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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容简没去宋赞设的那个接风宴,他开车去了一趟城郊的墓园。
容简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即使是炎热的盛夏,山脚下的墓园依旧阴凉,夜色下看起来更加森然萧索。容简还没走到墓园最深处,就闻到了空气中刺鼻的味道。
远远地,容简就看到他父母的墓碑前有个黑影,沉沉的夜色里,地上的红光映着墓碑上他父母的照片,空中还有零星的火星——
有人正跪在地上烧纸。
容简朝前走了几步神色一冷,手指收紧,喉结狠狠地滚动了一下。
这个背影化成灰他都认识,是当年那个朝他下跪的肇事司机。
司机跪在地上,把纸钱放进燃烧着的火堆里,口中念念有词:“都是我对不起你们,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要真的有报应,也报应到我身上,都是我的错……”
他声音极其悲凉,烧完纸钱,司机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一转身就对上了站在他身后的人,看清来人的脸时,他整个人一愣,惊惶地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了未燃尽的纸钱上,险些摔倒在地。
是当年那个少年。
容简面无表情,凭着极大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畏畏缩缩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整个人几乎融进浓重的夜色里,就像一个……死神,身上散发的冷意和极强的压迫感让司机呼吸一窒。
“你有什么错?”容简冰冷的声音划破了沉沉的夜色。
司机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声音颤抖着嗫嚅道:“对不起……”
夏日的蝉鸣在耳边鼓噪,盖过了他道歉的声音。
墓园里一时间除了蝉鸣以外再无其他声音。
“醉驾,还是杀人?”容简声音极冷,眼角的锋芒锐利得像一把刚开刃刀,闪着刺骨的寒光。
他话音一落,司机浑身一震,拼命摇头,连着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两腿打颤就要往下跪。
司机两腿一软就被容简一手攥住了脖子,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卡着他的咽喉。司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掐死的时候,身子突然一轻,就被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墓碑前的青石地板上,身下是刚刚燃尽,还带着温度的纸灰,烫得他惊呼了一声。
“滚。”
张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墓园,开车回医院的路上他精神还有些恍惚,握着方向盘的手还不停地颤抖。
这一切都是报应。七年前,他儿子被确诊为肺癌。他四处借钱,但是根本凑不够巨额手续费,他一筹莫展,最后向公司申请补助和捐款。
第二天,他的老板找上了他。
一开始他还以为宋赞是来给他捐款的,他感激涕零,但是宋赞要他开车撞两个人,事成之后他给他儿子出手术费和其他疗养费用,并且会请律师,把他的罪降到最低。
他没有答应,但是他没想到宋赞和他的对话被他儿子听到了,宋赞一离开,他儿子就撕心裂肺地哭喊,哀求“爸爸我不想死”,“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他儿子还那么年轻,他才十六岁。
他动摇了。
良心、道德、法律……这些统统都败给了亲情,这些救不了他儿子,只有钱……
最后他按宋赞说的,在一个雨夜里开车撞死了一对夫妻。
这么多年了,他没有一晚不做噩梦,也从没逃过良心的谴责。
被他撞得冲下大桥的车子、盖着白布的尸体、被雨水冲刷掉血迹的路面、他下跪道歉时面无表情的少年,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他脑海里,成为每晚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在里面时每次从噩梦中醒过来他还能安慰自己他在赎罪了,但是刑满释放后他无时无刻不活在巨大的恐慌和愧疚里,甚至不敢走进这个墓园一步。
真正让他下定决心来墓园给容简父母烧纸的,是他儿子说身体不舒服,前胸和后背都特别疼,几乎下不了床,他带儿子去医院做ct检查——
他儿子肺癌复发,骨转移并脑转移。
看到检查结果时,他眼前一黑,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也是嗡嗡声,连医生说的话都听不清楚了。他知道他自己作的孽最终还是报应到了他儿子身上。
张成抓紧了手里的方向盘,眼前一片模糊。
“张先生,你儿子又闹起来了。”张成刚走进医院就被护士拦住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张成机械地点点头,跟着护士往病房跑。
张成推开病房门,一个玻璃杯子就砸到了他脚下,病床上的张顶立几乎是歇斯底里:“我前胸疼,后背也疼,我是不是复发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被医生叫出去单独聊了之后,他几乎绝望了。
好在他卖房卖车后的钱暂时还够第一阶段的治疗费用,但是,远比之前还要高昂的费用甚至都成了其次,医生说得委婉,但是他知道治愈的希望几乎为零,甚至撑不过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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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事司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墓园,容简眼底冷意陡增,时隔七年,司机的良心发现和愧疚来得未免太过突然。
走出墓园后他就给方挣打了个电话。
几乎是一秒,电话就接通了,方大律师暴躁极了,他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几乎没停——
“容简你终于回来了你还知道回来你再不回来我都要飞去找你了!我都要急疯了宋与歌那智障知道你有儿子的事情后更疯了恨不得天天上门!日我都想给她套个麻袋打死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把你地址给她了!”
“好在宋与歌那傻逼这两天没来我们律所,我找不到女朋友都是宋与歌的锅!”
“那你收了她?”容简声音很冷。
“我吐她一脸你信不信!”
一长串指责后,方挣终于发泄完心里窝的火,想起了正题:“对了,你找我什么事情?”
容简冷静道:“你再查一下张成。”
挂了电话后,容简开车回家。
几个月没回来,空荡荡的房子又恢复了以往毫无人气的样子,即使请了钟点工按时来打扫,整个房子都干干净净的,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容简开了灯,扫了眼客厅,感觉格外空旷,甚至还有一丝……陌生。
他上楼洗了个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瓶单手拧开,仰脖灌了几口,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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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唐圆饿得都眼都花了,她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感觉肚子里空荡荡的,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减肥时一天只喝几小杯酸奶都能撑下去的人了。
唐圆跑去厨房看了一眼,厨房里空荡荡的,什么食物都没有。
“容简!”她蹬蹬蹬跑上楼找容简求投喂,看到婴儿房门口抱着糖包的唐教授,唐圆才猛然想起来容简昨天已经回国了,习惯果然最可怕的。
唐圆站好,揉了揉脸,喊了声“爸爸”。
糖包被唐教授抱着,一只小手扶着唐教授手里的奶瓶咕嘟咕嘟喝着奶粉,另一只小手紧紧地攥着带着浅蓝色礼帽的布艺小猴子。
看五官的分布,是容简做的。
一看到她,糖包眼睛一亮,朝她伸出一只攥着小猴子的小肉手。
“出息!”唐教授听到她喊容简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哼一声一巴掌拍到他闺女脑袋上,正安安静静喝奶粉的小糖包吐出奶嘴,“哇”地就哭了,手脚并用地在唐教授怀里挣扎。
唐教授:“!!!”
他,他就拍了一下,还没拍出声音。
多了个女婿抢他闺女就算了,多了个外孙他现在连动他闺女一根手指头都不行了!
糖包哇哇大哭,唐教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懊悔又心疼,赶紧把糖包递给唐圆。
“糖包!”唐圆接过哭得快喘不上气的糖包,伸手揉了揉他软嫩嫩的脸颊,摸了满手的眼泪。糖包被她抱住之后才调小了音量,抽抽搭搭趴在她肩窝里,肉嘟嘟的下巴在她肩窝一点一点的。
“你哭得好惨啊,要缺水了,来,喝奶!”唐圆把糖包的脸扳过来,把奶嘴重新塞回糖包嘴里,对一旁的唐教授说:“爸爸我去楼下找吃的!”
她说着抱着糖包飞快地逃回楼下,打开冰箱门在里面翻。
最后唐圆一手抱着糖包,一手给糖包拿着奶瓶,嘴里叼着冰凉的三明治回了卧室,她完全不能理解,容简怎么带糖包带得那么轻松!
唐圆把糖包放在大床上,怕他掉下床,她还拿几个枕头和毛绒玩具把他围了起来。糖包喝饱了,一手抓着小猴子,另一只手在玩具堆里找娃娃宠幸,整个包子开心极了。
唐圆看了眼时间,趴在床上边吃三明治边给容简发消息,她在手机里找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表情,干脆自己做了一个——
糖墩儿:
她把表情发过去后,很久都没收到回复。
睡觉了?
容简没睡觉,就是看到唐圆发过来的表情,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差点被水呛到。
她的表情……
是睫毛上挂着眼泪嘟着嘴巴要哭不哭的糖包,糖包头上顶着一行大字——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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