”
“都没打仗,怎么会有伤亡?不小心掉进坑里摔的么!”秦绾都被气笑了。
吕辉沉默不语,这次出兵确实是劳民伤财却毫无战果,这一点他无可辩驳,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勾连倭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本妃原本想温和点的。”秦绾叹气。
若是可以,她并不希望和地方驻军闹得太僵,毕竟属于她直系的只有三千亲卫军,但就在吕辉上门之前,执剑和荆蓝回来了,带回了调查来的情报。
余啸这次出兵毫无保密,只要顺着大军行进的路线跟着转一圈,他们做了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王妃……”吕辉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走,去刺史府。”秦绾一甩衣袖,不理会他,直接走了出去。
“将军,我们怎么办?”亲卫咽了口口水。
“跟上!”吕辉的脸色变幻了几次,终于一跺脚,跟了上去。
一走出大厅,原本带着暑气的风扑面而来,居然诡异地让他感觉到一阵凉意,仿佛温度都下去了好几度。
陆臻早就等在大门口——他的内功只是个半吊子,可没兴趣去挑战那间烧了炭的客厅,能安稳呆在里面不出汗的,数遍如今的锦川也就秦绾和顾宁两人而已。
“军营那边如何?”秦绾一边走一边问道。
“放心,徐鹤带着两千人去了,闹不出篓子来。”陆臻答道。
“很好。”秦绾点点头。在了解了执剑荆蓝带回来的情报后,短短的工夫里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王妃等等!”吕辉心急火燎地追上去。
秦绾也不介意他跟着,直接来到刺史府门口才停下脚步。
经过的百姓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好奇地看过来。
秦绾的气质太过迫人,但最主要的是,吕辉的相貌大部分锦川人都认得,而此刻吕辉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身狼狈不堪,实在很抓人眼球。
“把余啸扔出来。”秦绾淡淡地吩咐。
“是。”顾宁答应一声,抬脚就往刺史府里走。
“什么人胆敢擅闯府衙?”两个守门的衙役棍子一拦,挡住了去路。
“让开。”顾宁手指在棍子上一弹,整个人就滑了进去。
“唉?”衙役都傻眼了,该不会是青天白日见鬼了吧?
“王妃,使不得!不然,进府衙里说话吧?”吕辉急得团团转。
“不必,这里挺好的。”秦绾背负这双手,抬头看着刺史府门口的匾额,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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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丞相府。
“啪!”一枚白字落在棋盘上,隐隐之间,散落的白子又有连成一片的趋势。
李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杯中清冽的倒影,微微有些出神。
“算算时间,紫曦应该到锦川了。”江辙一边说,一边拈起一枚黑子放下。
“今天一早钦天监来报,海上气流异常,恐怕近日会有暴风雨。”李暄轻声道。
“她不是答应了留在城内吗?”江辙一挑眉,反而更看开些。
“岳父不担心?”李暄问道。
“紫曦——如果她不想答应,就不会承诺。既然她承诺了不会出海,就说到做到。”江辙一声嗤笑,“在陆地上,还有军队在手,这要是能出什么事,以后她还不如呆在后宅相夫教子算了。”
“也许是关心则乱。”李暄苦笑,手指夹着白子,却很是迟疑。
“你是心乱了。”江辙摇摇头,从他盒子里另取了一枚白子,干脆利落地往棋盘上一放。
李暄微微一怔,因为江辙这一落子差不多将他的一条大龙全给堵死了,然而,再细细一品,却有几分死中求活的味道,使得这盘原本败象已成的棋局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西秦的使节也别晾太久了。”江辙又道。
“是差不多了。”李暄点点头。
“你今天来,是还有什么事想问吧?”江辙又持黑子下了一着。
“确实有事求教。”李暄苦笑了一下,直接道,“南楚全境几乎尽数归于东华,唯有顺宁被西秦掌控,然,西秦一日据有顺宁,北境七州便永无宁日。”
不同于嘉平关的地势,北燕据有嘉平关能威胁整个江州,而东华据有嘉平关却只能被动防守,对北燕造不成伤害。顺宁郡却是一柄双刃剑,谁持有,便能威胁到另一方。
如今的形势,西秦暂时不会对东华开战,可顺宁在西秦手里,就相当于头上悬了一把锋利的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这是李暄所不能容忍的。
原本北境之地在西秦手里,李暄是想以楚京为中枢,重铸一条湖汉平原防线的,可西秦干脆地放弃整个北境,东华却不得不接手,于是就造就了一个两难的局面。
“倒是有一个办法。”江辙沉默了许久才道。
“哦?”李暄精神一振。
“楚京之战后,本相也曾思虑许久,思来想去,也唯有一法——”江辙起身将棋盘搬开,又拿了地图过来铺开,指甲在图上重重地划下一道痕迹。
“铸墙?”李暄停顿了一下,诧异地道。
“不错,唯有铸墙。”江辙点头,“没有顺宁,北境根本无险可守,既然没有,那就自己造一个!”
“可是,凭空铸起一道这么长的城墙,所耗人力物力绝对不在少数,东华现在消耗不起。”李暄无奈道。
“人力简单。”江辙淡淡地道,“北境七州被毁,无家可归之百姓数不胜数,这时候以工代赈远比救济有效,至于铸墙的石材——”
“岳父该不会是想拆了这几座城池?”李暄指指地图上靠近顺宁的几座城,满脸的震惊。
“西秦若从顺宁出兵,这些城墙有和没有并无区别。”江辙一声冷笑,“西秦把北境毁成了一个烂摊子,也未必全是坏事,至少这时候拆城墙就容易了。”
李暄也不禁苦笑,确实,若是这些城镇都好好的,突然说要把城墙拆了,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只怕都要造反,而这会儿,反正已经是个烂摊子了,正好全部推翻重建,不管怎么折腾,压力都要小得多。
“西秦那边一时打不起来,倒是扶桑的动向有点不太寻常。”江辙的手指又落在锦州东面,辽阔的大海上,缓缓地说道,“北方草原民族战力彪悍,全民皆兵,西域人口众多,富庶繁华,百越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若非各自都有弱点,边患问题会更严重,唯有我东华海外的倭寇,看似每年造成的伤害是最轻的,实际上,这些倭寇的老巢远在海外,却是最难斩草除根的。”
“昨天接到锦州刺史柴广平的折子,称余啸率领锦州军扫荡了沿海一带的倭寇。”李暄说着,顿了顿,带着些嘲讽道,“斩首……千余。”
“他确定不是拿被倭寇杀死的百姓冒功么?”江辙更没好气。
一般来说,这种报战功的折子,在数字上都会稍稍夸张一些,上面也睁只眼闭只眼,心照不宣。所以死在余啸手底下的倭寇顶多数百——倭寇屠杀的几个村子里,百姓就不止这个数!
“本王爷知道,锦州一向安逸,往年倭寇扰边也只是小打小闹,确实不能和江州军那样连年和北燕交锋的精锐相比,可这也太糜烂了。”李暄摇头。
“紫曦会收拾他的。”江辙倒是不在意,只道,“三千军马,你却扔了那么多能带兵的将军过去,难道就不是打锦州军的主意吗?”
“什么都瞒不过岳父大人。”李暄轻笑。
“王爷,相爷。”莫问静静地走进来。
“什么事?”李暄抬了抬头。
“刑部来报,六皇子李铮……毒发身亡。”莫问轻声道。
“不是有解药了吗?”李暄惊讶道。
从南楚太子府找到的大量的鹊桥花,配置解药救四个人绰绰有余,他也没想过毒死李铮和李键,怎么人还是死了?
“晚了。”莫问无奈道,“中毒太深,又不像八皇子曾经服过半份解药,若是苏神医在,或许还能抢救一番,太医是没办法了。”
“罢了。”李暄叹了口气,“死就死了吧,毕竟是先帝血脉,一死百了,好好葬了,回头本王奏请陛下谥封。”
说到底,李键才是罪魁祸首,李铮……还罪不至死。
“是。”莫问答应一声,重新退了出去。
“说起来,京城的那个流言,越来越离谱了。”江辙又道。
“说紫曦是欧阳慧那个?”李暄一声冷笑,“夏泽苍也就剩下这点手段了,本王试探过秦侯,不过,很显然秦侯更怕本王误会,至于其他人,不用多管,正好看看朝中还有什么不稳定的,顺便借着崔永清的手,把西秦在京城的钉子处理掉一批,想必能让夏泽苍好好心疼一番。”
于是,这才是把崔永清拖在京城的原因。
“你看着办就好。”江辙挑了挑眉,“说好的三年之期,还剩两年。”
“劳烦岳父大人了。”李暄一笑。
再过两年,从南楚磨练回来的楚迦南就可以接过江辙的担子了。
“相爷,东西拿来了。”说话间,尹诚捧了个扁平的匣子过来。
“下次给紫曦写信,顺便捎过去。”江辙直接指指李暄,示意尹诚把盒子拿过去。
“好。”李暄瞄了一眼,见盒子上是上了锁的,也没问钥匙在哪里,便收了起来。
送信啊……一会儿就去写吧,也不知道现在紫曦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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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刺史府门前,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吕辉只觉得背后的汗水都是冰冷黏腻的,明明身体晒得快要脱水,可心底却有一阵阵寒意泛起来。
“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刺史府内被扔出来,因为沉重的甲胄,落地时发出巨大的声响。
“将军!”吕辉大惊,赶紧冲上去把摔得头晕眼花的余啸扶起来,也忘了之前的恐惧,大吼道,“余将军是朝廷正三品的统领,又无过错,岂可如此无礼!”
“王妃说扔出来,作为属下当然不能用拎的。”随后走出来的顾宁歪了歪头,一脸的无辜。
再说,王妃是超品,余啸只是——正三品而已。
“你!”吕辉气结。
余啸站直身体,整了整身上的衣甲,推开吕辉,一抬头,对上秦绾的目光,强压着怒气道:“请问摄政王妃,末将兢兢业业守家卫土,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原来这位就是摄政王妃?围观的百姓惊叹着,议论纷纷。
“你没做错什么。”出人意料的,秦绾却回答道。
“……”连余啸都愣住了。
原本被这般对待,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颜面,他是准备无论秦绾给他扣上什么罪名都否认到底,顺便控诉一下皇族中人亏待功臣的,然而……眼前的女人说:你没错。
一瞬间,余啸很想爆粗口。
没错?特么的老子没错干嘛要被扔出来!
“不明白?”秦绾挑眉。
“请王妃指教。”余啸咬牙切齿。
“你今天若是个普通人,能做到这程度算得上有为。”秦绾的语气并不带一丝怒火,只是很平淡地叙述着,“如果你是个小兵,只需要服从命令奋勇杀敌,倒也有功。可惜,你是将军,一军统帅。”
“将军怎么了?”余啸问道。
“作为守卫一方的将领,你无能,就是错!”秦绾干脆利落地道。
“什么?”余啸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长街之上,一片死寂,连窃窃私语声都消失了。
“怎么,本妃说你无能——有问题?”秦绾冷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纸,“八月初五,因为走错路,导致大军晚到半个时辰,倭寇屠杀了淮上村两百多口人命,堂堂锦州军统领,带着军队在自家地盘上迷路?八月初七,主力与倭寇遭遇,斩首百余,大胜——两万打两千,只杀敌百余人,这也叫胜仗!八月初十……”
“军情机密,岂可当众宣扬!”余啸一声大喝,打断了她的话,整个人喘着气,面皮涨成了紫红色,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平心而论,你不贪赃、不徇私、不怯战,确实是没什么错处。”秦绾的声音依旧不见一丝波澜,“然而,作为统帅,你灭不了敌人,护不了百姓,导致锦州生灵涂炭,你的无能,就是罪!”
“……”余啸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秦绾并没有否定他的优点,只是很残酷地告诉他,只当个好官是不够的,还要当能员。
“王妃这话是不是……过了?”随后出来的柴广平站在刺史府门口,一脸的苦笑。
他和余啸一文一武,搭档多年,彼此交情不错。余啸有多大本事他也清楚,只是从来没有人像秦绾那样直接指出来,甚至,从来就没人敢直说,将军无能,就是罪!
“若是换个人,比如聂禹辰,淮上村的村民……会死吗?”秦绾一声叹息。
若是余啸有能力,她并不在意他有所冒犯,自然会用实际行动让他心服口服,然而,就如她所说,余啸不是有哪里不好,他只是单纯地能力不够。或许他当个偏将听命行事还是可以的,可统领,他驾驭不了。
柴广平无言以对。
“啪啪啪……”周围响起一阵掌声。
“从今日起,锦州军统领余啸暂时交出虎符,另外听从圣旨调遣。”秦绾说道。
余啸这会儿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他钻进去,之前还有一丝愧疚,这会儿也变成了对秦绾的怨恨,忍不住道:“王妃没有权利插手地方军政!即便要撤职问罪,也要朝廷下旨!”
“本妃奉命总督锦州军政,不止是锦州军,就是刺史大人也在听命之列。”秦绾冷冷一笑,取出金牌高高扬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柴广平吓了一跳,赶紧跪了下去,边上的衙役和百姓愣了愣,反应慢了几拍,零零落落地都跪下了。
“没问题的话,请柴大人明日一早,到军营大帐商议军情。”秦绾道。
“遵命。”柴广平低着头,颤声道。
亏他之前居然还想把这位王妃好好送走,有御赐金牌为什么不早拿出来?一边在心里抱怨着,他赶紧想了一遍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王妃的,可别到时候被穿小鞋,连哭都没处去哭。
秦绾看着好笑,其实她对柴广平倒是没什么意见,人无完人,只要有能力有忠心,又不贪赃枉法,她还不至于因为有人对她不恭敬就公报私仇。不过,她也是有小脾气的,所以不想提醒柴广平,就让他自己疑神疑鬼去好了。
留下失魂落魄的余啸,秦绾带着顾宁和陆臻回到驿馆,一身风尘的执剑和荆蓝也梳洗过了,正在书房等候。
当然,那个蒸笼一样的大厅,就算撤了火盆,今天也没人愿意从那儿经过。
“王妃,属下看来,那个余啸的心胸并不宽阔,恐怕是记恨上了。”顾宁说道。
“派个暗卫看着他。”秦绾想了想,吩咐了一句。
“是。”执剑笑眯眯地答应,又道,“要说行刺什么的,他没那个胆子,更没能力,倒是要防着他在军中做小动作,毕竟再无能也是带了多年的兵。”
“无妨,乱不起来。”秦绾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如此中庸的将领,又岂会带出有血性的兵?整支锦州军都需要重新打造,正好在那些倭寇身上练练兵,等见多了血,自然就有杀性了。
顾宁犹豫了一下,又看看执剑,得到一个会心的眼神。
执剑一耸肩,反正这次出门前,王爷几乎将半个暗卫营的人都交到了他手里,一会儿再好好布置一下驿馆的防卫便是。
“行了,你们都去休息吧,今天也累了。”秦绾挥了挥手。
“是!”
等众人散去,秦绾又坐了一会儿,摸摸胸口,从怀里取出一个瓶子,倒出两颗药丸吞服下去,顿时,一张脸皱成了一团。
她很有种想把药直接塞进苏青崖嘴里的冲动——酸甜苦涩都可以理解,可毒药是怎么给他调制出这么辣的味道来的?虽说她不怕辣,但第一次吃到这种味道时还是很惊悚的好不好。
药力渐渐化开,几乎可以感觉到轮回蛊的兴奋,毒性慢慢化作一股暖流,但很快就消散在经脉中。
秦绾叹了口气,把瓶子塞回去。
又是一种毒药失效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轮回蛊休眠。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苏青崖直接推门进来。
“怎么?”秦绾一抬头。
“我要出海。”苏青崖静静地道。
“太快了。”秦绾脸色一变,“至少等言凤卿到了,锦州的水军不行。”
“到了。”苏青崖手指一弹,丢过去一张纸,“刚刚在外面见到报信的侍卫,顺手拿过来了,明天一早,言凤卿的水军就能到达锦川。”
“他没走锦州湾?”秦绾皱眉。
如果从海路绕到锦州湾,再赶过来,不可能有这么快,只能是他直接率领大军到了锦川,可锦川城附近的海岸只有渔民出海的小码头,并没有适合大军停靠的地方!
“言凤卿带着一支亲卫,在楚江中段放下小船靠岸,快马直扑锦川,大军倒是顺着预定线路前往锦州湾,大约还要两天能到。”苏青崖答道。
“任性的家伙。”秦绾摇了摇头,嘀咕一声,又道,“行,到时候我派船送你去。”
苏青崖得到满意的答案,顺手又丢了个瓶子给她:“算算也差不多该失效了。”
“谢了。”秦绾露出一个笑容。这个才是苏青崖来找她的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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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上,锦川城内看似平静,真正能睡着的人却没几个。
第二天一大早,秦绾就带着顾宁和执剑来到城北的军营。
昨天徐鹤就带着亲卫军进入了军营,一如所料,虽然有几个将领愤愤不平,但还真没敢闹事的。
一路穿过大营,沿途的锦州军士卒好奇地打量过来,对这个涉足军营的女子有种说不清的好奇。
“王妃。”来迎接的赖成德脸色很难看。
秦绾冷淡地点点头,当先走进了大帐。
顾宁很自觉地站到了徐鹤下首,只有执剑侍立在秦绾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两边的人,脸上笑眯眯的,却满是威胁。
“给柴大人搬张椅子。”秦绾扫视了一圈开口。
“是!”一个士兵麻利地提了一张椅子进来,放在帅案下面。
“谢王妃。”柴广平苦笑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屁股。
只有余啸脸色酱红,只觉得难堪之极。原本上面那个位置是自己的,可如今却只能站在这里,偏偏他还不能不来!就算被解除了指挥权,可他还是隶属于锦州军的,就是现在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算是将军,还是小兵?
再看看自己对面的几个,余啸再不堪,起码还是上过战场的,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看得出来那几个小将身上杀气凛冽,都是从战场中拼杀过的,可这样的人,又是年少气盛,却对一个女子服服帖帖,实在让人不解!
“那就说正事。”秦绾冷冷地开口道,“昨日本妃率领三千骑兵出城,遭遇倭寇屠村,全歼倭寇一千余人,烧毁倭船四艘,另外,抓获倭寇首领村上健一……”
“王妃昨日说,那是个刺客?”柴广平吓了一跳,脸色煞白。
他是知道昨天摄政王妃出城,回来的时候军队像是和人打过一场,可原本以为只是小股散兵游勇,谁料却是一支完整的倭寇?这万一……
“柴大人怕什么,那个刺客还是王妃和顾将军两个人抓回来的。”徐鹤笑嘻嘻地说道。
这话一出,原本锦州军所属的将领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徐鹤继续笑,自从江州初见时被这位师叔祖吓到之后,他就特别喜欢看别人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模样。之前在崇州的时候,杨泽威副帅麾下的那个刘致,之前还想吓唬王妃来着,自从那日见到王妃从崇州城头一跃而下,之后见着王妃都绕道走!
“根据口供,三日之后,会有另一支倭寇军队到达锦川,而本妃的目标,来多少杀多少,一个都不放回去!”秦绾的声音杀气凛然。
“是!”对于这一句,帐中所有人都高声应道。
“请问王妃,消息可靠否?”柴广平拱了拱手,有些忧虑。
“是啊,该不会是那个倭寇为了保命,随口胡扯的吧?”赖成德插了一句。
“本妃抓的俘虏不止一个,当然是分开问话的。”秦绾淡淡地道,“总不能倭寇还能事先预料会当俘虏,先串好了口供?”
赖成德脸色一红,讪讪地退了回去。
“要如何处置,还请王妃示下。”吕辉大声道。
一来,倭寇来袭确实刻不容缓,而来,他也想看看这个直斥余啸无能的女子究竟有几分能耐。
“锦川附近沿海还有多少渔村?”秦绾问道。
柴广平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这句话是问自己的,幸好他对锦州事务确实熟悉,当下便答道,“靠近海岸,奕捕鱼为生的村子有五个,另外有两个稍稍靠近内陆,平日种植稻米自给自足,往年偶尔遇见胆大贪婪的倭寇,也会深入到那个位置。”
“哪位将军对锦州‘路熟’?”秦绾问道。
听到那个故意加重语气的“路熟”,余啸就想起昨日刺史府门前的屈辱,脸色更阴沉了。
“这个……末将黄仁,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老家就在昨日被倭寇袭击的渔村。”队列末尾一个三十多岁的偏将走出来,脸上带着感激,“今天一早末将收到家书,多谢王妃救护老父妻儿。”
“你爹是村长?”秦绾想了想道。昨日在等候村上健一进村的时候,她和逃出来的村长聊了几句,好像听说村长有个儿子在锦州军。
“是,若非他是村长,舍不下村民,末将怎么也把家人接到城中了。”黄仁很无奈。
“那就是你。”秦绾干脆道,“带五百军士,两天之内,将那些渔村的百姓尽数撤离暂避。”
“是。”黄仁没有异议。
“至于怎么打,还得等一个人。”秦绾摸了摸下巴。
“谁?”柴广平脱口问道。
秦绾一张口,刚想说什么,忽的一皱眉,一脸嫌弃:“来了。”
来了?谁来了?所有人都是一愣。
“哎,就是这里?多谢带路啊。”帐外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然后有人毫不客气地掀帘而入。
跟在后面的士卒几乎是连滚带爬进来的,哭丧着脸道:“启禀王妃,言、言将军不让通报……”
“欺负一个小卒,你倒是出息。”秦绾瞥了言凤卿一眼,冷笑。
“哟,王爷舍得让你出来?”言凤卿抱着双臂,催缴上扬,全身都写满了“挑衅”两个字。
相比之下,跟他一起进来的沈醉疏几乎没有存在感,只是对着秦绾一摊手,表示对这个二将军无能为力。
“言将军,请问你的‘妻子’安好?”秦绾细声细气地问道,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嗯?”言凤卿一愣,他都没成亲,哪来的妻子?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全黑透了。
当初在京城红袖楼,就因为他一句“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这个女人居然下令把他扒光了扔到大街上去!此仇此恨,当真永生难忘!
“看起来是不太好。”秦绾若有其事地点点头,目光故意在他没扣整齐的衣襟上停留了一会儿。
言凤卿挑挑眉,手指摩挲了一下衣袖里藏的一对分水刺——虽然很想弄死这个女人,可到底是好兄弟的老婆,弄死伤情分……
一群不明所以的人看着秦绾也有些诧异,所谓祸不及家人,这个……咒人家夫人“不太好”,是不是有点过?看言凤卿的模样,似乎就要爆发了啊!
不过,底下那些心思各异的锦州军旧将倒有些幸灾乐祸,本来听说镇海将军言凤卿是摄政王好友,应该是来给摄政王妃撑场面的,可如今看来,这分明就是来拆台的嘛,有好戏看了!
“王妃,属下可以再去‘问候’一下言将军的‘夫人’的。”执剑举起手,笑眯眯地说道。
其实他看言凤卿就挺不爽的,有机会的话,还真想再次把人扒光了扔出去。
当然,这话歧义更大,帐中顿时咳嗽声一片,倒是柴广平的脸色有些怪异,心下嘀咕着,那个“夫人”是不是别有所指?没听说镇海将军成婚了呀?
“咳咳!王妃,言将军,是不是先说正事?”沈醉疏终于忍不住插口,他也是生怕再不给个台阶下,言凤卿会被气出个什么好歹来,真要是众目睽睽之下行刺摄政王妃,那就不是被扔出去可以解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