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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露只得藏起一粒棋子在袖子里,李永邦找不着,棋便下不成,上官露摸了摸鼻子道:“天地良心,说我索贿,我犯得着吗,我那么有钱——”说着,把手指向凝香这个活生生的例子道,“她都输了十年的俸银给我了。”
李永邦看着凝香笑出来道:“棋艺就这般差吗?”
凝香苦着脸道:“奴婢劝皇上,千万别和娘娘赌银子,输了别的什么都好商量,输了银子可要不回来,娘娘属貔貅的。”
李永邦朗声大笑起来,刮了一下上官露的鼻子道:“你这么坑底下的人的银子吗?只进不出的,以后谁给你卖命?”
上官露不以为忤,晃了晃脑袋抱了明宣放在自己腿上,一众人围在一起,加上明宣咿咿呀呀的,倒也其乐融融,毫无芥蒂的样子。
张德全在宫里一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看到眼前这只碧玉镂雕牡丹纹花熏就知道是陛下原来放在未央宫的,心里立刻明镜儿似的,但还是故作不知的向李永邦道:“陛下,搅了陛下和娘娘饮茶的雅兴,但是请陛下看看,这只花熏和铜镀金转花自鸣过枝雀笼钟,似乎……并不在永乐宫应有的物件之列。”
李永邦挥了挥手,不耐道:“那是朕鸾仪殿的摆设,朕亲自拿过来送给皇后使的。”
张德全道了声‘是’,转身又进去忙,从厅堂到内殿、隔间乃至大殿两旁下人们住的庑房也没有放过。
末了,带了两个小太监到皇帝跟前,把手里的册子呈上御览,一边道:“回禀陛下,按陛下您的吩咐,奴才已经彻底清点过永乐宫的一应所有物品,并无不该有的东西。”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把册子交还给张德全,正要开口让他走人,上官露却开口道:“张公公没查出来,可能是因为张公公是内侍局的人,日理万机,疏忽也是难免的,但本宫却不敢买这个万一,而今有人检举本宫索贿,正好陛下在此处,当可做个见证,本宫不把这里掀个底朝天查清楚,本宫心里总是不踏实,还有劳张公公再帮忙一道看看。”说着,站起身来,广袖一拂,吩咐凝香和逢春:“你们两个是本宫身边最信得过的人,本宫现在就把差事交给你们。”
“有人说本宫索贿,人是张嘴一说,本宫却要担天大的风险和不明不白的怀疑,所以你们两个今天务必要替本宫把永乐宫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搜一遍,特别是自己人。”上官露眼风往宫女们站的方向一扫,凝香立刻明白了,上官露道:“不要以为家里有耶娘和兄弟姐妹的就嫌疑最大,家里有人的固然容易遭人拿捏,但换个角度看,有家人等同于有倚仗。咱们大覃的宫女向来都是良家出身,经过一层一层的筛选,这个过程张公公最清楚不过。”
张德全侍立在一旁答‘是’,上官露又道:“可见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一个人就能把自己卖身混进宫来的!姑娘们进宫为了什么?耶娘送你们进宫图什么?不就是盼将来有一个好名声,出嫁的时候底气不一样。”
逢春道:“娘娘说的是。”
上官露点点头:“这就好。本宫记得你和凝香一力负责安排她们所有人的分工活计,你们好好思量思量有什么可疑人物没有?——那种单枪匹马的一样可疑,正因为茕茕孑立,身无长物,更可能为了一些金银财宝铤而走险。总之,不能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凝香垂下眼睑,肃然道‘是’,逢春更是拉长了脸,两人麻利的把一众宫女拉到檐下,由凝香负责搜身,逢春去她们的值房,张德全检查宫里的小太监,不多时,张德全最快来回来道:“娘娘管理得当,小太监们并无不妥之处。”
紧接着是逢春,值房是张德全之前就搜过的,她再去看了一次之后得出和张德全一样的答案。
倒是凝香那边有意外的收获,凝香让福全和宝檀两人一块儿把一个宫女反剪着双手背在身后送到了帝后的跟前,再从后面一推,那人噗通一声跪倒,披头散发的,形容无状。
凝香道:“叫主子们受惊了,这人是膳食上的丫头,叫如琢,奴婢在她的发髻里发现了两千俩的银票。”
“两千俩?”李永邦咋舌,“一个丫头哪里来那么多的银子。”
如琢居然还哭丧着脸对李永邦道:“陛下明鉴,这些银子都是娘娘赏的。奴婢冤枉。”
上官露哼笑一声:“娘娘赏的?哪个娘娘啊?”她俯身用手抬起那宫女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你啊,如琢……本宫记得,和谦妃宫里的如秀,仪妃宫里的如霞一样,如字头的,是内侍局送过来的。张公公,你可认得?”
“奴才记得。”张德全回道,“是内侍局出来的,特别是分拨到各宫各院的时候,都是奴才签地字盖地章,奴才多少有印象。但调&*教她们的人是钟粹宫的锦葵姑姑,锦葵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行事稳重,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本宫也觉得问题不可能出在锦葵和张公公的身上。”上官露望着如琢眯眼笑,“你还没回答本宫的话呢?你说是娘娘赏的,哪个娘娘啊?好大的手笔,你说的不会是本宫吧?”
如琢咽了咽口水,眼珠子不住的转悠,上官露轻笑一声,道:“看来咱们的这位如琢姑娘还需要时间思考一下本宫的问题才能回答。”一边侧头问凝香,“你是怎么发现她有异常的?”
凝香道:“丫头们有丫头们统一的着装,娘娘跟前再得宠的也不能打个那么花俏的髻吧?更何况还是在伙房里当值!其他几个都一根麻花辫,了不得尾巴上再结一根穗。她整的那么隆重给谁看啊?这不是心中有鬼是什么。”
凝香这话激到了如琢,如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梗着脖子道:“可不就是娘娘您嘛。”
上官露‘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说,本宫给了你两千俩?那既然是本宫赏你的,也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你何必把银票藏在发髻里?难道本宫早就知道陛下要来查?”上官露停了一下,一改和颜悦色的态度,一字一顿道,“亦或者你从开始就知道这两千俩有问题,不能让人知道。”
如琢噎了一下,旋即道:“娘娘您贵人事忙,可能忘记了,您之前夸奴婢的手艺好,陛下每次来用的膳食都是奴婢打理的,您特地赏了奴婢两千俩,要奴婢依着陛下的喜好。”
上官露听了一愣,旋即用袖子掩着嘴,风情万种的望了李永邦一眼,嘻嘻笑了起来。
李永邦一脸的无奈,天晓得他有多苦啊,这种话说出来旁的人听着不觉得有什么,他怎么会谁信啊?上官露会像其他妃嫔那样在意他的喜好?还让底下的宫女安排他的膳食?这不是天方夜谭嘛!
他哪回过来不是上官露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一来,他是皇帝,有御膳供应,二来,皇后的小厨房再精致,皇后也不可能拨两千俩给一个宫女让她好好做菜吧?这谎撒的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李永邦盛怒之下,一个茶盏砸下去道:“荒唐!蝼蚁贱婢竟敢诬陷皇后!来人呐,拉到天街上去打到屁股开花再丢出去,生死由命!”
如琢抬起头,慌张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匍匐在地,啜泣道:“娘娘,娘娘开恩,奴婢为您尽忠,您可要救救奴婢。”
上官露看着自己刚用凤仙花汁染过的指甲,曼声道:“你为本宫尽忠?笑话!你不知道为谁尽忠呢,你既对你主子那么忠心,那就让你的主子来救你啊,这时候倒想起本宫来了?本宫难道还嫌被狗咬的不够多吗?如琢啊如琢,你太高估本宫了,本宫气量小,心胸狭窄,眼底揉不进沙子,更何况你这种借着我永乐宫的名义藏污纳垢的,本宫一律不会放过,当然了,若是你愿意给本宫交待出这两千俩银子到底是从何而来,本宫或许还可以考虑给你一线生机,你觉得怎么样?”
如琢伏地思考了那么一会儿,半晌抬起头道:“奴婢愿意交待,请娘娘留奴婢一条贱命。”
“好。”上官露拊掌道,“本宫一言九鼎,陛下在这儿,张公公也在这儿,你若肯吐露实情,本宫保你一条命。”
如琢点头如捣蒜一般不停的唠叨着‘谢娘娘不杀之恩……谢娘娘不杀之恩…..’,随后颤着嗓子道:“这两千俩……是……是华妃娘娘给奴婢的。”说完,以头顿地,再不敢抬起来。
“华妃?”上官露蹙眉道,“你说谁?华妃?”
“是。”如琢小声嗫嚅道,“是华妃娘娘命她宫里的绿珠姑娘亲手交由奴婢的,奴婢向天发誓,绝无半句假话。”
“她给你那么多银子干什么?”上官露不解道。
如琢深吸了一口气道:“华妃娘娘要奴婢留意皇后娘娘您的一举一动,然后寻机会向她通风报信。奴婢按着她的旨意做,华妃娘娘打赏奴婢的。”
李永邦傻了。
华妃?
华妃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陆耀贪污指控皇后索贿,皇后宫里搜到的赃款竟是从华妃宫里流出来的,李永邦不禁陷入了沉思,也就是说华妃和太后勾结了吗?因为华妃的银子只可能有两个来历,一,太后与华妃沆瀣一气;二,银子从她的兄弟肖恒处得来。
上官露莫名道:“华妃要打探本宫的起居作甚?”说着,怫然道,“如琢,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莫要再血口喷人。”
“奴婢没有血口喷人。”如琢不住的磕头道,“皇后娘娘明鉴,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奴婢在皇后跟前找不到站的位置,娘娘喜爱凝香姑娘和逢春姑娘伺候,把奴婢打发到了膳食上,奴婢没有什么领赏的机会,想着将来出宫,两手空空未免吃亏,华妃娘娘这个时候着绿珠来和奴婢商量,说是只要奴婢做的好,不单会有赏赐,将来还把奴婢要到重华宫去,在跟前伺候她,奴婢……”如琢哭道,“奴婢一失足成千古恨,请娘娘恕罪。”
上官露深深叹了口气,为难的按住额角。
李永邦替她道:“你觉得皇后打发你到膳食上去是冷落了你?”
“你有没有想过,皇后要不是信得过你,就不会把你放到膳食上!谁知道哪一天好像你这样贪婪的奴才会不会受人唆摆往她的膳食里下毒?”李永邦冷着一张脸,“你说皇后冷待了你,其实皇后是信得过你,可惜了,你不是个经得住使唤的奴才。皇后信错了你,宫里也没有你要寻的前程。”
“张德全。”李永邦吩咐道,“今儿你就把她带回慎行司去。死罪固可免,活罪却难逃。若是熬得过慎行司的刑罚,脱了一层皮,你便出宫去,好自为之。若是熬不住死在里头了,你也没什么好怨的,要怨就怨你自己眼皮子浅。”
如琢愣了一下子,旋即哭天抢地的喊道‘娘娘救我’。
上官露吃惊的看了一眼李永邦,李永邦站起来不耐烦的朝宝琛挥了挥手,示意侍卫赶紧拿人。
几个太监于是上前一起用破布塞住了如琢的嘴巴,跟着把她给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