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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先是看着宋二狗,接着嗡哄一声炸开了。
“原来,林老实家的麦地真的是他烧的!”
“不是早有人看见了吗?除了他还有谁?”
“他烧了林家的不奇怪,怎么烧到自己家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烧完了,困了睡着了,手里拿着火折子,天干物燥的,太阳一晒就自己烧着了呗。”
“这么一说,倒也说得通。活该。”
“可不活该吗?”
……
众人小声议论着,幸灾乐祸地看着宋老七。
宋老七夫妻先是懵了,他们醒悟过来后,就赶紧否认:“不可能是我家二狗干的,他就是调皮拿着火折子玩而已。”
林桐月冷笑着接道:“对对,他就是拿着火折子玩,也点着火了玩,还想烧我家的麦子玩。”
宋老七恶狠狠地瞪了桐月一眼,不过,这种时候,他没功夫跟一个小丫头争嘴,他走过去,又是踢又是拧的,想把宋二狗叫醒。马氏也上前去叫宋二狗,二人合力终于把人叫醒了。
宋二狗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双眼呆滞,像被摄去了魂魄似的。
宋老七和马氏一左一右,大声审问他,明面上说是审问,其实是句句在为他开脱。
然而林桐月一家已经等不及了。
她不跟这家人废话,径直走到孙里正面前说道:“里正大伯,事情的真相您也看到了,是非曲直不用我们说您也清楚。今天,我不说别的,我只说一件事:麦子的收成是咱们庄稼人的性命,这关系到全家老少一年的口粮,也关系到朝廷的赋税,而他宋二狗就因为一点私怨就敢拿全村人的性命开刀,今天运气好,大伙发现得及时,风又不大,可是万一他是夜里放火呢?万一来不及扑灭呢?到时咱们全村乡亲吃什么喝什么,朝廷的赋税怎么办?大丰之年,交不上赋税,我不信上头不责怪里正叔叔您。再万一,这次咱们饶过了宋二狗,有的人觉得这事不是大事心存侥幸,以后谁家有点小恩小怨,动辄就放火烧麦子烧稻子毁庄稼,这还让人怎么活?村里是不是乱套了。所以,今天必须给宋二狗一个教训,省得有人有样学样。”
林桐月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让人反驳不得。
众人深以为然。一向怕事的白氏也出来声援自己闺女。
“孙大哥,我家桐月说得没错,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林老实也结结巴巴地道:“我闺女说得对,没见过这么伤天害理的。”
那些因着宋家受了损失的也随声附和。只不过是,他们的态度没有林桐月激烈罢了。
林桐月觉得火还不大,又添了一把火,他看着那几家受损失的人说道:“我知道你们怕人报复,其实谁不怕。可是怕又有用吗?你们以为各扫门前雪就能脱干净了吗?刚才明明有两个孩子看见宋二狗烧我家的麦地了,你们怕被报复不敢说,结果呢,结果自己家无辜受损了。这次再不给他教训,谁知道下次会怎么样?”
林桐月话还没说完,宋老七一家三口早就忍不住了。
这一会儿功夫,宋二狗的脑子终于勉强清醒了过来。这一家三口临时商量了个蹩脚的借口,反正一径推脱,死不认账。
宋老七和马氏异口同声地抵赖道:“不管你们咋说,反正不是我家二狗干的,男孩家哪个不喜欢炮啊火啊的,别啥事都往我家推。”
林桐月本想把证据再摆出来一下,可是她同时又想到,这种人存心抵赖,证据再多,他们也不承认。她何必费那个口舌。
因此,她懒得再去争辩,只是拉着父母和姐姐一起看向孙里正:“孙伯伯,您看怎么办吧。我们相信您。你老人家就是咱们全村人的青天。”
孙里正也是两头为难,宋家是大族,他不能往深了得罪,但同时,他也清楚,宋二狗的行为确实犯了众怒,今日不给大伙一些些交代是说不过去的。而这个交代,必须在宋老七的承受范围之内。他得跟宋家人私下里商量好再做决定。
他用十分威严的目光环视一圈众人,慢吞吞地说道:“二狗的做法确实不对,老七你带回家,好好管教。”
宋老七表面很恭顺:“是是,孙大哥说的是。我回去好好揍他一顿。”
孙里正接着又道:“——不过嘛,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太僵了不好。这赔偿嘛,就意思意思就行了。”
马氏一听说要赔偿,尖着嗓子嚷道:“凭啥要我家赔?我一个麦粒也不赔,要麦子没有,要命一条!”
宋二狗鼓着眼睛,挺着肚子粗声粗气地叫嚷:“对对,要命一条。”
宋老七和旁边的宋家的人双手抱胸,拿眼觑着孙里正不说话,端看他怎么解决。
孙里正看了看宋家人,话锋稍稍一偏:“好了好了,这种时候,跟老天爷争时,别耽误了庄稼,都回去干活吧,赔偿的事等麦收后再说。”
马氏听到还要赔偿,正要再闹,宋老七却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马氏会意,便不再闹了。
宋老七道:“好,我听里正的,麦收后再说。大家都快去收麦子吧。听说明儿个还有雨呢。人家里正家的麦子都已经打出来了。”是打出来了,孙里正家的地是全村是肥沃的,麦子熟得也最早,他们宋家还派劳力去帮忙了呢。
孙里正点点头:“嗯,听说明儿个有雨,大伙都当心些,别让麦子沤地里了。”
说完,清咳一声,背着双手就往回走去。
“都散了吧,我也回去扬场。”
林桐月看到里正和宋老七一唱一和,哪能不知道两人的打算,无非是想拖呗。他们想得美。
她也不再废话,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孙里正,杏月不知道妹妹干啥,见她跟着自己也跟上。白氏和林老实是不甘心也在后面跟着。
孙里正皱着眉头,停住脚步问道:“桐月是吧,你这丫头跟着我干啥?”
林桐月板着脸回答:“我家的麦子烧了,我要个说法。”
孙里正忍着怒气:“我不是有说法了吗?你还想怎么着?”
桐月道:“那个说法太远了,我家现在就揭不开锅了,我家的麦子都熟了,割了打了就能收进家里,请问他家的麦子几时给我家?我都吃了几个月的杂粮,我就是想吃白面。”
荷月不知什么时候也挤了进来,拽着姐姐的袖子奶声奶气道:“我也要吃面面。”
孙里正不理会,继续大步朝前走,桐月还在后面跟着。
其他人有去干活的,也有同一方向一起同行的,其中,因为宋家受了火灾不甘心的,也跟着看桐月能争出个什么结果。
孙里正被桐月惹火了,走了几步,他霍然停下脚步,语气严厉地说道:“你这孩子太不像话了,该训的我也训了,该说的我也说了,你不想干活,跟着我干啥?难道你要找我要麦子?”
桐月眼睛一亮,顺着杆子往上爬:“里正伯伯,您是个大好人,竟然要先给宋家垫上麦子,那就再好不过了。”说到这里,她不等孙里正接话,便振臂一呼,高声说道:“你们看里正多好,他说了要先给宋家垫上,以后宋家收了麦子再还他。咱们别辜负了里正的好意,赶快去他家拿麦子吧。你们谁家方便借我一个簸箕或是麻袋也行。”
孙里正:“……”
众人:“……”
林老实和白氏一时也呆住了,进退两难。这个方法出人意料,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好的法子。里正垫上宋家的麦子,宋家不敢不还。再说,他还不还,也不干他们的事。反正他们拿到了赔偿。不过,这样做等于得罪了里正。俗话说,不怕官就怕管。这着实令人为难。
林桐月似乎看穿了爹娘的心思,趁着借东西时,飞快地在白氏耳边说了一句话:“咱们以前小心翼翼地谁也不敢得罪,结果呢?咱家出事了谁帮了谁管了。宋家那么横,里正怎么着他们了?”
说完,她又狠狠地道:“你们怕就别跟来,我去,反正我不想挨饿!”
她话音一落,荷月第一个响应:“去去,要面面。”说罢,她迈着小短腿噔噔地跑里正家的麦场上跑去。桐月随后跟上,杏月和她都借到了簸箕和麻袋。一路上,桐月逢人就夸孙里正处事清明公正,还好心给他们垫上麦子。听的人无不一脸惊诧。不多一会儿,差不多全村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路过,杨家的麦地时,她还特意喊住杨东子,让他别忘了告诉学里的先生,他们村有个好里正。
两人一路大张旗鼓地奔到麦场上,拿了簸箕和麻袋开始往里装麦子。
孙家的人先是呆住了,孙里正的老伴问清原委后,拉着脸想阻拦,但桐月和荷月才不听他们的,两人装作看不见,仍耷拉着眼皮子欢天喜地往里面麦子。
林老实和白氏缩手缩脚地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里正夫妻俩东拉西扯。
左一句:“……孙大哥孙大嫂,我家孩儿是饿怕了。我家桐月比二狗子还小几岁呢,狗憎猫嫌的年龄还没过呢。”
右一句:“……要不,这就算借你家的,等宋家给了我们再还。”
这个主意是林老实想出来的,孩子去就让她去,大人就装作拦不住的样子。这样,既得了赔偿,又没跟里正撕破脸。
孙里正一口气憋在肚里,咽也不是,发也不是。
他干脆赌气道:“都来装,都来装,全拉走拉倒。”
那几家因宋家牵连的人家,本来还在犹豫,但此时他们看到桐月姐妹三人竟真的拉下脸去装里正家的麦子,几家大人彼此对视一眼,不多时,他们几家的孩子也加入了去装麦子的队伍。
孙里正夫妻俩这口闷气更盛了。
宋家人更是目瞪口呆,他们想说些什么,但被林桐月一嘴堵了回去:“你家给不上,难不成还阻拦里正伯伯垫上?又不是你家的麦子,你瞎逼逼什么。”
林桐月让杏月估量了一下自家的损失,按量索取,没占便宜也没吃亏。
一家人抬着、扛着麦子,迎着村民们各种各样的目光,回了家。
他们没敢耽搁,把东西放下,又赶紧返回地里割麦子。
经过一天的劳作,四个人终于把村东头的麦子割完,拉回打麦场,接着又去割村西头的那片地。
林家顺利割完了麦子,林桐月累得几乎脱了一层皮,面孔晒得又黑又黄。她刚刚喘口气,上次来的那个货郎又来他们村了。这次,他带来了白氏和杏月想知道的消息,是关于桐月那个从未谋面的四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