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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月带着两个妹妹,以及江家的老仆来福离开了杨树村,往京城进发。
家乡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桐月心底的那丝留恋像天上的薄云似的,风一吹就散了。而梅月更多的则是对新世界的向往。也是,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出过远门,她只是从姐姐妹妹的口中听说京城的风物、沿途的风景,她如今可以亲眼看一看了,怎么能不满怀期待?至于荷月,她则一直摩拳擦掌等着大干一场,你问她到底要干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梅月激动归激动,可她心底还是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三姐,咱们三个真的能在京城立足吗?”
桐月笑着安慰道:“当然能,你就放心吧。”她可能混不成白佑林那样,但当一个小有资产的百姓还是没问题的。
她们四人刚上路时还是寒冬时节,越往后天气越暖和。大地已经复苏,冰雪开始消融,柳芽渐次吐绿,接着便是春暖花开,桃红柳绿,三人像出了囚笼的鸟儿,每日心情极好,就连旅途的诸多不便也不在意了。她们一路游山玩水,不紧不慢地往京城而去。
因为路上贪看风景耽搁了行程,他们竟在路上走了一个半月才到京城。
来福一入京城,便给三人雇了一辆马车,自己提前回去报信了。
姐妹三人坐在车里,掀开帘子看街景。京城的繁华比往昔更盛,满城烟柳,游人如织,市井喧哗。梅月一路看得眼花缭乱,荷月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似乎在寻觅什么。
梅月问:“你要找什么?”
荷月坏笑道:“我在看这些士子中有没有三姐喜欢的人。”
梅月饶是性格稳重,一听到这话,两眼不由得一亮,脱口而出道:“真的吗?是哪个?”
桐月无奈地制止道:“你能不能别乱说?”
荷月对着梅月挤眉弄眼:“人家害羞了,我不敢说。”
桐月拉着梅月给她指点路上有特色的景致,故意把荷月晾在一边,荷月也没介意,自人倚着车窗看街上的行人。
走了一会儿,马车倏地停住了。桐月探头看看,前边有人在修路。车夫建议绕行,桐月也只得同意。
这一绕行,刚好经过白府。
梅月先提醒道:“姐,咱们这次来了许多家乡特产,要不要顺路给表哥送去?”
桐月想了想也对,刚好是顺路的事。再者,还有白佑林上次送她重礼的事,她也要提一提。平白收人家那么重的礼物,她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想到这里,她便告诉车夫让他在白家门楼停一下。
车夫一听到白家,声音也不由得高亢起来:“啊,姑娘,你们是白家的亲戚呐?”
桐月淡淡笑道:“熟人。过来送点东西。”
车夫这时不由得又回头多看了桐月姐妹几眼,仿佛要在她们身上寻找些不同之处来。桐月不由得觉得好笑。
车上还有不少行李,桐月就决定留一个人在车上,她以目示意问她们俩谁去。
荷月似乎对白佑林很有偏见,不怎么想去。梅月本来想陪着姐姐去,可她想起刚才荷月的话,就误以为白佑林是姐姐的心上的人,便决定不跟着去碍事了。
桐月见两人都不去,也没有勉强,自己提了一竹箱子土特亲便去了。梅月想去帮她,谁知车夫早先她一步下去了。嘴里殷勤地说道:“姑娘放下吧,我来我来。”
桐月让车夫把箱子放在白家侧门处,然后自己去找看门人。
今天也是赶巧了,她刚要去找人。就见从东边来了一辆豪华马车,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着玉色春衫的男子,这人正是白佑林。
两人距上次相见并未隔太久,便桐月敏锐地察觉到白佑林的面庞似乎起了变化。他显得很累很疲倦,眼睑略略发青,走路的脚步也有些微微发虚,他一直在低头思索着什么,显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两人隔得并不远,然而他似乎并没有发现桐月的存在。桐月只好主动走上前招呼道:“佑林,这么巧,我正要去你家呢。”
白佑林先是吃了一惊,接着缓缓抬起头来,见是桐月,脱口而出道:“你怎么——来了?”很简单的一句话,他却停顿了一下才说完。
说完这句,白佑林似乎觉得不妥,赶紧笑着补充一句:“我没想到你来这么早,毕竟才刚完年。”
桐月笑道:“本来打算晚些时候来的。家里发生了一些事——其实也没什么,都处理好了。正好顺路,给你带些家乡的土产。”换做以前,桐月又该忍不住和他倾诉家里的一些奇葩事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同事一起吐槽老板或另外的极品同事一样,十分有共同语言,外人难以领会。但是现在,她隐隐觉出两人之间有了距离感,倾诉的*也就不那么强烈了。
白佑林点点头道:“来京城也挺好。哈哈,不过人们都说居京城大不易,你以后要多辛苦了。”
桐月道:“没事,我能养活自己和两个妹妹的。”
白佑林微微一惊:“两个妹妹,你把两人都带来了?”
桐月只好简单解释了一下梅月的情况,只说她嫁了人然后男方一家不好就合离了。
白佑林面色严肃地听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摇摇头咽下了。
寒暄的话说毕,白佑林邀请她进府,桐月笑着拒绝:“今天就不去了,提前有人去江家报信了,耽搁得太久他们会着急的。反正我以后在京城长住,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白佑林听到后面一句,脸上的笑容不觉一滞,桐月向他望一望,似乎察觉到什么,白佑林脸上神情一变,忙又故作惊喜道:“长住啊,那太好了。”
“那么,回见。”桐月把土产留下,准备告辞。白佑林身边的两个小厮去抬箱子,桐月这才发现,他的贴身小厮已经换人了,她本想问以前的那个长随呢,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问。
她向白佑林挥挥手,转身离开。
可是,她的心情不由得变得沉重起来。她本不是个纤细敏感的人,但她还是明显察觉出白佑林刚才的态度不对劲。他最初见她时的神情语气,还有后面欲盖弥彰的解释。她突然又想到,她离开京城时,白佑林送她的几百两银子和礼物。他的意思是不是意思别让她进京城了?慢慢地,她回忆起当日的情形、白佑林脸上的神情、说话的语气。他说,在外打拼不容易,让她回家买房子置地,而她早就跟他说过自己的打算:她不适应乡下的生活,觉得城里会更好些。所以她赚了钱一直没有买田买房子。他早知道了还是那么说,用意无非是不想让她进京,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很简单,她知道得太多了。想着想着,桐月的心便像塞了一块湿棉花似的,堵得难受。
桐月重回到马车里时,车夫正一脸钦佩地说道:“原来姑娘真的认识白公子啊,你是他什么亲戚呐?”
桐月随意敷衍一句,便道:“大叔,麻烦你快些赶车吧,我家亲戚正等着呢。”
“好咧好咧。”
梅月比较心细,早察觉出姐姐的心情似乎不好,张口想问,又见车夫频频向后张望,生怕他听出什么来。
荷月在一旁冷笑道:“姐,是不是那个姓白的不欢迎咱们来?”
桐月深呼了一口气道:“不是,我只是有些晕车。”
两人都没有再问。
马车绕了半个京城,终于到了江家门首。
江星月带着家小仆人早等在门口迎接,大人孩子脸上都挂着兴高采烈的笑容。桐月看到他们的笑脸,方才的那丝不快立即烟消云散。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一会儿跟江星月说几句闲话一会儿弯腰逗逗孩子,众人簇拥着她们三人进了院子,到了屋里,三人又开始分发给各人的礼物,江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他们吃过饭后坐在花厅闲谈,端月急着问娘家的事,江星月也想跟桐月多聊,桐月应接不暇,只好把端月交给梅月,她便和江星月退到书房说话去了。
江星月比年前更瘦些,估计是用功读书的缘故。
江星月关切地问了桐月家中的事,桐月什么也没隐瞒,把一切都说了。
江星月听到梅月合离的事,不禁出声赞道:“你们姐妹都很果断,好样儿的。这种男人不要也罢。”当她听到白氏的事时,不由得默然叹息一声,大概是联想到自己的母亲吧。对方毕竟是长者,她也不好评价。只是安慰桐月道:“你父亲还在,你家的户主只能是他,你们要立女户也得是你父亲百年以后才可以。而且中间还有不少麻烦。不过,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先别急。咱们慢慢想办法。”
桐月笑道:“不急,反正我出来时只给我娘留了一点钱,我爹也折腾不起来。”
两人聊完这些,江星月又开始跟她说京城最近发生的八卦趣事。其中就有白佑林的,他今年连做数首咏雪咏梅的诗,如今名声更盛。据说连当今圣上都略有耳闻,接下来他可能要进入仕途了。还有一件就是关于他的婚事也引起众人的瞩目。白佑林才华横溢,兼之名声极好,颇受闺中少女的青睐。不过,有人风传,白佑林似乎对顾小姐有意,而这位顾小姐似乎又对柳公子有意。
“这两人之间好像略有嫌隙。”江星月如是评论道。
桐月淡淡一笑道:“这也不奇怪。”且不说顾小姐的事,单是那次的梅林事件,白佑林肯定会对柳栖白心存忌惮之意。他不但对别人有忌惮之意,就连对自己也有了。真是人心易变。
江星月陪了桐月一天,次日就被桐月赶回书房温书了。大考在即,不能耽误她的时间。
江星月继续埋头攻书,桐月带着梅月逛了几天,又开始琢磨生计的事。她们带的钱是不少,但也不能坐吃山空。而且,她既然打算在此长住,还得考虑租房或是买房,这也是一大笔支出。
三日后,桐月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突然听到下人禀报说,白家少夫人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