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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慕子凌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仿佛是又回到了上一世,他饮下毒酒之后,独自徘徊在无边无际黑暗之中的情形。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慕子凌控制不住的害怕。
他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怕自己再也见不过父亲,也怕再见不到燕文灏。
两世为人,他才品尝了那种被人深深爱着、宠溺着的美好,让他怎么能就这么甘心离开?
心里藏着执念,慕子凌忍着恐惧,独自在这片黑暗中走了许久,不知何时,在他的眼前忽然亮起了一道光亮,很温暖,引着他走了过去。
循着光亮,慕子凌缓缓睁开了眼,让眼睛熟悉了一下光线后,他就偏了一下头,想要出声唤人,但他刚张了张嘴,便发现自己的嗓子疼得厉害,只能勉强发出很微弱的声音。
微微皱了皱眉,慕子凌在看到床边放置着的玉磬后,便探出了一只手,轻敲了一下,顿时就有清脆的声响发出。
一直侯在外间的阿临和多元听了声响,连忙就疾步走了进来,在看到慕子凌已经清醒后,阿临登时就红着眼眶要扑过去,幸好多元拉住了他。
“公子,您终于醒了……”阿临哽咽着,眼泪却落了下来。
对阿临安抚地笑了一下,慕子凌又看了看四周,却没有发现燕文灏的身影,便忍不住抬起手,比划了一下,询问燕文灏去了哪里。
尽管慕子凌醒来了,但还是非常虚弱,又大概是刚刚经历了那种漫无边际黑暗中的恐惧的缘故,此时情绪上也比较敏感,如今没有看到燕文灏,心里便不禁有些失落了起来。
大概猜到了慕子凌在比划什么,多元上前了一步,开口回答道:“殿下就在隔壁的屋里。”
抬手擦了擦自己也有些发红的眼角,多元继续说道:“您昏迷了三日三夜,这几日以来,殿下一直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地守在您身边,也没怎么用膳,方才谢将军实在看不下,又担心殿下身子会受不住,便强制带走了殿下,想让殿下去休息几个时辰。”
慕子凌听完了话,心里一疼,虽然如今在多元说来,仅仅不过寥寥数语,但他能够想得到,在他昏迷的这几日,燕文灏到底是如何焦急,守在他身边时,又是什么样的情景。
抬起手,慕子凌正准备比划什么,但他刚抬起眼眸,便看见燕文灏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屋内,而下一刻,他便被燕文灏紧紧抱进了怀里。
用力地抱着自己怀中失而复得的宝贝,燕文灏揽在慕子凌腰间的手,不断在收紧,收紧,他恨不得能将人直接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轻蹙了一下眉,慕子凌觉得有些难受,但是一想到自己这几日在黑暗中独自寻觅时的无助和彷徨,便又忽视了一切,忍不住继续往燕文灏的怀中钻了钻,去贴近这份温暖。
两人就这么抱了许久,直到谢景钰和秦毅都闻讯赶了过来,见状发出了一声轻咳的提醒声,燕文灏才终于舍得松了松手,把慕子凌重新放回到床上,转而握住了慕子凌的一只手,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眼里满是深情,不愿移开分毫。
秦毅这几日一直非常愧疚,那日他如果不是一颗心都在落雨身上,以至于忽视了慕子凌,慕子凌怎么会被石步原擒住,又受了伤,故而这会儿,他看到慕子凌清醒来,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朝着慕子凌深深作了一个揖,语带歉意道:“很抱歉,那日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慕子凌闻言,偏过头看了看秦毅,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又笑了笑,试着开口说道:“秦老板无需自责,此事不怪秦老板。”他虽然能够说话,但嗓子会疼,发出的声音也很小很小,几乎是呢喃。
石步原当时是真的想置慕子凌于死地,是用了力气的,故而慕子凌的脖颈上,此时还留有那青色的指痕没有消去,看着可怖不已。
秦毅虽然听不清,但他能够看得出来,慕子凌并不怪他,这会儿要说的话,大概也是让他无需自责的话语。
对慕子凌又一次深深地作了一个揖,说了一声抱歉,秦毅这才直起腰来,走至一旁。
朝慕子凌笑了笑,谢景钰倒是没有开口说什么,他看见慕子凌平安醒来,也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慕子凌平安无事。
谢景钰还记得那日,燕文灏抱着陷入昏迷的慕子凌回来时,脸色铁青,周身寒气逼人的模样,他想象不出来,倘若慕子凌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他这个师弟会作出何种疯狂的事情来。
这时,一名婢女领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燕文灏见了,便移了移位置,给那大夫让出了一点位置,让他能够替慕子凌号脉,看诊。
经过了这几日,那大夫已然习惯了燕文灏此番寸步不离的模样,于是这回也是熟练自如地从药箱中拿出脉枕垫在慕子凌的手腕下,然后轻抚着自己的胡须,闭着眼,仔细地好起脉来。
号完了脉,大夫又仔细地查看了慕子凌的喉咙,之后便对燕文灏拱了拱手,说道:“病人已无大碍了,嗓子也只需要仔细保养,再过七八日,就能正常说话了。”
闻言,燕文灏面上一喜,他点点头,感激道:“谢谢大夫。”
秦毅看了,便唤了一名下人来,转头对他吩咐道:“去支一百两银子来,赠予这位大夫做诊金。”
“是。”那下人应了一声,便引着这名大夫离开了。
那名大夫离开后,谢景钰和秦毅又站了一会,之后就也找了借口离开了,临走前,谢景钰还顺便带走了红着眼圈,不愿离开的阿临,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慕子凌和燕文灏两人。
抬起手,慕子凌摸了摸燕文灏的脸颊,在看到他眼底的青色和藏不住的疲倦后,心里不禁一疼,“抱歉……”如果不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怎么会害得燕文灏憔悴成这般模样。
包住了自己脸庞的手,把它抓到自己嘴边亲了亲,燕文灏轻声道:“该是我道歉才是,我明明说了,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的……是我食言了。”
慕子凌摇了摇头:“勿怪你,出了事,本是你我都不曾料到的,你无须自责,也不要自责。”
对于慕子凌而言,这会儿说话其实还是有些太过勉强了,他的话音落下后,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又伸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脖颈处。
见状,燕文灏心里一疼,疼惜不已道:“谦和你不要说话了。”
顿了顿,燕文灏的视线又落在了慕子凌脖劲处的那处青色指痕上,眼里闪过一丝冰冷彻骨地寒意,他伸出手,轻抚上了那痕迹,冷冷道:“我定会让石步原付出代价的。”
轻摇了一下头,慕子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到燕文灏那双担忧的眼眸时,换成了用手势比划,他道:“石步原所犯之罪,株连九族都不止,你又何须再脏了自己的手,让陛下去处置他,就够了。”
说罢,慕子凌又含着笑看了燕文灏一会,柔声说道:“我有些倦了,你陪我睡一会可好?”
燕文灏颔首道:“好。”
燕文灏知道这是慕子凌心疼自己,变着法想让自己能够睡一觉,故而点头后,便起身自己脱了外衫,只留里衣上了床,又伸手把慕子凌揽进了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和唇瓣,而后才满足地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又是担忧无比,如今慕子凌已经平安醒来,燕文灏放松了下来,终于是熬不住了。
而慕子凌刚醒不久,此时也还虚弱着,所以在燕文灏入睡之后,便也跟着闭上了眼,不过片刻,便重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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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病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过了三日。
慕子凌的身子底子虽然薄,但好在还很年轻,而且自从初入苏州染上风寒后,燕文灏便一直是汤汤水水不断地替慕子凌养身子,如今到底是见了成效,三日时间过去,慕子凌就已经好了不少,说话时,嗓子也不会太疼了。
因为慕子凌受了伤的缘故,他们不得不在苏州又停留了一些时日,而在这段时间里,京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左相慕纪彦涉嫌杀人毁尸,如今被暂时落了大理寺,正待三司会审。
消息一传至苏州,慕子凌便再也待不住了,他顾不上自己的伤还未痊愈,急忙就想要启程返京。
抱住了焦急不已的慕子凌,燕文灏道:“你冷静一些,谦和。”
慕子凌忍不住想起了上一世,父亲因自己受了难,被贬官的模样,眼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难不成这一世,父亲也要受罪吗?
把头埋进燕文灏的肩胛处,慕子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时父亲出事,幕后必是燕文远和德贵妃指使,目的为何,已是昭然若揭——
父亲位列左相,乃是朝廷一品官员,根据朝廷律例,一品以上官员,即使真的犯了罪,若皇帝无钦定主审之人,便需要经过三司会审才能定案,如今陛下尚在病中,姜溪又还在江南处理石步原留下的后续之事,并未回京,三司少了刑部,便无法审案,故而父亲暂时只能被关押着,还不会有事。
思及此,慕子凌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从燕文灏的怀里退了出来,出言道:“父亲他向来刚正不阿,是不会杀人的,更遑论毁尸。”
握着慕子凌的手,燕文灏点头道:“我相信的,岳父为官二十余载,一直清廉不已,也深受百姓爱戴,自是不会做出如此之事,想来是我那三皇弟等不及了,便派人做的手脚,栽赃嫁祸给岳父的。”
顿了顿,燕文灏温声道:“谦和,你先别急,我会先派暗二暗三回京打探消息,你的伤还未好全,大夫说了,至少还需两日才能长途远行,且安心再等两日可好?”
静静地看着燕文灏,慕子凌低声道:“文灏,我等不了的。”现今父亲身陷牢狱,不知情况,他又怎么能在此安心养伤?
燕文灏还想再劝说几句,但一旁的谢景钰却先一步,开口道:“师弟,纵然是再等两日,子凌也是无法安心养病的,不如带上几名大夫,走得慢一些,启程回京吧。”
燕文灏闻言,定定地看了慕子凌半晌,看着他神色坚定、倔强的模样,终是轻轻地叹了一声,无奈妥协道:“好,我这就命人去准备,午时过后,便启程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