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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妖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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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妖邪3

    景期不仅是他前世的名字,也是景繁生筑基以前的名字。

    重明山的风俗习惯与其他宗门相差无几,筑基以后被收做内门弟子会被重新赐字。而他从小就在重明山长大,也早早地就筑了基,那年正好赶上“繁”字辈,被赐了“生”字,于是他的道号便变成了“繁生”。

    有了道号以后世人便都叫他“繁生道长”或者“景真人”,倒是没有人会去喊他本来的名字了。久而久之,景期这个名字也逐渐被人遗忘。

    哪怕是他自己都不大记得了。

    毕竟景繁生几岁以前的事情他干脆就没经历过,如今他也已经是六七百岁的年龄,就连上一世的记忆都没剩下多少,更何况是这个名字。

    后来重明山被血洗,他所有的师尊、长辈和同辈几乎都已经身故,景繁生从没想过还会有谁记得他原本叫什么。

    颜萧然叫他景期而不叫景繁生,大概是不想大庭广众的叫破他的身份,其中寓意为何,景繁生来不及多想。

    他仍是震惊在萧然君这一声叫的,语气未免太过肯定了些。

    强行把自己的心神拉了回来,景繁生眼珠一转,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萧然君的目光还是一动不动。

    景繁生被盯得有些发毛——这人是不用眨眼睛的吗?

    他又做出一副从迷茫到恍然大悟的样子:“无量剑的宗主……原来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萧然君!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颜萧然的修为如今已经远在他之上了,这么近的距离,自己几斤几两对方必定能看得出来。江湖人的辈分通常都是按彼此修为高低定的。这般想着,他便干脆用了晚辈见到前辈大能的礼节,将两只手扣在一起,样子有点滑稽的作了一揖。

    只是颜萧然还没等他弯下腰呢,就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右手的手腕儿。

    不仅仅是握住,他四指按压在脉门上,突然将那只手腕翻转了过来,手心朝上地暴漏在空中。

    景繁生似乎被吓了一大跳,但也任由颜萧然抓着他,一副完全不敢反抗的样子。

    颜萧然终于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了。他竟是以常人肉眼可见的幅度凛了下神色。

    景繁生见状,忽然就觉得如果继续追究下去势必会引来好些麻烦。他连忙有些慌张地说:“哎呀,小孩子打仗不用当真的,连灵力都没有用上,这点儿小伤过两天就好,这次不如就这么算了吧!啊?哈哈哈!”

    说着就从颜萧然的手中把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回身拍了下景十一,怒道:“还看什么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拍完了人,便拉着十一头也不回地跑了。

    颜萧然还保持着那个握着他手腕的姿势。

    身后的几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萧然君为什么要把那人放跑。

    最后还是曾经在宗门内被萧然君亲口夸奖过的美少年柳亦踪上前问道:“宗主?缘何放那人离开啊?”

    颜萧然缓缓地用四指摩挲了下自己的掌心,在外人看起来就是微微握成拳头的样子。

    只是旁人并不知道,那掌心处有一道白色突起的疤痕,摸起来十分明显。

    听见别人叫,他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地将那只手放下。

    萧然君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深黑色的眸子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

    不是他。

    这个人也不是他。

    ###

    景繁生拉着十一一路头也不回地窜进了市集人流多的地方。

    他一边走一边骂,完全想不明白这会儿明明应该在魔界的颜萧然怎么又突然跑到幽州城里来了,更想不明白为何这大马路上全是男人,颜萧然就偏偏认出他来了?!

    他对自己的丹药有信心,在容貌上绝不会露馅。

    就算颜萧然知道他有易容丹,就算他已经认定景繁生一定是换了容貌了,可他怎么就单单认定了自己就是景繁生?

    ……他该不会满马路抓身形像的人,都要问问人家是不是叫景期吧?!

    想到这儿景繁生气愤之余又有点小得意。

    幸亏他机智,没有躲开颜萧然探他的脉。

    毕竟现在自己的身体与从前迥然不同。看萧然君的神情和举动,现在他应该一定不会再怀疑自己了。

    哈哈哈!

    景繁生拉着景十一,一路冲回了客栈。

    刚关上门,景繁生便点着十一的脑袋道:“你你你,你简直要气死你爹我了!”

    景十一不为所动,兀自坐在桌子边上。

    “我不是告诉过你那些人是无量剑的么!你怎么还去招惹他们?”

    十一依旧不说话,只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看着他。

    景繁生伸手将他的面具扯下来。

    这面具除非主人愿意,否则就是有人去摘也摘不掉,所以方才打斗的时候这张面具还好好地挂在十一的脸上。

    当然,这张面具也就是个灵器而已,如果是颜萧然那样修为的人还是可以一把扯去的。

    但如今景繁生能摘下来,则是因为十一并没有反抗。

    景繁生看着那张布满青青紫紫的小花脸叹气。虽然知道只是皮肉伤没什么事,但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盒小膏药瓶扭了开。

    十一一动不动地任由景繁生给他抹药,就算疼也不出声。

    这药膏见效很快,但就是刚刚抹上接触血液的时候会有十分强烈的刺痛感。

    景十一强行忍着不发出声音,但眼睛里还是疼得自动生出了泪水,蓄在了眼中还没流下来。

    景繁生不禁下手更加轻柔了些,他放软了语气,但依旧严厉地问:“你到底为什么和那群人打起来?景十一你长能耐了啊,都敢在这城中招惹别人了。”

    “他们骂你。”景十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他们一直在骂你。”

    景繁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我不是说没什……”

    他的声音顿住。

    这小孩竟然还真哭了。

    十一懂事了以后就没怎么哭过……景繁生最不会哄人,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可你明明没有做那些事!你明明没有去劫镖!”景十一一反常态,他红着眼睛喊出声,几乎声嘶力竭,“你为什么不去解释?那些人!但凡是个人做了什么坏事都可以冒充你、诬陷你!你为什么就不去解释?!”

    “我……”

    “他们都欺负你、冤枉你,可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为什么就甘心过这样的日子!”十一狠狠地抹了把泪水。

    景繁生被问得哑口无言。

    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呢?

    他倒不是怕了。他景繁生绝不会有害怕、认怂的时候。

    他只是总懒得与人纠缠,便得过且过了罢了。反正算在他头上的人命那么多,是他杀的,不是他杀的,多一条少一条,又有什么关系呢?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去解释、去反抗又有什么用?无论别人是否相信他,无论他在别人口中是现在的妖邪还是从前的景真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重明山上那么多条人命,没了便是没了。

    他的师尊、师叔,兄弟姐妹们,一夜之间都没了。

    也都不会再回来了。

    就连他自己……也再也无法做回以前的景繁生了。

    他从前就是这样想的。

    他重伤难愈、精神又总是恍恍惚惚的,萎靡不振。似乎这么一过,就过去了十几年。

    可他真的一无所有了吗?景繁生看着十一那张充满委屈和不甘、与自己的容貌有七分相近的小脸,默默地想,是谁说,他是一无所有了的?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孤家寡人。

    他可以不理会外人的评价,混混沌沌地度日,做一个人人惧怕和厌恶的妖邪,可是十一呢?

    这个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改口说自己不是他景繁生的儿子的十一呢?

    难道要他也像自己一样,或者永远躲躲藏藏,或者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或者也成为一个没有朋友、没有同伴的妖邪之辈?

    景十一他今年可只有十四岁!

    看着十一那张倔强的小脸,景繁生觉得自己的心疼的就像要被什么法宝炸碎了一般。

    他想,他真的是这世上最不尽责的父亲了。

    他想起他刚刚知道有了十一的时候自己糟糕的状态,想着这孩子小的时候他就没有怎么管过,现在,更是要连累他……

    可他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是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了,还是他太过留恋过去,一直都在回头看?

    景繁生似乎是幡然醒悟了一般,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想通了一些关节,有了目标,整个人就轻快了起来。但他还是以往的那个样子,嘿嘿地笑了笑,说:“先不说这个了,把衣服脱了,我来给你上药!”

    十一:“……”

    十一不明白景繁生怎么跳戏跳的这么快,但见他仍是没心没肺地笑着,便更不想理他了。

    景繁生只好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无论是谁,无论是冒充我还是冤枉我,只要是被我碰见了,老子就打的他爹都不认识他!行了吧?”

    景繁生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浮现在他这张没有任何特色的平凡的脸上,倒显得十分搞笑。

    景十一终于绷不住,虽没有破涕为笑,但看他的神情应该是心情已经不那么糟了。

    景繁生什么样儿他这个做儿子的最清楚了,景十一暗想,自己要是跟他计较,那还不得被活生生气死。

    景繁生见他不信,还特意强调道:“我说真的!”他撸胳膊网袖子气势汹汹地说:“冒充我劫镖的人,老子第一个拿他开刀!”

    这年头假借昆仑山或者萧然君的名义卖灵器,假借陈繁树的名字卖丹药,假借潇湘宫的名义卖符篆的人比比皆是,但是假借他景繁生的名义干坏事的人……景繁生真想给他们竖个大拇指,夸上一声兄弟你真够机智的。

    如此一来,无论是去劫财还是去害人性命,只要通通都自称自己是景繁生就没错了。反正事儿过了以后换了个身份,别人也只会把罪过记在他这个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身上罢了。

    ……搞的就像自己是那些坏人的祖师爷一样。景繁生想到这里就自动脑补了一出,那些人出门作案之前对着他的画像祈求参拜的样子,一不小心便又把自己逗了个笑的前仰后合。

    景十一:“……你说的是真的?”

    十一努力地试图把景繁生的注意力拉回到他们之前正在谈论的话题上。

    “当、当然是真的!”景繁生拍了拍自己笑的发红的脸蛋,又正色道:“你放心吧,那个人我是一定要教训一番,杀鸡儆猴!”

    但是说来也奇怪,这十几年来他虽然隐居在绝地谷中极少出来,可每每出谷都要听说一两件景繁生又作案的消息或者传闻。可是十几年下来,怎么别人数落他的,前前后后还是十五年前的那档子事儿?难道是这十几年别人冒充他的事情都太小了、小到不值一提?

    但是劫镖可就是件大事。

    没想到一出谷就给自己碰上了,真是运气不错。

    景繁生在心中拍手。嗯,他没准还可以借这件事情好好谋划一下,争取顺道给自己正个名……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