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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与你细细详说。”白佑林如是说道。
两人边走边说,一起向白家走去。
刚到白家门前,就见一个青衣小厮快步跑了出来,他一边忙不迭地接过白佑林手里的木桶,一边心疼地说道:“我的好少爷,您怎么自个拿这么重的东西?”说完,还十分不满地看了林桐月一眼,像是在怨她似不懂事似的。
白佑林赶紧解释道:“我是男孩子拿重东西不是应该的吗?快进去吧。你告诉春兰说家里来客了,让她准备点冰镇酸梅汤和点心来。”
来客?青衣小厮狐疑地打量着林桐月。他们家没有这样的客人啊。
林桐月只好在旁边说道:“我是你们少爷的……表妹。”她也只能这么胡乱解释了。
她这么一说,白佑林也是灵机一动,他点头道:“对,她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妹,因为跟我姑妈长得像,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愣着干嘛,快去呀。”
“哦哦。”青衣小厮提着桶答应着去了。
等青衣小厮一走,白佑林转头苦笑着对林桐月说道:“这些人,我现在还适应不了。……你别介意啊。”
林桐月摇头:“我介意什么,他乡遇故知我答应还来不及呢。”
白佑林深有同感:“我也是。”
两人当初考察失败,关系退成普通朋友,人情往来一直淡如清水。但现在,两人异时空中再次相遇,那份激动和欣喜自不必提,仿佛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
白佑林领着林桐月朝家里走去。白家有三进院子,院子布局精巧,院里花木扶疏,浓荫成片。炎炎夏日,行走其间,并不觉炎热。
林桐月不由得心生羡慕:“你倒是命好,成了剥削阶级,而我,刚割完麦子又要顶着大太阳出来谋生活。同人不同命。”
白佑林笑了笑,脱口而出道:“咱俩这处境刚好换了个,这样,你也能体会一下我当年的辛苦。”
说着,他看了看林桐月那粗黄的肤色、杂草似的头发,用既心疼又略带些幸灾乐祸的语气叹道:“想当初你一套化妆品能顶上我半个月的工资,来到这里,你是不是从来没保养过啊?可怜的娃,唉……”
林桐月听到他又提到自己买化妆品的事,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当初他们两人差异最大的就是消费观,白佑林一切都遵循实用主义,他人生的主要目的就是攒钱买车买房并在大城市立足。而林桐月家中房产数套,她从大学时就开始兼职,早早取得一部分财部自由,她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享受,日常消费从来不肯亏待自己。当时,白佑林曾委婉提出过这个问题,让林桐月很是不高兴。没想到,他直到现在还在耿耿于怀她的消费问题。这让林桐月心中滋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笑感觉。
两人说着话,已经来到了一座小花厅。
林桐月猛然想起,白佑林这一世的家里可能有老人呢。她忙问,“是不是得先去拜访你的父母家人?”
白佑林摇头:“不用,这一世的我父母双亡,家中只有兄嫂,不过,他们现在不在家。”
林桐月松了口气,跟着他走了进去。
花厅里,刚才那买麦仁糟的绿衣丫头正在摆放碗碟。看到林桐月她不禁也是一怔。她刚刚是听说了少爷的表妹要来了,但没料到会是那个卖东西的小姑娘。
白佑林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春兰,这位就是我的远房表妹,姓林。”
春兰满脸疑云,她来白家好几年,从没听说过姨太太家有这种亲戚啊。可是少爷的事,她也不好过问。
白佑林略有些生硬地挥挥手:“春兰,你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用过来。”
“是,二少爷。”春兰低着头退下去了。
白佑林等人离开了,又看看花厅门口没人,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对林桐月说道:“这几天过得真是苦,总是不适应这儿的习惯,还怕自己露馅。”
林桐月见没人在跟前,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真是太可口了。这冰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
白佑林笑着说道:“你多喝些。”
林桐月又喝了一口,接着再问起刚才的那个问题:“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白佑林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道:“这还得从你穿越前说起。”
林桐月忙问:“那么说,你来得比我晚?”
白佑林点头:“当然来得比你晚,你无端在公寓消失,大家又是报警又是联系你家人的,看监控你也没出门,当时就有人开玩笑说你穿越了……”
林桐月打断他的话:“那我父母怎样了?”他们是唠叨点,爱攀比点,爱逼婚点,但毕竟是她父母啊。说不想不念是不可能的。
白佑林一听她提到自己父母,大概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神色略有些黯然:“你父母还好吧。伤心是肯定的,不过还能挺得住,来这里前,我还跟同事们一起看望过两人,听阿姨的意思是,他们准备生二胎。虽然年龄大些,但毕竟医学发达,应该没事的。”
林桐月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好,唯有沉默。其实这样是最好的选择,她家衣食无忧,父母再顺利生下二胎,要不了多久就把她忘了,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
白佑林怕林桐月还在伤心,连忙以自己为例安慰她:“你父母还能生二胎,我妈才最惨呢,她中年丧夫,晚年丧子,我真不敢想像她以后怎么办?”
林桐月安慰道:“你还有几个姐姐呢。”
白佑林摇头:“那不一样的。我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的骄傲,而且我还没结婚,也没留下后代。算了,不说这事了。”
林桐月此时没心情细究白佑林话里的含义,又泛泛安慰了几句。
白佑林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我接着说怎么认出的你。……后来我意外穿越到白家跟我同名同姓的白佑林身上,懵懂几天后,我突然想起那个同事的玩笑话,就想,你会不会真的穿越了?当时那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今天早上,我百无聊赖就站在窗前看街景,一眼就看到了你。虽然现在的你又黑又瘦,跟以前没法比,但不得不说长得真有点像。然后我就悄悄地观察你,发现举止动作神情也像——”说到这里,白佑林比划了一下,“就是那种时常迷茫放空的神情,仿佛在神游天外似的。”
“哦。然后你就根据这个认出是我?”
“也不全是,我看见你做的麦仁糟了,你不会忘了这法子还是我教给你的呢。”
林桐月轻笑:“我当然没忘。”
“我让人春兰下去买了些回来,一尝,做得不地道,一看就是新手。我就想同名同姓,举止动作都像,又有麦仁糟,我一定要去试试。万一真是你,我在这里就不孤独了。”
白佑林的语速十分地快,神色中带着激动和喜悦。林桐月也被他的诚挚打动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吐糟来这里的种种奇葩经历。白佑林是刚来,又在白家这样的家里,倒没多少奇葩事。主要是林桐月说得多。
林桐月在说,而白佑林时不时地评价几句。
林桐月讲了农村的种种不便,白佑林说道:“这很正常,别说古代了,现代的很多偏远农村也没好到哪里去,要不然,人们为什么要往城里跑?”
林桐月又义愤填膺地说起她奶奶针扎女婴的事,白佑林也不忍不住骂叶氏狠心,骂完又叹道:“这事现代也有,曾国藩是谁,他们家也有这事,在书里还有记载呢。”
两人一起骂完这野蛮的陋习,林桐月又说起宋家仗着儿子多欺负他们家的事。
白佑林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见怪不怪地说道:“这在农村也很正常。中国乡村一直都有崇拜暴力的情结。信奉拳头就是力量。这下你能理解我妈为什么非要生下我了吧。在乡下,没儿子就是会被人看不起,被婆婆不待见,被儿子多的人欺负。”
两人越说越投机,就没注意时间流逝。
他们正说得兴头处,就听春兰在外面说道:“二少爷,外面来了一个赶车的和一个女孩,他们说来要人。”
白佑林用扇子敲一下脑门,惊呼出声:“瞧我都忘了这茬。”
林桐月也慌忙站起:“我也忘了。我得回去了。”
白佑林站起身送林桐月出门,他边走边问林桐月家住哪里,林桐月说了村庄的名声。白佑林怕忘了,胡乱抓了一枝毛笔歪歪扭扭写下村庄的名字。写毕,他又自嘲地笑道:“来到这里都成文盲了。繁体字连蒙带猜还能看懂,但是不会写。特别是毛笔字,笔都握不好。你还好些,小时候好歹练过书法。”
林桐月苦笑:“我能告诉你我连笔都买不起吗?”
白佑林又抓起一根毛笔:“那这支送你。”
林桐月摆摆手:“不用了,我得赶紧回了,晚了必得赶夜路,路两边都是树林子,看着吓人。”
白佑林也知道古代的交通和治安问题,并不敢久留她。
送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吩咐春兰去准备些点心和干粮带上给林家三人吃。
林桐月倒没跟他客气,接过篮子,道了声谢,便朝门外走去。
白家大门外,林富贵和杏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两人一见桐月出来,心头的那块巨石才轰然落下。
杏月一脸担忧地指责妹妹:“三妹,你怎地来这么久,我还以为出啥事了呢?”
林富贵也说:“你这孩子吓死我了,要是把你弄丢了,我回去怎么向你爹妈交待。”
林桐月笑着安抚两人:“好啦,我这不没事吗?白少爷让我给他送东西,他随意问了我几句,说我长得好像他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我就多留了一会儿。”
林富贵也没深究,只是哦了一声,便催促道:“那咱们快走吧,天色不早了。”
林桐月也担心这个问题,姐妹两人扶着上了驴车,林富贵没等她们坐稳,便啪地一下扬起鞭子打驴上路。
驴子修整了大半天,加上林富贵心急,赶的速度竟比上午快多了。等到白佑林追出来时,他们已经走远了。
白佑林只好远远地喊道:“桐月,我过几天去看你。”
林桐月笑着冲他摆摆手。
她回过神来,手正好碰上了春兰送来的东西,她这才想到,她的木桶忘在白家了。回去又得挨爹娘的说了。
罢了,这点小事跟今天的事来比算不得什么。
人的际遇就是这么奇怪。在现代,三观不和、只能做普通朋友的两人到了这里,竟然像兄弟姐妹一样。也可能是两人在精神上太孤独了。能不孤独吗?他们与这里的人隔着数千年的时间。或许也因为这个原因,前世的那些微妙不合,一些芥蒂都不太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