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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罩的红光褪去了,日光很快就照满了大地。
龙大龙二送完了太阳,又带着既明匆匆回到了那片泥沼旁,停在云中往下观望,神仙们夜以继日,仍在封印此处。
泥沼宽广的范围缩小了许多,既明看得不耐烦,在车驾上蹦了两下:“父亲母亲怎么还不回来!”
龙大龙二无言,当时风衷和曦光去追那煞气,它们俩为了保护既明安全,不让他跟过去,就安慰他说只要封印好这里父母就会回来。
现在好了,太阳都送上天了,泥沼没有封印完,也没见到曦光和风衷的人影。
它俩不说话既明就更不开心了,扒着车驾扶手望着下面,那泥沼里的血水翻滚不息,他看得心烦,忽然就跳了下去,身躯里分出了四个小家伙,分落四方神柱,他浮居中央,五人合力,照着泥沼齐齐拍下一阵神力。
泥沼忽然像是得了感应一般,聚拢缩小,直至当中,地面下陷,掩埋了下去,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地面露了出来,仍然荒芜,但泥沼已经完全消失了。
神仙们诧异不已,仰头看着上方这五个小小的身影,彼此间交头接耳,不愧是东君借由种神的蓝玉瓶留下的后嗣,连多重身都继承了,神力果然深厚。
议论到后来又难免有些泛酸,种神被东君独占了,可天界什么时候能有后啊,他们也想留个优秀的后嗣啊!
既明收拢了分.身,威风凛凛地回到了车驾上,立即引来龙大的称赞:“小东君真厉害!神仙们半天都没压制住,你居然一招就解决了,不愧继承了东君的多重身。”
龙二却若有所思,盯着下方道:“怎么感觉那泥沼好像与小东君有些关联一样,一触到他的神力就听了话一般退下去了。”
龙大挑了一下胡须:“小东君的神力承自东君,那一定是因为东君和种神除了那极魔邪物了吧。”
既明一听它提及,又急了,跳到它身上摇着它的龙角晃悠:“这里封印好啦,父亲母亲呢?你们骗我!”
龙大被晃得头晕,胡乱朝远处一指:“就快来了,就快来了。”
既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迫不及待地就飞身而去。
龙二气得甩了龙大一尾巴,赶紧追了过去,不知追出多远,既明可算停下来了。龙二当先追上他,就见他盯着远处古怪地看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里有一片笼罩的红光,正在渐渐淡去,看起来正是之前在那煞气上见到过的光亮……
阳光扑头盖脸照了一身,青玄终于能动了,面前的景象渐渐明亮起来,再也没有什么煞气形成的漩涡,青离摔在前方,赤血染透了青衣。
她急急忙忙跑过去,脚一动才发现自己双腿早已麻木,摔倒在地,手心都蹭破了,也顾不得擦一下就冲了过去,抱起他时浑身都在发抖:“青离……”
风里传来呜咽声,青玄转头看了一眼,涂山秀秀就在她斜后方的不远处,怀里抱着人事不省的涂山奉。
忽然涂山奉动了一下,涂山秀秀手臂一紧,托着他的脸轻轻拍了拍:“你醒了没有?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涂山奉睁开了眼睛:“真死了也要被你吵活了……”
涂山秀秀“哇”地一声,竟然哭得更厉害了,涂山奉只好强撑着坐起来哄她。
青玄揽紧了青离,也想跟涂山秀秀一样大声地喊他,也想大声地哭出来,可是最后只能默默地掉眼泪,泪珠吧嗒吧嗒地全落在了青离的脸上。
“烦死了……”青离抬手抹了一下脸,睁开了双眼,眉头还紧紧锁着。
青玄怔在当场,一下抱紧了他,紧紧箍着他的脖子,眼泪又落进他后颈里去了。
“你想勒死我不成。”青离有气无力地扒了一下她的手,青玄却不肯松开,只好作罢。
他喘了口气道:“那邪物是如何压制下去的?”
青玄愣了愣,这才松开了他:“我也不知道。”
头顶两条青龙飞了过去,前面那小小的黑色身影竟然飞的比两条龙还快,不是既明是谁。
青离看了一眼,朝他们前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种神和曦光应该在那里,我们去看看。”说着就要站起来。
青玄赶紧扶住他,那边涂山奉搭着涂山秀秀的肩头走了过来。彼此都已筋疲力竭,所幸涂山秀秀还能招来云头,扶着他们登了上去。
乘风而去,没多久就看到了那个高大的巨人,他站在那里就如同耸立着一座山头,肩膀上趴着昏睡的穷奇幼崽,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风衷站在他的前方,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天.衣上的血迹和灰尘都化为了飞灰,浑身涤荡一清。身姿绰约,衣带当风,却好似塑像,一手持着龙桑杖,一动不动。
头顶两声龙啸,面前一下扑过来一个小身影,抱住了她的腿:“母亲,我把那个血池子埋掉啦!”
风衷低头,看见既明仰着小脸巴巴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夸奖。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明转着头看来看去:“父亲呢?”
风衷默不作声,盯着他身后,黑绿的藤蔓结成了封印,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青玄等人从云上一走下来就看到这幅光景。
青离挣开青玄的搀扶,抚着胸口走过来,看着风衷:“听闻极魔邪物要夺取曦光的多重身,难道是他用自己的多重身融合了这邪物?”
涂山秀秀捂着嘴惊呼了一声,龙大龙二从半空一头栽了下来,惊慌失措地扑到了封印前,瞪着圆眼看着风衷:“种神,这是真的吗?”
风衷的手指摩挲着龙桑杖,仿佛曦光手上的温度还在,眼睛盯着那封印:“没关系,他会再回来的。”
“……”众人震惊默然,这话便是默认了。
龙大龙二呆呆的,竟有些无措。
既明已经懂了,扑过去抱着封印,眼泪汪汪地看着风衷:“我想要父亲回来……”
风衷看着他和曦光相似的容貌,宛若钝刀割过心头,却奇怪地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心口顿空,竟还能牵了牵嘴角,走过去拉开了他:“我说过了,父亲会回来的。”
既明的小手擦了擦眼泪:“那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
“生机复苏之时,他就会回来了。”风衷拾起封印,轻轻抚了抚,从怀里取出乾坤袋,收了进去。
既明憋着没再哭,他觉得母亲不是龙大龙二,肯定不会骗他,父亲一定会回来的。
风衷转身在面前扫去一阵生气,面前的诸位都或多或少恢复了些精神。她微微颔首,牵着既明转头离去,所过之处,脚下开始生长出嫩芽绿草。
涂山秀秀想追上去,被涂山奉扯住了手臂,摇了摇头。
谁都看得出来种神正忍着,何必再去追问,徒惹她伤心罢了。
风衷回到汤谷时已经是黄昏,不合关山峰上曦光以神力变化出的那间宅子已经消弭。她牵着既明站在山峰上,看着黄昏里安安静静的栅栏院,大家正安然地忙碌着。
转头极目远望,远处东海上升起了十九座甘山,已经靠海岸很近,能看见一身蔚蓝的甘渊神女正望着这里,身上再也不见若隐若现的煞气缠绕了。
风衷蹲下身,手指抚过既明的双眼,他眼眶上哭出的红肿立即就没了。
“祖母一定是在等我们去告诉她极魔邪物的事,你去陪着她好不好?记得告诉她,父亲一定会回来的。”
既明乖巧地点点头,转头朝东海跑了过去,脚步凌空踏在风上,快如闪电。
风衷朝一路跟随的龙大龙二看了一眼:“你们也去吧,我要去四处恢复生机,不能时刻陪在既明身边,有你们在,也能盯着他做个好东君。”
两条龙皆是一愣,龙大当场就嚷嚷起来了:“种神不是说东君一定会回来的吗?为何说的好像东君的位子要被取代了一样,他还没死呢!”
风衷冷冷地看着它:“我说他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龙大顿时噤声,竟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龙二瞪它一眼,朝风衷低了低头,转头追着既明去了。
龙大赶紧跟了上去,飞出去老远龙二才训它:“你傻是不是?种神还能害了东君不成,你那话是在诘问她不顾东君吗?”
龙大吸了吸鼻子,语调有些像哭:“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担心东君,毕竟那是极魔邪物,要怎么让他回来?回来的还是东君吗?我……”
龙二心里烦闷,又甩它一尾巴:“别嚎了,到东海了!”
龙大只好忍住了。
天快黑了,一天一天过得如此迅速,唯一不会改变的便是这时间的脚步了。
风衷摸了摸怀间的乾坤袋,左手托着蓝玉瓶,右手持着龙桑杖,迎着昏暗的天光行走在茫茫荒野中,脚下一点一点弥漫出生机,柔弱的细芽在风里微颤。
穷奇的伤势已经被她处理过了,现在好多了,只是还没什么精神,跟在她身侧,圆滚滚的身子走走停停,眼光时不时往风衷身上飘。
小黑脚步大,走得更慢,几乎是一步一顿。
风衷忽然停了下来,扭头问了一句:“小黑,怎么你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与我说过话呢?放心,我挺得住,还不至于难过到话都说不出来。”
小黑的脸在天色里看来愈发黝黑了,他垂着眼没看她:“小衷,我是傀儡啊……”
傀儡怎么会不知道饲主的心绪呢,何况他还跟了她那么多年。她是女娲大神膝头明珠,委以重任的种神,哪怕刚刚经历生离死别也要继续自己的职责,但心里又岂会好受。
风衷没有接话,顿了顿又往前走去。
没两日他们就到了雷泽地界,沼泽地带一接触到风衷的生气便水草丰美,远处凡人遗留下的残垣断壁在阳光下竟多了几分宁和安然。
小黑终于又回到家乡,有些舍不得离开,风衷立在当初与曦光待过的那处墙根旁,手指抚了一下怀间:“就在这里过一晚吧。”
墙根其实都快倒光了,风衷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倚着墙坐下,生了堆火,看了一眼穷奇,它趴着没动,却盯着火苗看着,也许是在思念曾经上面滋滋流油的烤肉,她却满脑子都是烤肉的人。
小黑去四周转了一遍,回来时手里携着个陶罐,但巨人族的陶罐对其他人而言简直如同缸一般大小。
他坐在墙外,即使如此还是像是座高楼一般。
风衷没有在意,直到鼻间传来浓郁的酒香,转头看去,才发现那陶罐里装的是他们巨人族藏的好酒,小黑就坐在墙外独自慢慢喝着。
风衷站了起来,手一摊幻化出只碗,走过去就着陶罐舀了一碗,朝他端了端:“曦光曾说战毕与你同饮,怎能让你独饮呢?我代他喝吧。”
小黑怔了怔,他一路憋着话没敢戳她的伤疤,但想起这里的藏酒确实是因为东君那番话,如今被她点破,心里不觉有些难受,抱起陶罐碰了一下她的碗,仰头饮了一大口。
一醉解忧,醉倒时漫天星光。
小黑半睡半醒,看到风衷蹲在半塌的墙头上,手里捧着封印,嘴唇轻轻翕张,在嘀咕着什么。
“小衷,你在说什么?”
风衷看了他一眼,映着星辰的双眼里满是迷离的醉意,口齿却很清晰:“我说我诞生在天地劫难之时,苏醒又是在天地劫难之时,做过神也为过人,成了仙也险些入魔,经历过百种,对得起苍生,却独独对不起一人……若我能苏醒在人间繁盛之时,也许可以丢下身而为神的职责,将对这尘世的爱都给那一人,一分一毫也不撇出去。只给他,就给他。这千载万世的喜怒哀愁都与他同享,这三界红尘的山水都和他共去……”
她忽然收了声,抱着封印,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女娲大神教她爱这浩瀚人世,可这世间怎能缺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