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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里,彩娥面对着墙角跪着,可怜兮兮。
福禄看着心里不落忍,拢着双手道:“你主子也是的,病急了乱投医,让你干这种事,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须知历来宫女子自荐枕席,没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就算帝王前脚肯要了你,贪个一时高兴,回头也一定认定是一时糊涂,你呢,却是回不去了,得须从宫里最低级的妃嫔做起,然而再被想起来不知是何年何月。我知道你忠心,你主子让你做你没有不答应的,但你也该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你何苦来哉!”
彩娥哽咽道:“福禄公公,我知道您是好人,宫里的人都说您最肯帮人,也最有门路,您知道我的事情,我一点不奇怪,也不想瞒您。的确是主子是让我这么干来着,您也许认为她自私,可我是她的奴才,她就是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得去,更何况,这次也不能全怨主子……”彩娥的声音越来越低,嗫嚅道,“因为我是自愿的。”
彩娥涨红了脸不敢看福禄道:“我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宫女嘛,下等人,可下等人也有七情六欲,我喜欢陛下,我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但我是真的喜欢陛下,并不是一味的想要攀龙附凤才答应了主子的要求。”彩娥吐了口气道,“我不但答应了,我还很高兴主子肯给机会让我这么干。您肯定觉得我傻,可我有什么法子?我大部分时候我就在值房里无所事事,每天只有一时半会儿能见着陛下,一见着他我就觉得我的精气神都来了,尽想讨他欢心,这是本能,我克制不了,一见不到他我就想的脑仁都疼,一整天打不起精神。”彩娥说着说着又开始哭,哭了一会儿,止住道,“我也知道我犯贱,这么样的送上门,不自爱,陛下唾弃我是应该的。”
福禄轻咳一声,彩娥见他良久没有回应,忐忑的回过头去,竟见到李永邦站在勤政殿的门槛那里,正抬腿要进来,她吓得一个瘫软,险些昏过去。她今夜已冒犯了陛下,刚才那番话那么大胆,陛下不是全听着了吧?
李永邦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只自顾自的进去,身上都是水,一路走,一路滴,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水痕。
福禄向她使了个眼色道:“你这个司帐怎么当得!没见着陛下浑身湿透了嘛,赶紧张罗人替陛下洗漱啊……”
“啊?”彩娥愣愣的张大了眼睛,加上圆圆的苹果脸,愈加显得无辜。
须臾回过神来后,偷偷觑了皇帝一眼,不敢贸然行动,直到小太监们合力把浴盆送进了后面的澡间,李永邦站了起来,在福禄的一再催促下,彩娥才赶紧上前去,怯怯的替李永邦除去了湿哒哒的外衣。
男人精壮结实的胸膛露出来,彩娥的脸刷一下红了。
福禄见状,赶紧把一群太监都赶了出去,看似严厉的吩咐她道:“你好好服侍陛下,否则明天就罚你在墙角跪一天!”
彩娥弱弱道了声‘是’,不敢再胡思乱想,垂头规规矩矩的伺候李永邦沐浴。
他闭着眼,沉在木桶里,如老僧入定般,若不是睫毛偶尔还会动一下,胸膛起伏着,几乎以为是一尊雕像无疑。
卸掉了金冠,彩娥拿了栉巾轻轻擦拭他的肩膀,又仔细的分开他湿的黏起来的头发。
水汽蒸腾,四围一片烟雾弥漫,李永邦缓缓的睁开眼道:“你刚才说的那番话都是真的?”
彩娥的手一抖,吓得咬住下唇,半晌才‘嗯’了一声,哆哆嗦嗦道:“回陛下,是真的。”
“你说,喜欢一个人就想整天都看着她,一看见她精气神都来了,尽想讨她欢心,一看不见她就想的脑仁疼,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喜欢你,但就是克制不了,对吗?是本能!”
“是。”
“你还说这样送上门是犯贱,不自爱,活该被人唾弃,对吗?”
彩娥难过的道‘是’,果然她刚才说的话陛下都一字不落的听见了,现在还要来揭她的疮疤,她顿时眼里热泪滚滚,顺着两腮流了下来。
李永邦长叹一声道:“是啊。你一个姑娘都看的比我透彻,为什么要这么犯贱呢。”
彩娥猛的跪下来,痛哭道:“奴婢知道陛下瞧不上奴婢,但是陛下龙精虎猛,没得白白虚度了光阴呀,还憋坏了身子,无论如何,就请陛下赏了奴婢吧。任何后果,奴婢自愿承担。”
李永邦看着她无奈的一叹:“完不成任务,你主子会拿你怎么样?”
彩娥不知道他说什么,但尽可能的博同情是没错的。
李永邦的手原本搭在木桶上,转而搭在了彩娥的肩上:“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同病相怜。”
彩娥纳闷不解,完全不懂陛下在说什么,但不要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罢,她抬起头,迷蒙的双眼定定的看着他,一片氤氲水汽里,男人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翌日,从未央宫传出消息,司帐上的彩娥被封为依人,阖宫皆惊,纯嫔向裴令婉打听此事,裴令婉只是摇头。裕贵人和关婕妤也被蒙在鼓里,关婕妤道:“难怪陛下那么久不来后宫,敢情是在前头藏了一个。”裕贵人道:“算了,陛下既下旨册封了她,可见就是撂手了,再喜欢,她的福分也铁定到此为止。”关婕妤却还是一肚子气,扬言以后见了她非要好好的整治那狐媚子不可。唯独仪妃她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意料中事。”华妃亦不例外,似乎已经看开了。
人没多久就由福禄带着亲自送到了皇后那里,请皇后的旨,皇后本来打算一样是太后的人,兰林殿又那么大,彩娥和陆碧君住一起刚好。张德全也给彩娥道了喜,一并给她安排了三个丫头,阿菡,幼蝉,苓子,都是尚仪局刚出来的,办事麻利不用说,就是胆小,还没服侍过人,认生。
陆碧君嘴上是答应了皇后,暗地里其实很不悦,彩娥是什么东西?那是服侍陆燕的贱婢,见着她还得喊她一声‘小姐’‘小主’,才多久的功夫,就和她平起平坐?!谁能咽得下这口气!所以等彩娥她们到的时候,便故意把人拦在外头,陆碧君的丫鬟指着彩娥,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下贱婢子,好没有眼色,不知道此处是我们小主住的地方?竟也敢乱闯!速速报上名来,是哪个宫的,叫你家主子来把你领去,省的跟个野狗似的乱窜,没一点儿规矩。”
彩娥气的浑身发抖,阿菡上前道:“姑姑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小主和你们小主是一样的,都是依人。咱们小主是奉了皇后的旨意过来的,姑姑您怎么能随便赶人走呢,还指桑骂槐的,到底是谁没有规矩。”
“跟我谈规矩?”陆碧君在侍女的搀扶下从里屋慢悠悠踱出来,旋即一个侍女赶紧在门口摆了一张梅花交椅,陆碧君正对着大门坐下道:“这里我说了算,我可不认得什么依人,我只知道,哟,这不是太后跟前的丫鬟吗?什么时候竟冒充起主子来了?真论起来,既是太后的丫鬟,那便也是我的丫鬟,敢和我论辈分,论规矩?”
对门是披香殿,丽嫔和丫头们逛完了园子在插花,听见了外面吵吵嚷嚷的,实在看不下去,便走出来道:“今天陆妹妹好兴致啊,在宫门口调理人呢。”
陆碧君忙起身见礼,道:“嫔妾参见丽嫔娘娘。”
丽嫔‘嗤’的一声,眼角瞥向别处道:“本宫哪里敢当,陆依人好大的口气,这里是你做主,本宫不过是路过的,就看个热闹,可不敢多管闲事。”
陆碧君得意一笑,别说是她和太后一样姓陆,就是凭她现在跟着皇后,宫里也没谁敢给她上眼药。然而她还没得意多久,丽嫔便道:“但是论规矩,本宫在宫里呆的久了,不敢说十拿九稳,起码跟着陛下和主子娘娘,那是绝对分的清到底谁才敢在这宫里称呼自己为‘主子’,且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湘依人虽然和陆依人一样同为依人,不过她身上有陛下的封号,真计较起来,陆依人还当同她行礼才是,更何况她奉了皇后的旨意住进兰林殿,敢问陆依人你适才大呼小叫教训的究竟是哪个下人?”
陆碧君面上一阵尴尬,丽嫔不等她回答,便冷哼一声向彩娥道:“本宫一个人住披香殿说起来也很寂寞,湘依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就等本宫去向皇后禀明,你过来披香殿与本宫同住何如?”
彩娥福身道:“谢丽嫔娘娘,只是如此一来,便有劳丽嫔娘娘了。还是由嫔妾去回了皇后主子吧,陆依人说的也没有错,嫔妾是宫女子出身,估摸着陆依人还没得了消息,所以才与嫔妾说道说道,叫丽嫔娘娘误会了。”
陆碧君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仗的不单单是家里的势,还在于彩娥这种卑躬屈膝的态度。
丽嫔落个自讨没趣,瓮声瓮气的道了声‘随你便’,便在侍女的搀扶下回了宫,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道:“树大招风死的快,这个姓陆的这么横,谁也不放在眼里,本宫就看她到时候落得个什么收场。”
彩娥最后住进了钟粹宫,俗话说,宁*头不做凤尾。彩娥就是这种人,她情愿去钟粹宫那种繁杂人等多出入的地方呆着,也好过和陆碧君同住。钟粹宫那里都是与她差不多位份的人,没那么多比较,且宫女又多,她进进出出,遇上从前认识的人,还能挣个脸面。省的和陆碧君同一屋檐下,她都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好。反正一定不自在,因为不管她今天是什么身份,哪怕她当上嫔,当上妃了,她看到陆碧君也还是打从心底里觉得低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