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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京易主,但过程还算是和平,战斗只发生在内宫,而且一个时辰就被镇压,对普通的百姓来说,基本上没什么实际感。
就算东华兵临城下,也不过就是街上的行人少了些,大多数的店铺依旧保持着营业。东华军入城时倒是乱了两日,但看着那支军队军纪严明,丝毫没有扰民,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终于还是暂时放弃了奏折的李暄和秦绾并肩走在街上,身后稍远的地方是慕容流雪和莫问。原本秦绾并不想麻烦慕容流雪,比起保护她,还不如抓紧时间去布置城防,不过慕容流雪只回了一句话:唐公子说不让自己跟他就亲自来。
秦绾投降。
“你也别那么担心,之前是很难伸手到南楚。”李暄牵着她的手,声音不急不缓,“当年所谓的灭绝鹊桥花只不过是江湖自发的组织,可南楚有多大?江湖有多少人?他们找不到了,不代表真的没有了。当朝廷想找东西的时候,每一寸土地都会被翻过来。”
“我知道。”秦绾叹了口气,却依旧愁眉不展,“我只是怕时间不够了……苏青崖也说,拖得越久,毒就越难拔清。”
“着急也没有用,只能等。”李暄说着,脚步一顿,转了方向,“走吧,带你去吃早饭,上次来的时候发现有家酒楼的点心做得很好,听说点心师傅是从东华来的。”
秦绾忍不住一笑,酒楼的点心好吃?不过既然是李暄说的,就算是用来转开话题的借口,她也从善如流。
酒楼的名字叫白云楼,看着门上牌匾的磨损程度,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
“几位客官,楼上请。”眼尖的掌柜赶紧推开小二,亲自迎了上来。他不认识李暄,但秦绾和临安王一起开门迎东华军进城那天,他还躲在门缝后偷偷看过一眼,这般气质的女子实在是很难让人忘记。
“嗯,先来一壶碧螺春……什么点心好吃?”一边走,后半句秦绾转头去问身边的人。
“玫瑰酥、绿豆糕、豆沙春卷、银丝卷,再加一锅桂花莲藕粥。双份。”李暄淡淡地答道。
“是是。”掌柜一叠声地应道,在背后挥手让小二赶紧去厨房吩咐。
后面的慕容流雪和莫问对望了一眼,无奈只想说,我们吃过早饭了不想碰一堆甜腻腻的点心……
眼看着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一楼大堂顿时有好几个人迅速结账离去。
这会儿早饭时间已过,午饭又还早,二楼没什么人在,只有一桌像是过路的商旅。
李暄挑了个靠窗的最角落的位置,慕容流雪和莫问就坐了靠外的一张桌子,使得所有想去那个角落的人都必须从他们身边经过。
很快的,茶点一起上桌,除了李暄点的,还多了一叠粉白色的圆形小点心,做成一个指节大小,上面印着荷花图案,精致可爱。
“这是小店王师傅刚出的新品,名叫荷塘月色,请夫人品鉴。”掌柜笑容可掬地介绍。
“掌柜有心了。”秦绾淡淡地点点头。
“夫人慢用。”掌柜隐晦地打量了李暄一眼,没多说什么,很识趣地退下了。
“百年老店,用人果然也不差。”秦绾一声轻笑。
“你对掌柜有兴趣?”李暄奇道。
“陆焕说不想去东华,想留在南楚继续做生意,顺便重新布置情报网。”秦绾点点头,“他的人脉都在南楚,只要有钱,随便找个地方,重建一座秋鹤楼也不是难事。”
“可是从商毕竟……”李暄楞了一下。
“陆焕说,他文不成武不就,没有做官的能力,只会做生意,还是不要耽误百姓为好。”秦绾低笑道,“他没有儿子,不需要为子孙前程考虑,浅浅是独女,将来要招赘上门奉养他们二老的,也无所谓门第高低。”
“他倒是想得开。”李暄赞叹道。
谁人不想出人头地?谁人不想权倾天下?可多少人有那能力?看得清自己,有自知之明也是一种可贵的能力。
“再说了,陆家有陆臻,谁能看轻他们?”秦绾又道,“陆焕说,他要做第一皇商,天下首富,以后谁欺负浅浅,就拿银子砸死他。”
“噗——”李暄忍不住笑喷,“我怎么记得,某人曾经把人用银子给埋了?果然是近墨者黑。”
“错。”秦绾一脸的认真,“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噗嗤……”却是连不远处的慕容流雪都笑了出来。王妃您这么自黑好吗?
“陆氏一门倒是有点儿意思,你哪儿找来的?”李暄好奇地问了一句。
“当年我初下圣山,从河里捞了陆臻,原本想把他送回家让他爹娘教训一顿的,自己不会游泳居然还敢跳下去救人,差点害人害己!谁知道刚好碰见陆熔的老仇家上门寻仇,可惜稍晚了一步。”秦绾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怅然,“那一日,正好是陆烟新婚三日回门,陆家全员到齐,寻仇的好时机。我去的时候,陆家血流成河,陆烟的丈夫伤重不治,寡妇守节至今。陆焕三岁的长子身死,浅浅一直不知道她曾经有个哥哥。也就是陆臻年幼贪玩跑了出去才遇见我。”
李暄沉默了一会儿,这样的事,其实到处都有,一如当初的沈醉疏,世上有无数和陆家、沈醉疏类似遭遇的人,只是发生在认识的人身上,格外令人唏嘘罢了。隔了一会儿他才问道:“那些凶徒呢?抓到了吗?”
“抓?”秦绾一挑眉,不屑道,“你指望官府的捕快去抓那些亡命之徒?”
李暄深深地看着她,一直都知道,算是半个出身江湖的秦绾却比他这个正统的皇族更不喜欢江湖,还是去年云州灾情过后才算对江湖人的看法慢慢转变的。然而,她说的却也没错,真正有本事的人怎么会愿意做捕快?就算想卖与帝王家,也会选择从军。那些地方捕快对付地痞流氓还凑合,想抓练家子,确实力有不逮,这也导致了江湖人动不动的“江湖规矩,生死不论”,殊不知杀人偿命,律法何尝对江湖人就能法外开恩。
“本来么,若是萍水相逢,我救下陆家几个人也算仁至义尽,不过陆家既然投靠我,给属下出头就是义务。”秦绾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时候刚刚认识了苏青崖,于是我拐了他陪我一个个找上门去,花了两个月工夫,把所有人都解决了。”
“解决了的意思,是都杀了?”李暄下意识地问道。
“没有哦,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人。”秦绾理直气壮反驳。
李暄无语,只想问你杀的人还少了,八成是觉得一刀杀了太便宜他们了吧。
“所以,我把他们废了武功,下了点每天要痛几次的药,扒光了衣服,挂在城门上。”秦绾道。
“……”李暄默默地咽下嘴里的茶。
旁边传来桌椅移动的声音,那桌商旅吃完了造反,迅速下楼去了。
“反正那些人哪个手里没几条人命?不是坐穿牢底就是菜市场砍头。”秦绾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慕容流雪举着茶杯,半天没动,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莫问低声问道。
“王妃说的这件事,我以前好像听过。”慕容流雪沉思道。
秦绾和李暄说话并没有避着他们,这点距离听得一清二楚,就算隔了七八年,但当时连续两个多月不停地有人被扒光了挂城门,还都是些恶名昭著之辈,在江湖上也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连不问世事的飞花谷也有所耳闻。可是……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做那件事的人……
“如果发生过这么轰动的事,你知道是正常的。”莫问随口道,“隐约记得当初暗卫训练营也有人提过一两句,可惜不知道是谁干的,原来是王妃和苏神医。”
慕容流雪看了他一眼,表情很纠结。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你难道没发现王妃的年纪不太对吗?
“每样都少吃点,别等下吃不下午饭。”李暄说着,把剩下的大半碟荷塘月色拿到了自己面前。
“哦。”秦绾恋恋不舍地瞟了一眼可口的点心,舔了舔手指上的碎屑。
“一会儿让掌柜再做一份带回去下午当点心。”李暄好笑道。
“这个真不错,一会儿跟那个师傅去要个方子,拿回去给姬夫人,以后去盛世就能吃了。”秦绾笑眯眯地道。
“好。”李暄答应一声。
一个点心配方而已,掌柜只怕巴不得送上来,何况秦绾这样的身份,拿了配方也就是自己小厨房里做了吃,又不会和白云楼抢生意。
就在这时,楼梯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上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却见那少女的目光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就往这边走来。
“姑娘留步。”莫问手一扬,带鞘的长剑拦住了去路。
“我……”少女仿佛是吓了一跳,眼中雾蒙蒙的,含着几分委屈,“小女安济王府嫡长女,封号清宁县主,正巧路过此处,听闻王妃在此,特地上来请安。”
秦绾要不是顾忌形象,都想翻白眼了,路过?怕是刚刚一楼出去的那几个人里就有安济王府的下人吧,才让这位县主特地来堵她。安济王不过是楚帝的堂弟,一个透明人似的宗亲,什么清宁县主,就连上次的宫宴都只有敬陪末座的资格。
“你见过了,可以告退了。”秦绾没好气道。
清宁县主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继续福了福身:“清宁见过摄政王。”
李暄捧着茶杯,看着秦绾的侧脸,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却像是没听到似的。
清宁县主偷眼看过去,脸上一红,赶紧低下头,只觉得心跳快如擂鼓一般。
秦绾不禁笑了出来,不是说来向她请安的吗?本来还以为不过是个来讨好的,看来这位县主的心比她想得还要大啊。
“王爷……”久久没有回应,清宁县主忍不住叫了一声。
听着那甜腻的声音,秦绾只觉得浑身一抖,心里一阵恶寒。
“怎么,冷了?”李暄道。
“被恶心的。”秦绾不客气道。
“来人。”李暄沉声道,“送县主回王府,一会儿派个太医过去。”
“是。”两个侍卫顿时从楼下冒出来,冷冰冰地道,“县主,请吧。”
“王爷!”清宁县主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只不过是请个安,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呢!送回王府,还派个太医……这不是摆明了说她有病,没事不要出府吗?
本来她就不得父亲和继王妃宠爱,这才想孤注一掷给自己找条出路,可若是这样被送回去,能想象父亲的震怒和继母妹妹的幸灾乐祸,她这辈子就全毁了!
“没吃饭?”李暄一皱眉。
“得罪。”两个侍卫闻言,不敢怠慢,也顾不得眼前的是个女子,还是金枝玉叶,一边一个扣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小姐!你们这些粗鄙的男人,放开小姐!”两个丫鬟慌乱地喊道。
“王妃,您也有一半南楚皇族血统,岂能这般对我!”清宁县主哭着大喊。
秦绾估计她嚎得楼下都能听见了,不过也不在意,放下手里的茶杯,神色一冷,缓缓地开口:“就因为本妃有一半南楚血统。不管南楚还是东华,血脉中的高贵不容亵渎,皇族宗室……决不能有一个给人当妾的下贱女子,何况是上赶着!”
清宁县主的干嚎像是被硬生生逼了回去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慕容流雪出身飞花谷,自幼对女子便多几分宽容,原本觉得秦绾的做法也太过粗暴了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被男人拉出去不成体统,不过听了这句话后,略一品味,笑着赞叹道:“王妃好气魄。”
秦绾一挑眉,就算当初南昌公主和亲,做的也是肃郡王正妃,同出一源头,血脉相连,有个做妾的女子,家族的姐妹很光荣吗?
别说侧妃,就算皇帝的贵妃,还不就是个妾?
妾者,可通买卖。
清宁县主迅速被拉了出去,二楼又恢复了平静。
“你这张脸,怎么就这么招蜂引蝶呢。”秦绾双手拍上李暄两边脸颊,用力揉了揉。
“跟脸有什么关系。”李暄无语嗤笑,“就算今日我貌丑如鬼,还不是有人上赶着。”
那些女子,看中的只是摄政王的身份,而他的容貌、才华都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真想把你藏起来。”秦绾一脸的哀怨。
“噗——咳咳咳。”慕容流雪直接被呛到。
莫问也是一脸的尴尬,王妃,您和王爷的角色是不是反了?
“小心!”猛然间,慕容流雪脸色一变,抓起桌上的一叠玫瑰酥,直接向窗外砸去。
下一刻,李暄和秦绾也立刻分开,顺手掀了桌子。
“哗啦~”屋顶破了个洞,一道穿着普通的灰袍的人连人带剑飞跃而下,向秦绾一剑刺过去。
因为之前秦绾的后退,慕容流雪的距离远了些,当中还隔了张桌子,他不假思索地扯下半幅刚刚挂上用来遮挡夏日午后阳光的窗帘,青色的细棉布匹练一般席卷,缠上了那人的右臂,随即用力一拉,把人往自己这边拽过来。
“找死!”灰衣人在空中不好借力,被拉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剑交到左手一挥,然而……一剑之下,居然没切断普通的窗帘布,不禁愣住了。
“流云飞袖,慕容流雪。”有人提醒了一句。
秦绾扫了一眼从各个地方闯进来的刺客,大约十几人,都穿着很普通的百姓的衣服,丝毫不显眼,她甚至认得其中一个是之前路上碰见过的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小贩,但看到那个和慕容流雪僵持的灰衣人时,脸上杀气一闪而过。
“认识?”李暄问道。
“有仇。”秦绾毫不犹豫地点头,直接指着那人,“慕容,弄死他!”
漏网之鱼……想起唐少陵的伤,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横竖这些人的来历她也知道了,没什么好审问的。
李暄一听就懂,直接道:“杀!不要活口。”
刺客一愣,随后,更多穿着统一制式紧身服的人面无表情地显出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