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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月听到柳大人下狱的消息,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此事应该是刚发生不久,江星月还不知道。
李江看桐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以为她是在担忧此事牵扯到江知府,便好言开导道:“好姑娘,你就放宽心吧。这件事决计牵扯不到江大人。”
说到这里,他又接着絮叨:“对了,还有咱们这次送礼一定要小心谨慎,可别惹火烧身了。明州城的百姓私下里都在说,好容易遇到一个青天老爷,可别因为旁的事情耽误了江大人的前程。”
桐月想到江星月,沉重的心情略微缓解了些。
闲来无事,她又拿出江星月给的礼单,心里在琢磨着那些人的礼物可以取消,哪些人的要增加。好在,江星月早说过,让她到时候随机应变,酌情增减。她先把柳大人的给划掉,又补增了几个名字上去。
整理好名单,她又检查礼单。看着这份长长的礼单,桐月不禁苦笑,别人当官是为了荣华富贵,江星月倒好,俸禄送了出去,连送礼还得自掏腰包。也亏得她家薄有资产,才禁得起这样折腾。
其实,明州虽穷,但只要用心搜刮还是能捞些油水的。比如,按照规矩,知府到任,下属的各级官员都要送礼。然后就是过生日,不但是知府本人,他全家过生日下属也要送礼,这叫“生日规”。然后就是中秋、春节、重阳、冬至等大大小小的节日都可以收礼。这些还都是小钱,大钱是人头税和赋税。朝廷给地方派的税是有定规的,但地方官员往往会加派各种名目收税。比如说,明州由于人口外逃,民生凋敝,朝廷派的人头税只有八万两,但上任知府征收的是十六万两。更别提还有加派的农税商税等各式各样的税。这些多收的税自然都落到了地方官员的腰包。所以民间才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清知府尚且如此,那贪知府更别提了。江星月所谓的减轻赋税,只是把那些苛捐杂税免了而已。
其实,桐月有些担心,长此以往,江星月会因此而得罪同僚。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她那么聪明,想必以后会明白。
半个月后,船到了京城。桐月留下几个人看守船只,她跟荷月和李江等人先进城。
京城的各大茶楼、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近日发生的事。
桐月又陆续听到了几个熟人的消息:
白佑林自从抄袭之事后,名声渐次狼藉,他如今正跟秦世容打得火热,秦世容赠送他一栋宅院,就在隔壁。另外,又亲自出面向替白佑林向顾家提亲,顾大人不得不答应。两人的婚期就在明天举行。
然后就是关于柳栖白的。他如今的情况十分不妙。柳家的家眷已贬为奴隶,包括柳栖白在内,自从柳家抄家后,他就一直不知所终。
桐月一面指挥众人脱手船上的货物,一面去按照江星月的吩咐去打点各级官员,按照新增的名单把礼物送到他们手中。同时,她也不着痕迹打探柳家的事。但这些官员提都不敢提,原因无他,因为柳家得罪的是权倾朝野的秦家。这种时候,别指望有人替柳家说话,不趁机落井下石就算是有操守。
荷月说道:“没关系,你去夜探秦家。柳栖白肯定在秦世容手里。”
桐月厉声制止:“不行!”秦家岂是那么容易进的?荷月如今已去了精神力,她不过是一个比常人强些的武功高手而已。但她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秦家那么多护卫,一旦被发现,她只有死路一条。
桐月怕荷月不听她的命令,于是缓和了语气,说道:“你给我听好了,我是喜欢和同情柳栖白不假,但我不会让你为了他去冒生命危险。这件事,我们无能为力。”
荷月看着桐月,说道:“可是咱们因为四姐的事还欠他一个人情啊。”
桐月语气坚决:“那个人情也不足以让你去犯险。”
荷月一脸无奈地道:“那好吧。”
桐月见她如此听话,似在安慰她又似在安慰自己,“也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我明天要去白家。”白佑林如今是秦世容的心腹爱将,不管怎么说,她跟白佑林表面上没有闹翻,明日是他的大喜之日,她可以借贺喜之名前去打探消息。
次日,桐月梳洗打扮一新,准备了一份厚礼前去白家。
白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下人们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
下人中有认识桐月的,看到她来倒是十分意外。一个小厮连忙进去通报,出来迎接的是春兰。
春兰十分热情的挽住她的手,笑道:“表姑娘几时回来的?”
桐月答道:“前几天刚回,刚巧就赶上了。”
“可不是嘛,这多好。”
桐月跟着她穿过人丛,奇怪的是大喜的日子竟然不见白夫人。
她好奇地问道:“怎么不见大表嫂?”
春兰笑容一僵,随即说道:“表姑娘还不知道吧。大少夫人从半年前一直身体不好,唉,大少爷的去世对她打击太大,如今的她神神叨叨。”
桐月心里不大信这个说辞,表面上仍不动声色道:“想来也是,大表哥年纪轻轻的就那么去了,任谁也受不了。”
春兰又笑道:“好了,大喜的日子咱就不说这些了。姑娘,你也不是外人,你先歇歇,我去招呼一下客人。”
桐月见她着实很忙,便说道:“你去忙吧。咱们自家人不必客气,我随处看看。”春兰说罢,就出门招待别的客人去了。
桐月也不让丫环跟着,一个人随处闲逛。
白家的这栋新宅占地极广,亭台楼榭,假山花园是应有尽有。
她不知不觉中越走越远,身后的喧哗热闹离她越来越近。周围景致也愈来愈冷清。走到最北面时,已经是寂人无声。桐月走累了,正想往回走。忽然听到旁连的院子里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十分怪异、凄凉,大白天的,让人无端的心生凉意。
她既害怕又好奇,最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轻手轻脚地朝发出笑声的那个地方走过去。
这是一个极平常的院子,铁门紧锁,门前静寂无人。
桐月在门前站定,贴着门听了一会儿,笑声又从里面低低地传了出来。
她犹豫了一会,轻轻敲了敲门,问道:“屋里有人吗?”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桐月静静地等着。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警惕的女声:“你是谁?”
“我是林桐月,是二少爷的表妹,我迷路了。”
里面的人没有答话,过了不久,她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人站在门里紧张地问道:“表姑娘是吗?就你一个人吗?”
桐月回答说是的。
门里的女子飞快地说道:“表姑娘,我是少夫人身边的秋云,不知道你是不是记得?”
桐月隐约记得是有人这个人。
秋云迫不及待地说道:“表姑娘,请你行行好,帮帮我们夫人吧。她没有疯,求你要想办法让她出去。只要我们能出去,我们主仆一定会重谢表姑娘。”
桐月正准备答话,却听见身后不远处好像有人在说话。她不好久留,连忙说道:“我想想办法。有人来了。”说完,她立刻离开了这个院子。
她往回走了一会儿就与两个丫头迎面相逢。
那两个丫头盯着桐月的眼睛问道:“表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让奴婢好找。”
桐月看到她们作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说道:“这里真是太大了,我本来只是闲逛,不想却迷路了。”
两个丫头抿着嘴相视一笑,接着,两人又试探桐月是否看到什么,桐月回答得滴水不漏,两人见状也就放了心,然后又告诉她说,她妹妹找来了。
桐月回到前厅,果然看到荷月正坐在那里吃点心。
她找了个机会,悄悄地把后院的发现告诉了荷月。荷月诡秘地一笑,悄声说道:“这事交给我,把那锁砸了就是。”
桐月姐妹两人跟着众宾客在白府吃了午饭,然后便静等婚礼开始,这里的规矩是,迎亲是在傍晚时期。
在这期间,桐月几次想见白佑林都不得机会,他十分忙碌,还要应酬各种大人物,哪里顾得上她。
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分,白府早早地点上蜡烛和灯笼。灯火辉煌,高朋满坐,说笑声、喧闹声,划破了夜的岑寂。
荷月坐在桐月身旁,一直在吃,她吃够了,抹抹嘴,小声对桐月说道:“姐,一会儿就有热闹看了。我出去一下,你今晚不用等我了。”桐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荷月悄悄地起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喧闹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接着就听人喊道:“新娘子到了!”
桐月正在发呆,突然感觉有人在轻拍她的肩膀,她猛一抬头,吓得倒吸一口气。
拍她的人正是好久不见的白夫人。桐月怔怔地看着她,白夫人身穿着一袭白衣,那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她的面色苍白瘦削,脸上挂着一丝幽冷哀怨的笑意,使得她整个人犹如鬼魅一般。
“白夫人。”桐月轻轻出声。
白夫人看着她,自嘲地一笑:“对不起,我吓着你了。——不过今日多谢你了。我会记住你的这份情的。”说完,她飘然离去,不知到哪里去了。
宾客中有人注意到了,也有人没注意到。
桐月重新坐了下来,她心神不宁,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她总预感今晚要有什么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