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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书衡打着哈欠起身,她昨夜没有睡好,今日原本是该有些没精神,但心里一口气顶着咽不下去,人倒是看起来劲头十足。甘玉莹也一早醒了,她揉揉眼睛喝着避暑酸汤,看书衡满面不平,便道:“你别生气了,下次张蝶衣还这么挑事,我就给她一个耳刮子。”
书衡挽好发髻,淡淡衫儿薄薄罗,并无一点铅粉装饰,打开窗子呼吸一口清气,笑道:“趁着太阳没出来,空气还凉爽,出去走走?”
甘玉莹欣然应允。有甘玉莹在身边,自然是安全无忧。书衡特意屏退了要跟随的两个蜜,与甘小妹一起离了庭院,面前流水淙淙,山岚蒸腾。彼时晨光尚且熹微,耳听鸟唱,书衡伸展手臂做了两次深呼吸,又压腿扭腰做了两组瑜伽,感觉心里舒服了点。
“那朵花真还看。”书衡指着谷边那朵杜鹃:“看,红彤彤的,望帝啼鹃,就是这种花,纯正的大红。”
她与甘小妹说笑,玉莹便道:“喜欢吗?我折了给你。”
书衡摇头:“好好的,折她作甚,容它好好开着吧。”
甘玉莹便笑:“你倒是仁慈。你瞧,那边的可是被摘了不少,凌乱如此,定然是被采了插瓶了,不晓得是三公主还是齐王妃。”
书衡依言看去,正要符合,却又停下,拉拉甘玉莹的衣袖:“亏你还是识货的,好好看看,那哪里是被人采摘的?”
“我原是随便说,正对她俩有意见嘛”甘玉莹走近了点,定睛一看,咦了一声,又俯下身去认真观察,还用手拨开草叶:“这是马踩的,一溜呢,你看,有人从这里跑了。这倒是奇怪,好好的官道不走,非要走小路。瞧着马蹄印,还是新鲜的,不是昨天留下的就定然前天。奇怪。有马蹿了?”
书衡也奇怪,同样走过去瞧了一瞧,果然如此。这是皇家避暑山庄,闲杂人等哪里靠近的了?传信的信使自然是走大路的,又什么人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离开呢?
甘玉莹抓抓头:“张蝶衣?她被你吓坏了连夜跑回去告状?”
书衡先是沉默,后又冷笑:“随她去吧,反正我们就要走了!我已吩咐下去了,今天把东西收拾妥当,我们明天就走,随她们折腾去!”
甘玉莹微微嘟着嘴。这女孩子不会掩饰心事,书衡也不介意,捅她一肘子:“怎么,贪安逸还舍不得了?”
甘玉莹摇头:“就是觉得挺不甘心的,你一好好的太子妃,我一好好的闺中豪杰,偏要把这地儿留给她们了。”
书衡刮她的鼻子:“哪有什么不甘,不过是鸷鸟不群,方圆不能周。”
“净说我听不懂的!”
“我的意思是凤凰来去自在,不用理会麻雀如何叫嚷。难道驴子冲着骏马哕哕两声,骏马就得跟它干架吗?走吧,回去用早膳。”
甘玉莹笑:“这道理明白。”
两人这边谈笑和乐,却没提防后面矮墙上头,一个人影悠忽消失了。
齐王别苑李玉兰正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难安,她从昨夜得知消息就熬到现在,又急又上火,眼睛里都是血丝,嘴唇上一夜之间冒出两个大白泡。忙着叫人收拾东西清理战场,又忙着规制计划让惹事的跑路,还忙着派人盯梢注意动静。下人劝她喝杯茶吧,她端起茶杯喝一口又呸的一声吐在地上,只觉得连蜂蜜菊花茶都是苦的。
她披散着水红色薄纱金云纹薄衣,散乱着一窝乌云,脸上未抹脂粉,毫无心情搭理的她毫无往日里骄矜傲慢的做派。挥退了一套早膳的她失魂落魄的靠坐在美人椅上,脑袋里嗡嗡响,神智都不太清晰了。
张蝶衣是半夜时分,神色仓皇的来找她的。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大事不好了。一看张蝶衣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裙子上还很可疑的挂着裂缝,她就惶惑了,张蝶衣原本就是她请来的,以齐王妃客人的名义留在别苑,谁敢这么放肆的对她?她还没问什么大事不好了,就见张蝶衣面白如纸身体抖如筛糠:“王妃,咱们的事好像被袁书衡知道了。”
李玉兰还在诧异她怎么吓成这样,一听这话顿时瘫软在地上,被下人连扶带抱的拖回榻上。“怎么会?怎么可能?”她犹自喃喃。她晓得勾搭戏子是什么性质的事情,更晓得自己在干什么。可就是控制不住,又有张蝶衣的宽慰和怂恿,原本还在竭尽全力控制,后来便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但她毕竟还有理智在,确信自己恩威并施瞒得住人。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暴露的这么快!
“袁书衡?太子妃?她怎么知道的?”李玉兰已经乱了阵脚。
“哎呦呦,我的好姑奶奶,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迅速处理要紧。我今日在三公主那里,看她带着人马带着豹子闯过去,明日,明日说不定就闯到您府上了!迅速想想办法要紧哎!”张蝶衣一幅我全心全意为你着想的样子。
这却是张蝶衣自以为高明的盘算,她料定书衡经此一事不会放过她,昨晚书衡怒斥“你不得好死”的时候,她的头皮都在发麻,第一次觉得书衡这么可怕。她晓得李妃跟自己姑母谋划了什么,如今她可等不了了,非要把计划尽快落实不可。书衡,还有甘玉莹,这俩人她可是一天都不想她们活在世上了。
现在,她就是要从李玉兰身上下手,逼着她们快点行动。原本她还想拉拢一下三公主和王妃的,可惜失败了----
李玉兰这才找到了重心,急忙叫人过来,用心安排一番,给他盘缠,让他从小道迅速离开。并连哄劝带威胁的表示,这是什么事你懂得,若是有一天被别人知道了,我定然要你万死万万死。擅长逢场作戏的戏子自然套路娴熟,当即衷心苦心爱心表了一起,带了银子骑马走人。
张蝶衣还觉得没完,只是这样躲着应付袁书衡的检查,那怎么够?您可是齐王妃,太后的外孙女也是最亲的孙媳妇,你怎么能容忍袁书衡盯着您的错拿捏您?这皇位原本就该是齐王的,您才应该是未来的皇后啊!
李玉兰勉强找回了一点理智,呵斥道:“不得乱讲!”又吩咐下人:“快送张姑娘回去歇息。”
她瘫软在床上觉得嗓子都在发紧。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走那一步的,毕竟连太后都不怎么支持那样干,如果要做也得是干净彻底,就她姑母一个人在折腾,说实话,对姑母的能力她又不大信服-----这么久了,连个牧羊女都没扳倒。
她忐忑不安的等到了黎明,监视动向的人却告诉她,袁书衡和甘玉莹在那条逃亡的小路那里徘徊良久,还谈论了许多话。顿时,她的一颗心就吊了起来。
“王妃,王妃!”
李玉兰身体猛的一抖,茶杯滚到地上,裙子上湿了一大片。看到是自己向华伯府带来的亲信丫鬟,又怒骂:“小蹄子,一惊一乍的!你干什么!”
小丫鬟莫名被骂,也不敢吭声,只把一份花笺过去,低了头恭敬的道:“是三公主,隆安殿下派人送过来的。”
李玉兰愣了一愣,才伸手接过来,一看那几个字,顿时如同被蝎子蛰了一样,扔到了地上,狠狠几脚跺了上去,跺完犹不解恨,重新又捡起来,撕了个粉碎,丢进了盆子里,让水泡了个透。“这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啊?她怎么会这么说,还有多少,还有什么人知道?”她拉住了小丫鬟的衣襟,拼命摇晃,小丫鬟凌乱成风中一根鸡毛,吓得直哭:“王妃,王妃,奴婢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隆安公主又弄不清楚齐王妃到底有没有跟戏子有猫腻,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心里又膈应,再想想张蝶衣此人,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要提醒李玉兰小心和此人来往。但自己这么憋屈还要去当好人,那可不符合隆安的作风。哪怕恶心她一下也是好的。于是她就含蓄而隐晦的暗示李玉兰,附近有些关于你作风不干不净的言语,就差直接点明了问你有没有红杏出墙,赶紧好自为之!该收拾收拾,该封口封口!
这无疑在李玉兰本就紧绷的神经上加了压,怎么会?怎么一夜之间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一样?她未免又怨上张蝶衣,都是你出的骚主意!都是你鼓动挑拨的!我原本是好好一个规矩人,哪里料想到你一个好好千金小姐竟然懂得那么多奇技淫巧,引得别人想入非非食髓知味?
她找张蝶衣来痛骂一顿,张蝶衣却顶着一脸吐沫星子开了口:“王妃有这样力气骂我,还是想想怎么摆平后事吧。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包不住火,你难道从来没准备后手,我可不信。为今之计,王妃就只有下定了决心了。想想,若是她们回去嚷的众人皆知,也不用众人尽知,只要告诉了皇帝或者齐王,那王妃你还想要活命吗?这种事,哪怕是李妃和太后也救不了你的吧。”
张牙舞爪要抓张蝶衣的李玉兰忽然呆住了,我到底,我到底这是做了什么事呀?又是恨又是悔,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王妃现在放弃的太早了些。她们人可还在这里呢,一切都来得及,还能挽回。只看王妃你够不够很,这世上原本就是人吃人的,你不想被人吃,那你就得吃掉别人!想想看,若是你成了皇后,成了太后,那谁还敢对你指指点点?”
李玉兰艰难的吞了口吐沫。
“王妃,回王妃的话。”她派去盯着太子妃别苑的人过来进来回话:“别苑的人都在收拾东西,说是明天就回京,甘玉莹还去检查马匹脚力了。她们已预备动身了。”
李玉兰僵立在那里。
张蝶衣嘴角抿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连对头都在配合她,真是老天的意思。“王妃,还拿不了注意吗?”
李玉兰瘫倒在美人靠上,眼中神色渐渐疯狂:“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