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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遇安说,你们随意吧。
可是等他躺平,做出一副请君随意享用的姿态,棚子里的人统统跑清光了。
连小七也躲在棚子外,扒着门边,畏畏缩缩地伸出脑袋:“真是肺痨?你怎么不早说啊?”
乔遇安不装逼则已,一装逼就刹不住车,眼眶微红:“咳咳,小七……我命苦啊,是不是连你也怕我了?不愿意靠近我了?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咳……”
小七违心地答:“不是,没有。”
“那你过来,我临死之前,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听得到,你直接说吧。”
“过来吧。”
“我……我腿软,你说。”
多好玩的孩子啊,乔遇安正玩得起劲,忽然,一大波军医汹汹杀到。
军医们个个用白布蒙住口鼻,穷凶极恶盯着乔遇安,活像跟这个人有八辈子仇。
来得正好,乔遇安赶忙爬起来,恢复成龙精虎猛的模样:“嘿嘿,大夫们,我刚刚看营里太无聊了,所以才开个玩笑,热闹热闹气氛,其实我什么病都没有。”
那些军医压根不管乔遇安说什么,手一指,下令,放火!
放火?我还在里面呢,喂!乔遇安这时终于意识到,自己玩大发了……
军营里最忌讳的就是传染病,因为人口密密麻麻,万一疫症传播开去,后果无比严重。
“先别放火,你们听我说啊,我没病,没病呢!”
乔遇安见没有人相信自己,一急,冲了出去,趁被烧死之前赶紧跑。
他这一跑,后果更严重了——试想,一个带有传染病的人在军营里胡乱流窜,这还得了?
于是乔遇安变成过街老鼠,所有士兵都惊动了,饭也不吃了,阵也不列了,成百人风风火火地嚷嚷乱叫,跟在一个人的屁股后面追。
乔遇安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拉风,身后紧追一群光膀子的男人,肌肉随着剧烈运动张缩,淋漓的汗水沿着沟壑奔走,太阳底下,湿漉漉的皮肤深浅不一,水光润亮。
天知道,如此壮观的场景百年难遇,他是多么想掉头迎上去,好好欣赏个够。
乔遇安甩甩脑袋,抹杀掉不理智的冲动,加速狂奔。
结果一不小心,撞了,华丽丽地撞墙了!
他撞上的是一堵人墙,而且这人墙还不怎么牢固,砰一下飞起来,再砰一下重重着陆,光听是那*碰撞的声音听着就疼。乔遇安自顾不暇了,还哪里顾得上别人,爬起来看见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想也不想,钻!
等他钻进去,吃了一嘴的炭灰才发现,自己竟然钻进灶台底下。好在营里煮的都是大锅饭,所以灶台也足够大,乔遇安抱膝蜷缩身体,勉强呆得住,只是进退都没有路了。
有人过来了,开始说话吆喝,因为人多嘴杂,反倒一时听不清。
好一阵过后,外面静下来了,什么也听不见了。
乔遇安按兵不动,等到四肢都酸麻,才一拱一拱地往前钻。
他看到了亮光,还有,一张青黄不接的人脸。
“……”
那人就蹲在洞口处,用好奇的眼神的看着他,像观察神秘又新奇的未知事物。
确定了对方没有恶意,乔遇安凶巴巴地说:“让开,好狗不挡道。”
那人抹一把鼻血,往旁边挪了挪。
乔遇安顺利重见天日以后,才发现这家伙就是刚刚被自己撞飞的人,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补补缝缝的粗布衣和草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这人眼睛很大,两颊深陷,颧骨突起,怎么看都是营养不良的苦逼娃子。
乔遇安心想,难怪自己能把人撞成那样,要是换成一个台风,估计会把人刮到天上。
“谢了。”他感谢的方式,就是一巴掌把少年拍趴下了:“呃……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仍是一副无限好奇的表情看他,不言不语。
“你是哑巴?”
得不到答案,乔遇安耐心用尽了,头也不回说:“小哑巴,再见了。”
少年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天黑了,搜捕行动还在继续,军营里处处都是火把晃动的光影,张牙舞爪。这时军营上下已经怨气冲天,一方面对疫病担忧,一方面因为连晚饭都吃不上,个个骂爹骂娘骂老天。
饶是如此,老天爷都被骂得躲到云层后面去了,仍没有逮到要逮人。
“前面那个家伙,站住!”
听到有人吆喝,乔遇安把皮绷得紧紧的。
不是吧?他都偷了一身军服,脸上抹了灰土,混进队伍里贼喊抓贼,这样也能被认出来?
搜捕的队伍停下来了,人人都以为在喊自己,逼不得已,乔遇安转身。
结果,他看到一个威风八面的老头。
这老头满面红光,一双圆目炯炯有神,白花花的胡须长如马尾,尽管没有穿军服,那一股威严赫赫的领导范照样脱颖而出。乔遇安嘴角抽了抽,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这老头不好惹!
“你,看什么看,就是你,过来!”
乔遇安十分不情愿地问:“我?”
“就是你!我要撒尿,你过来给我扶鸟。”
乔遇安和众人:“……”
“你敢违抗军令?”估计老头子练兵练多了,每句话都中气十足,如雷贯耳。
乔遇安当然不敢,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老头等不及到茅厕了,背过身去,扯下裤子,叉腰,整套动作标准而利索。
“……你倒是尿啊。”半晌后,乔遇安嫌弃地捏住那只白毛稀疏的老鸟,如是说。
老头自个尿不出来,却责怪别人伺候不周:“你吹啊,不吹我怎么尿!”
吹?吹萧?乔遇安登时整张脸都黑了,众目睽睽之下,您老不是那么重口吧?
老头子不耐烦地命令:“吹口哨,快点!”
乔遇安差点给跪了。
他万般无奈地嘟嘴,吹了两声口哨,老头浑身一震,哗啦啦地尿了……
老头尿得畅快,竟然尿出了一脸舒爽享受的表情,叹气道:“唉,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喝点酒手就哆哆嗦嗦抖个不停……小伙子啊,麻烦你了。”
乔遇安连忙诚恳表示:能帮您老扶鸟,晚辈深感荣幸。
然后眼看老头子尿完了,顺便帮对方提上裤子,栓好腰带,赶紧开溜。
他才刚刚转过身,手腕忽然一紧,接着一痛。
老头子紧抓住乔遇安的手腕,老眼神采奕奕:“乱跑的小兔崽子,抓到你了。”
乔遇安当时就懵了,想不到自己会栽在一个老头手里,并且还服务周到的伺候了人家一回。
可首先他忘了自己那双奇特的眼睛,还有,也没有用到尊称,更忘了自称属下。
所以说老头子并非神人,而是乔遇安太傻逼,没有完全转换角色。
乔遇安被五花大绑困起来的时候,哭都哭不出来,他才穿越过来而已,什么事都没做成,篓子倒是捅了不少,眼看这回插翅难逃了。后面还有更没有想到的事,老头子竟然会医术,刚刚那一抓,顺带把他的脉象探了。
“到底是谁造谣?”老头子不怒自威道:“这小子根本没有染上肺痨!”
乔遇安跪在帐营里,无声膜拜,您老英明!
王八往左一跨,出列:“霍将军,这种事谁敢开玩笑乱说,明明是他自己……”
老头子挥手打断:“好了,这小子虽然没有肺痨,但却把军营弄得鸡飞狗跳,来人,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军棍。”
乔遇安翻脸比翻书还快,磨牙,老不死的混蛋!
他长那么大第一次被打屁股,而且还是用棍子打,棍棍到肉。
二十军棍打完,乔遇安嗓子叫哑了,感官已经麻木了,也不知道痛不痛,只感觉自己下半身化成肉泥,那两瓣屁股简直可以任人搓出各种形状!
他又被拖回臭烘烘的棚子里,像麻袋一样扔在地上。
小七喂他喝水的时候,说:“你真是命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以为你死定了。”
乔遇安忍着痛哼哼两声,当作回答。
小七把袜子塞进他嘴里:“没有伤药,你忍着吧,痛也不要叫出声,万一打扰了哪个军爷的兴致,到时我可救不了你。”
乔遇安被那股酸臭味熏得作呕,两眼一番,晕了。
小七吓一大跳,用手探探他的鼻息,见还有热气呼出,也就不管了。
反正棚子里都是命苦的人,活得猪狗不如,谁顾得上谁?
乔遇安晕过去,也算暂时脱离苦海,起码不用再咬牙切齿地忍痛了。
可是身为一个歹命的炮灰,老天见不得他痛快。
“小安、小安……”
那沙沙的声音中夹带着人语,响一阵,又停一阵,再响:“……小安,小安,听到回话。”
乔遇安以为自己做梦,老大不高兴地回一句:“谁呀,吃饱没事干找地方吐去,别吵你老子。”
“……”那人怒了,大吼:“乔遇安,你反了你,到底谁才是老子?“
乔遇安一听那气急败坏的声音,怎么格外亲切熟悉呢?
他激动难抑地说:“乔、是乔先生?头儿?”
“对,你现在说说,谁是谁老子。”
“那还用问,当然您是老子,您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我怎么好意思跟你抢。”
“……”
乔遇安问:“既然我能听到您的声音,是不是代表实验成功了?”
“对,今天第一次成功,我们的脑电波接上了,所以我可以透过潜意识跟你对话。”
乔遇安还来不及高兴,对方又说:“但是连接不稳定,随时有可能断掉,争取时间,快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头儿……”乔遇安说起来都是泪:“我穿过来已经被人轮了,前不久还被人追杀,后来又吃了一顿棍子焖猪肉,现在两边屁股肿得像气球。”
“你穿到哪个朝代?”
“我也不知道啊,好多乱七八糟的国家,历史上都没有。”
“哦,那么再次证明了多重空间的存在,果然……历史是不可改变的么……”
乔遇安嗯了一声,经过上次的实验,伟大的科学家们就提出多重空间的假设,他们存在的世界或者时间,只是其中某一个空间。可是他不关心这个,他关心另外一个更重要的事情。
“乔先生,您突然冒出来说话,我会以为自己得了妄想症。”
“你本来就有妄想症……没事,看过系统小说吗?你就当我是系统得了。”
“系统?啊哈哈哈,就你这样的还想当系统?人造系统?”
“……”
沙沙声越来越大,并且越来越刺耳,乔遇安一个劲地呼叫,却再没有回应了。
之后好几天,乔遇安努力尝试用各种方法,千呼万唤,都没有再听到乔先生或者其他人的声音。这下,他真的怀疑自己得妄想症了。
因为屁股上的伤,乔遇安暂时不用接客,躺在草席上,吃喝拉撒都无法自理。
平时小七在的时候会照看他,可是当小七不在的时候,他就杯具了。
乔遇安花了大半个小时,才终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然后他试着松开手,两条腿立马罢工,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这一摔,让他本来就憋得肿胀的膀胱晃动,险些连尿也摔出来了。
他千辛万苦忍住尿意,几乎要嚎啕大哭,难道三十岁了才来尿裤子?
乔遇安正打算自暴自弃,忽然,有一双脚出现在眼前。
那双脚没有一点美感,瘦得皮包骨,并且穿着沾满泥巴的草鞋。
乔遇安比见到他,比见到上帝还激动,连忙说:“小哑巴,快,快搭把手扶我起来。”
少年蹲下来,顺道放下手中的篮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白面馒头。他一边啃,一边饶有趣味地看着乔遇安,歪着脑袋,大大的眼睛充满好奇,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