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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屋里人都被王氏说的顽话逗笑了,连薛谦脸上也不似刚进来时那样严肃,薛谦又细细问了王氏可有甚么想吃的想顽的,身子可有甚么不适,王氏回道:“我要吃的东西只怕老爷都已弄来的,等以后有想吃的东西再细说。”
薛谦又与王氏闲话几句,自坐在一旁看她与宝钗说话取笑,到底王氏心思细腻一些,暗想薛谦来时脸上像是动过气似的,身上又穿的是出门的衣裳,便问道:“老爷刚才是从哪里来的?”
薛谦听王氏提起,便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细细说来,原来前几日曾先生身上抱恙,薛谦过府探望回来,经过了族里的学堂,因听到学堂里一片吵闹之声便好奇去看,原来那学堂里的掌院正在体罚学生。
薛谦因并不曾管学院里的事,因此不认得那掌院的是谁,问了小厮才知那人正是四房一个姨娘的胞弟,名唤做张应才,因考了几年的举人都未曾中选,便聘了他在学里做个掌院,不过领几两银子过日子,平日里负责教学的是薛家一个辈分极高的太爷,名叫做薛葆,只不知为何今日薛葆老太爷不在,便只剩下这个张应才在管着学堂里。
原本掌院罚学生倒不值甚么,只是不知那学生做错了甚么事,一院子的学生围着他打,竟将那受罚的孩子脸上打得无一点好样儿,薛谦见此心想这一同上学的都是薛家宗族的子弟,你一个掌院的见他们当众做出如此不睦的事来也不劝阻,岂不是叫他们互相生了嫌隙么。
薛谦又叫小厮去打听,才知那受罚的孩子名唤薛蚰,是族里一个偏房,家里如今只有一个寡母,平日里因家计艰难,便将纸笔看得格外重些,偏今日因薛家五房的重孙薛朴不知怎的打翻了他的墨,竟将带的书纸都染脏了,薛蚰与薛朴理论了几句,倒惹得薛朴伙同另几个亲近的子弟打了他一顿,原本此事到了这里就罢了,谁知张应才不知怎么知道了,又因这惹事的薛朴家里财大势大,平日无事还巴结三分呢,便想着上赶子去讨巧,又将薛蚰叫过去一顿大骂,这薛蚰心里委屈,又见张应才偏帮着薛朴辩白了几句,谁知惹恼了张应才,竟叫学里的孩子轮番上去打薛蚰。
薛谦听了事情原委后气得火冒三仗,心知将这等无德无才的人聘来做掌院岂不是误人子弟么,他有心当场要这张应才收拾东西滚蛋,又顾及着四房的脸色,便按捺不发,只写了一个贴子递到四太爷那房里去凭他论断。
薛谦讲完之后脸上仍是一片愤色,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学里有财势的子弟个个胸无大志,偶尔有几个刻苦好学的又被这样打压,若照此下去薛家真真是后继无人了。”
王氏笑着对薛谦劝道:“这样的事也不是咱们家独有的,再者各房各院里的事杂七扯八,又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哪里便能分派得这样清楚,咱们只管好自己的门户便是了。”
薛谦冷笑一声,哼道:“若是如此便罢了,偏回来时又碰上后廊上七太爷的孙子薛虬与薛询两个当众吵起来了,引得众人都围观起来,真是将家里的脸面也丢尽了。”
王氏听了奇道:“这却是为何?他两家隔的又远,平日也不曾走动,怎么就不顾脸面的吵起嘴来了?”
原来这薛虬在东市里挂了薛家的招牌经营头油生意,平日与薛询八杆子打不着,偏今年春上两人都看上了韩家姑娘,便托人去求亲,这自古哪有叔叔与侄儿夺亲的,一时两人倒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最后这韩家到底挑了薛虬做女婿,薛询被当作笑柄自然气不过,又有人一旁挑唆着,便在薛虬家对面也开了一家经营头油的铺子,两家暗争暗夺的闹得跟仇人一般,今日遇到一处不知怎的拌起嘴来,倒打了一架。
王氏听了便皱眉说道:“这两人为着一个女人做出这些糊涂事来,也不怕惹人笑话,难怪上回见了薛虬的娘与询太太,两人都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薛谦对王氏正色说道:“族里各房中,那些关系远些的,平日能不见便都推了,没得见了还心烦。”
王氏自然道好,又细细劝慰薛谦,薛谦叹了一口气说:“别的都还罢,只怕有一日他们惹事了,咱们还要被牵连呢。”
薛宝钗听了薛谦讲了半日,又见薛谦发了这样大的感概,便知他定是心内有计较的,原本宝钗自穿越过来也是想着自己关好门过日子便成,哪知经过了前几年薛虹打伤巡府公子,又有薛蜒打死人,宝钗便存了他们这一房搬出去的心思,只这搬出去是大事,宝钗一个姑娘自然不能随意开口,此时她见薛谦也起了这样的心思,便转头望着王氏说道:“我看爹爹说得很有道理,便说因前几月蜒大哥打死人的事,如今连累得咱们家也要被人议论,便是以后哥哥和蝌弟出去考学,若有人存心人提起这事,怕也要被连累呢。”
王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又想起以后孩子大了说亲事,若因这些事被人诟病那可真是冤枉,薛谦又对王氏说;“我心里隐隐约约早已有个主意,只是事关重大,还需等译弟回来从长计议。”王氏便追问是何主意,薛谦便对王氏说:“这家里如今闹得这样,我想着便是搬出金陵也罢了。”
王氏听了果然大惊,她素知薛谦的脾性,如若不是被伤了心,定是不会起这样的心思,便追问:“咱们家这一二百人口,要迁走可不是易事啊。”薛谦看了王氏一眼淡淡说道:“我不过说说,哪里就是现在要搬,再者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薛谦和王氏两人又随意说了两句,便都闭口无言,宝钗心知这是大事,薛谦必要等薛译回来再细细商量,只是眼下他们有了这心思,想来搬出金陵是迟早的事,不过照此情形看来,他们必定是要搬到京里去的,宝钗低头看着挂在身上的金锁默默想着,到底如果万一搬出京里去,可不要再扯牵出甚么金玉之说啊。
王氏因今日薛谦说的话便对几个丫鬟道:“今日老爷说的话,出了这门一个字也不许提,若是有半点风声漏出去,仔细你们的皮。”那几个丫鬟都喏喏得答应了,宝钗见屋里人都被吓唬到了,便有心要引着薛谦与王氏出去走走,便提议道:“才刚爹爹来时,我们还顽笑说要妈邀你去园子里看荷花呢,现在日头小些,又在这里坐了半日,出去走走也是使得。”
王氏原本心思已经有些倦怠,不过此时见薛谦与宝钗因着刚才所谈神色都有些不好,少不得便陪着一起出去走走。
这日午后下了一场骤雨,天气正凉快得很,小若刚刚服侍了宝钗歇下,宝钗躺在床上听到窗外雨下得越发大了便渐渐睡去,只是不知怎的又梦到了前世的老家西安,竟是在睡梦中难过得流泪满面。
一旁正低头绣花的小若见了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喊;“姑娘,快醒来,姑娘,快醒来。”小若接近喊了两三声宝钗才缓缓醒了过来,小若又扶起宝钗道:“姑娘,可是被梦靥住了。”
宝钗靠在枕上愣了片刻还未回神,这两三年她几乎不曾再梦过前世,却不知怎么今日会梦到老家西安,小若给宝钗倒了半盏茶,又叫了莺儿和喜儿进来,另有秀姐儿端水进来服侍宝钗洗脸,小若见宝钗只管坐着发怔,便陪着宝钗坐下拉着她的手问道:“姑娘刚才做了甚么梦,竟吓得哭出来了,要不要让李奶奶过来收收惊?”
薛宝钗摇了摇头,只叫小丫鬟卷了竹帘看着外面的雨天发呆,莺儿见此便进了里间去找了一条毯子搭在她的腿上,又放下帘子道:“姑娘才醒来就坐在窗前,仔细给身子招病呢。”
宝钗因刚才做的梦心里很是烦闷,便皱眉道:“屋里闷死人了,我才叫人开窗透气你又来多嘴。”
莺儿耐着性子劝道:“姑娘嫌闷了咱们说话解闷岂不好。”
宝钗摆摆手不说话,又坐了一会子才望着小若问道:“中午三顺家的说要送庄子上的账本来,东西都送来了没有?”小若回道:“东西都已送来了,我放在书橱第二个格子上呢。”宝钗低头想了想又问道:“三顺家的有没有到孙姨娘那院里去?”
一旁的莺儿说道:“想必去过,三顺家是跟孙姨娘的丫头小环同来的,那小环来传话,说孙姨娘说了,四处庄子里春上的租子都已收齐了,银子也已称了交到太太那里去了,只等姑娘看了账本便是了。”
宝钗心想,这古代的账本晦涩难懂,等她将薛家这三四十个庄子上的账本理清了,只怕也该写出一本‘九章算术’出来了,偏她上辈子是文科出身,于这理账这方面又不通得很,原先家里管账的都是王氏,现下这事自不能再去要她费神,另一个孙姨娘虽也奉命理家,只她身分不够,家里账目是不能给她看的,只是平日理账是个什么章程还需去请教她才是,于是宝钗便转头对莺儿等人说道:“等会子你们随我去孙姨娘院子里坐坐罢。”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发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