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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这是不是真相,林海觉得还是该慎重一些。
如果照着自己这个思路想下去,不用脑洞大开,就能猜着贾赦贾政只怕有脚踩两条船之心。
太上皇这个靠山,若是早些年兴许能让林海他这两个舅兄“横行无阻”,但现在已然日薄西山,随着太上皇花在修炼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肃端王……看起来都在“穷则思变”。
换位思考一下,林海估计太上皇很想在见祖宗之前做出点名垂青史的大事件,再选个合他心意的孙儿坐上皇位。
只是合乎太上皇心意的皇子,八成入不得圣上的眼。
太上皇倒不是不曾疼爱过自己当了皇帝的儿子,只是想要天家有什么持久不变的父子真情,除非其中一个死得早!
怀念早早离去的父亲或是儿子,那感情铁定真挚得不得了。
比如二十五岁登基的乾隆,对皇祖父以及父皇和敬爱绝对发自内心。
再看宋高宗,宋孝宗,宋光宗祖孙三代,两对父子……没准儿互相之间杀了对方的心都有,尤其是高宗养大的光宗,干脆就是个精神病人……
另外,不能说爱修道的皇帝都不好,可有嘉靖的前车之鉴在,想想太上皇服用的丹方——这个时代道士炼丹岂有不用朱砂之理?朱砂就是硫化汞,他还记得这玩意儿损伤中枢神经和肝肾呢。
所以太上皇越修炼就越无情,也越暴躁易怒,这是常理。
两位舅兄“侍奉”这样的主子颇多不易……林海忽然灵光一闪,连忙召唤起小金,“你能查查几位皇子是不是体内汞超标?”
小金依旧是立时回应,“您需要详细的各项数据的话,最好能提供鲜血。”
那就是得验血,获取皇子们的鲜血,这个……臣妾做不到啊。
林海捂住了额头。
听闻贾政告辞,王禅扶着她的大丫头找了过来。
一瞧老爷苦着一张脸,王禅十分好奇,“老爷又为什么犯愁了?”
她可不觉得贾赦贾政兄弟俩能给老爷惹出什么麻烦,只是王子腾回京后尚不曾跟自家往来……她多少有些担忧,怕贾政代王子腾来恩威并施。
好歹王子腾就住在隔壁,王禅又素来是个有心人,从这些与隔壁往来的权门高官身上可看出了不少门道。
这里得说明一下:除了那些在夺嫡夺权大业中输个一败涂地的,本朝宗室贵胄们,尤其是身上仍有王爵的那批人,他们都拥有封地——虽然被历代帝王一削再削,也不能干预封地人事政事,但他们可以收取税赋;也拥有一定数量的府卫——其实就是这些王爷们的私兵。
因此这些人若是能为了一个目标团结起来,圣上绝不只是头疼,而是真如临大敌。
王子腾为人怎么样另说,但他查遗补缺找错漏,揪“小辫子”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关键是这位为了功劳政绩不怕得罪人。
所以王子腾领了内大臣之职,刚刚开始熟悉本职工作,圣上又是一张圣旨下去,让他再做钦差,到京郊大营巡查去了。
说是巡视京郊大营,但其实“意在沛公”。圣上有意让王子腾看看东北三王封地内的动静。
话说,京郊大营不仅要拱卫京城,防范北狄人,还要注意封地在东北三省的那三位王爷的动静。
东北民风彪悍,百姓中能骑射之人不在少数,正是出精兵良将的好地方。
那三位王爷如今因为有官职在身,都住在京城,虽然远离封地但威信仍在。
他们行事又向来谨慎,不管是太上皇登基还是圣上继位,都没能在他们身上寻到错处。
王禅就记着当年父亲点评这三位王爷的时候,就说过这三位也就是行事低调,但真若说齐心合力,肃端王与忠顺王都不一定斗得过他们。
王禅不知道林海头疼什么,她自由发散就琢磨到了王子腾身上,“隔壁王大人那边而又结果?”
林海一听就知道他媳妇想岔了,借着贾雨村盗用他名头的机会,彻底跟王子腾割裂开有什么不好?
他展颜一笑,“管他有什么结果。这事儿正经说出去,最多让贾雨村吃些亏,又动不得隔壁。”
一品大员若是能为这种“小事”丢官,那才是儿戏。
王禅一听,就双眼一亮,“老爷下定决心了?”
林海奇道:“没跟你说过?”他顺手把媳妇往怀里一按,“我自始至终也没想往隔壁那边插一手的心思。”
等媳妇肚子再大一些,
这不是怕您也犹豫,怕您也想投石问路乃至于两不得罪吗?
王禅面皮微红,凑到林海身前一把抱住林海的胳膊,“是我小人之心了。”说着,又低声补充了一句,“隔壁王大人最近颇得人心。我爹说,就因为这个,金陵知府贾大人只怕不会被严办,王大人那外甥也能交银子了事。”
岳父是刑部尚书,加上岳父的岳父怡安王从最初极其欣赏太子到如今力挺圣上……林海冷眼瞧了许久,确定怡安王和岳家都是响当当的“帝~党”。
媳妇真是想太多,林海自觉人言微轻,三品官在高官之中就是底层,只是职位重要才惹得众人“青眼”,然而这也不足以让他有底气左右逢源。
从他父亲那一代开始,他家就是太~子~党,如今名头改了,成为义忠王一系,但换壳不换芯儿。
其实他也不是没动过跟着圣上混的心思,然而义忠王让他治好了,他也省了改换门庭的力气。
林海倒不是有什么绝大信心认为义忠王能始终屹立不倒,但哥俩合力让太上皇歇了干政的心思,同时清掉太上皇那些顽固的心腹,当然不在话下。
至于之后的皇子夺嫡……那至少得是十年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呗。
于是林海又笑道:“我就想过这点事儿能把他们怎么样。王大人若是能把他狂收的二十多万银子的用途跟圣上分说清楚,莫说他前途无碍,没准儿还得加官进爵。”
王禅一怔,“加官进爵?”
“肃端王当年如何赢得太上皇信任的?”林海道,“照着前人办事啊,上好的例子就在那儿摆着,就看他舍不舍得。”
王禅惊道:“只怕是不大舍得。”
林海又笑了,“分出一部分也成啊。圣上像是自己吃肉,不许底下喝汤的?”
这比喻……王禅嗔道,“只怕倒了呢。他这是自己吃肉,给圣上喝汤!”
可惜如今北狄人犯关,又有穆家这个心腹之患,外敌当前,圣上哪里还会再挑起内忧?再加上太上皇也越发喜怒不定……所以这回圣上还是得忍着。
王禅越发觉得自己这表哥十分不易,又慢悠悠道,“要是不急着用银子,何苦做下这等让人诟病之事?王大人瞧着……以前也是个规矩人。”
“人嘛,都得有那么破例第一回。其实,”林海轻声道,“当初我也想岔了。原以为王子腾回京后便跟东北三王搅在了一处。现在我有了个新想法,过几天有机会找义忠王求解便是。
现在义忠王不是在宫中就在大营中,这两个地方可不是想去就去的。轻易寻不到人,林海早早递了封信过去,义忠王收到后使人来回复说:得空咱们细细聊聊。
王禅乐见老爷与二表哥交好:二表哥在她一众表哥之中是最“真”的一个。虽然也是心狠手辣,但你不负他,他绝不会毫无预兆地插你两刀。
纵然需要你做出牺牲,二表哥也是会把人叫来,亲自解释——这个是她舅舅说给她的呢。
“我也怪想二表哥的。过些日子四皇子出继,总有机会见面。”
林海摸着媳妇依旧平坦的小腹,“瞧着吧。王爷不来,四皇子许是要上门。”
王禅一笑,“老爷知道啦?”
林海道:“光在家待着太闷了,你正该多邀请些姐妹过来坐坐。”
王禅跟四皇子妃十分亲厚,自从二人齐齐怀孕,书信……每日一封。等满了三个月,四皇子妃必会上门探望好姐妹,作为护妻狂魔预备役的四皇子只要有空,八成得陪着媳妇一起过来。
四皇子很快就得改称为义忠王世子,跟林海这位义~忠~王~党来往,不说天经地义也是一点都不招眼的。
却说林府林海与王禅其乐融融,到了隔壁王家……不说腥风血雨却也一点都不平静。
听说贾雨村挨参,薛蟠也让人带到衙门里自辩,王子腾在外自然是气得……险些砸了笔洗:当时他案上也就那笔洗最不值钱。
原本他寻思着自己刚刚离京就着人算计,简直示他于无物——在京里明明那些人答应得好好的,关键时刻不会拖后腿。
然而他还没怒上半天,就又有消息过来:是林海给左都御史出的主意,盯着贾雨村。
王子腾立时释然:说白了,他不信林海会想跟他撕破脸。
之所以有此一出,八成是因为贾雨村借着林海的名头收取了这么一大笔银子,惹得林海不得不有所行动。
佛祖还得争那一炷香呢。堂堂户部侍郎的名头不是那么好盗用的。
当初贾雨村出这主意的时候,王子腾不置可否。他想的也是事成之后把贾雨村丢出去,他再放低些姿态,也足够林海出气了。如今来看,贾雨村也把林海的脾气想得太好了。
何况林海拿贾雨村回护薛蟠的案子说事,却不曾提及江南盐务卖官一事,本就十分留有余地。
所以王子腾只打发人回京送了几封信,说贾雨村只要别彻底丢官回家种地就好,旁的他不多过问——还是那句话,贾雨村若是好好的,莫说林海那边不好交代,圣上那边也说不过去。
那二十多万的银子也得拿出一大笔孝敬圣上,或者……弄来的良马送一批给圣上就是。至于上供巨资买官的那位,王子腾也得出面为这人谋个肥缺,当然盐政上的官职肯定是不成了。
也幸好是在盐政这边动的手脚——江南盐政历来是圣上与义忠王的地盘,不然这二十多万的银子还不知道得拔上几层皮呢。
不得不说,王子腾实在是太乐观了。
因为太上皇暗中压制,圣上一直以温和好说话闻名……甚至有时候面对肃端王与忠顺王,还稍显软弱。
不过忍了好些年的圣上,也到了反弹的时候。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自己的固有地盘江南盐政,王子腾这样新晋的一品大员都敢觊觎,圣上若是这就轻易放过了他,准能让闻到血腥气的鲨鱼扑上来,把圣上撕扯个血肉模糊!
于是王子腾巡视后回京,面君时没感觉到任何异样。他向圣上禀报:东北几个马场经营得很好,尤其是良马的价格十分“良心”。
圣上接过折子一瞧,尤其是看过良马的价钱就乐了:王子腾自掏腰包贴补他,只求他心软放过吗?
有人双手奉上好处,圣上自然笑纳,随后大笔一挥,准了王子腾采购良马的折子。
王子腾出宫后回家休息了半天,准备该干啥就干啥的时候,他收到了新消息:贾雨村去官。
他惊得张开了嘴,同时气血上涌,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等脑子里那股子眩晕劲儿过去,王子腾发觉……他左手有点麻。他此时靠在引枕上,盯着自己的左手缓慢地握拳再放开……一言不发地不停重复这等动作。
王子腾之妻高夫人见状,直接吓出了眼泪。
毕竟也是上了年纪之人,自家亲朋之中不乏因为怒火攻心而导致中风的例子。高夫人一瞧也是明白了怎么回事,“老爷,太医马上就到!”
王子腾点了点头,轻舒一口气,“还好,不重。”果然再好说话也是皇帝!
王子腾出身于半没落的勋贵之家,能以五十多岁官居一品,绝非只知道霸道跋扈之人,而是颇为善于自省。
让圣上一巴掌糊懵了之后,他果断想明白自己太自以为是,也太小瞧圣上的脾气和胃口。
还好醒得还算及时,若是依旧稀里糊涂的,给远在西北的“主公”和那群兄弟发去错误的消息,他才是罪该万死!
王子腾思及此处,用依旧微微发麻的左手拍了拍媳妇的手背,“莫哭。”说着又握住了媳妇的手,“几针下去就好,正好也……”他忍不住苦笑一声,“避避风头。”
高夫人反应很快,“正该如此。”
王子腾叹息一声,“贾雨村是保不住了啊。”
话说王子腾夫妇与林海夫妇不同,很少夫妻说话能有商有量,而是王子腾大多在发号施令,高夫人在“领命办差”,总之高夫人能且敢劝说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
此时儿女们都在外间候着,屋里暂时就夫妻二人,高夫人才低声道,“贾大人在江南颇能败坏老爷名声。他为老爷办事,也没少中饱私囊。”
王子腾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高夫人也松了口气:老爷听得进去就好。
王子腾的确爱财,确切的说是他们王家人人爱财,但王子腾显然是王家人之人比较罕见的那个,他能把持得住。
该捞的捞,不该动的,他也委实能忍得住。不然王禅如何能说王子腾也曾是个规矩人?
王子腾这次就是他唯一一次坏规矩,把手伸长,拿到这二十万银子也是从东北三王那里得到准信儿,可以购得良马,他本都打算一部分良马用来“贿赂”圣上,另一部分自然是绕道送到他西北的“主公”手中。
实在是……大家都觉得趁着北狄主力犯关的时候,北狄人的国都防卫不足,正是来一场偷袭的好机会。
毕竟握有前朝惊人财富的前朝末代后族穆家……他们的大本营现在可就在北狄国都!
如果没有巨大利益在前,谁又肯铤而走险搏上一把?王子腾他们这一波人打得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
王子腾正在思量,此时他的长子领了太医进门。
诊断过后,王子腾挨了几针,送走太医又喝了汤药,整个人有点昏昏欲睡,却不忘嘱咐老婆儿子,“打今儿起我要闭门养病。”真得避避风头。
高夫人和儿子们都十分有眼色:老爷有主意就好。
再回到王家隔壁的林府,林海已经洗漱完,正要抱着媳妇睡觉,林大忽然亲来送信……
林海一瞧那蜡封——四皇子打发人送来的,打开信匆匆看过,他也……震惊了,“圣上削了贾雨村。”
王禅也微有动容,“这是不再姑息……隔壁那一系人了?”
圣上的处境其实跟康熙有点像:都是内有想要一手遮天权臣,以及想真正裂土做主的藩王,外有彪悍强敌……
他没有康熙苦逼的地方在于:他坐上龙椅的时候已经是个成年人,而且他面对的权臣也没那么强。
话说康熙何尝不是韬光养晦,说白了就是装怂了许多年,默默积蓄力量,才把压在身上的三座大山一一掀翻,正是靠着这些~政~治资本,他才达成整个封建王朝顶尖的君主集权。
圣上大概也是走在这条路上,能不能成功……这个另说。
正是因为现在圣上的君权有限,那么臣子们胆子大也在情理之中。这个时候杀鸡儆猴,林海还是觉得稍微有点早啊,毕竟大军调拨完毕,才是杀人祭旗的好时候。
他想了又想,直接把自己琢磨得越来越精神,他这一翻身,自然也让王禅睡不安稳。
于是王禅戳了戳他的腰眼,“老爷想什么呢。”
“这里面有事儿。”林海一把抓住他媳妇的手,“你别乱动啊。”憋得久了,哪里禁得住乱撩拨。
老爷这么一“警告”,王禅立时就老实了:怀孕不足三月,虽说也快了,但她不敢乱来。
却说正在今晚,圣上与义忠王一同在宫中见了个人。
这个人王子腾和林海面对面也都不认识,唯独贾雨村见了只怕要惊叫出声:不是那个死缠烂打,进献了二十万银子谋求盐政实缺的傻白甜富商又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