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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两人沉默不语。庄文清紧紧抓住游返衣角不放,感觉如此方能安心。
岛上虽说没有猛兽,可此处潮湿闷热,难说有无蛇虫鼠蚁。
游返也任她抓住,自顾自慢慢摸着四周石壁,想弄清楚周围情况,最好是能找条路出去。
两人围着石壁走了一圈,却觉这洞穴有一座两进宅院占地,地面除了野草再无他物,也无可用来生火之物。
游返拔出长剑,用力砍向石壁,铮一声,剑刃竟能砍进少许,迸出几块石屑来。游返又横劈竖砍了几下,又落下几片石屑。
“这石头甚软,这把破剑也能砍下来。”游返一边用剑,一边说道。
庄文清蹲下,拾起一片碎石,细细揣摩,又是用鼻子闻了闻,又用牙齿咬了咬,突然惊喜道:“咦,这难道便是赤晶石?”
游返心头一震,连忙也捡起一块来,却看不出究竟,道:“不如用火石生火看看?”
庄文清取出打火石,可惜这里太过潮湿,实在弄不出火星来。
游返心头难以按捺住喜悦之情,道:“若真是赤晶石,那我们可立了大功了。这里四周都是这类石头,可有不少。到时候出去叫来人,将这里的赤晶石搬走,装满整整一船也未可知。”
心里面顿时活泛起来,近百人的队伍,只有自己找到了赤晶石,这是何等风光的一件事。
庄文清见他一副大功告成的喜悦,也不看看自己处境,没好气道:“我也只是猜测,也没亲眼见过赤晶石。可别弄错了。不过,之前听爹爹说过这赤晶石的模样,也是柔软易折,含在口中略显涩味。”
游返道:“那错不了。现在我们便找个地方坐下,慢慢等人来罢。”
周围潮湿,游返将外袍脱下,当做坐垫,这才有了一席之地。
黑暗中不能视物,庄文清紧紧挨着游返身旁坐下。游返起初还有不适,后面便习以为常了。
两人说着话,渐渐没了隔阂。游返道:“第一次见你时,你和二庄主在说话,我看你凶巴巴的,都快将二庄主气哭了,当时我不明就里便闯了进去,恐怕二庄主是以为我去替他解围的。”
庄文清噗嗤一笑,呸了一声,道:“我二伯可厉害着呢,你没领教过他的厉害。其实那次我正好抓到他把柄,不料被你打断,因此便生你气,将你弄到天火房。没料到你却在那边倒是活得挺滋润。”
游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二庄主这么亏空山庄的钱财,为何不禀告庄主知晓呢?”
庄文清语调一转,低沉了起来,道:“我二伯自幼轻浮,好结交一些游手好闲之徒,天天在外游荡,说的好听便是任侠之风,说的难听便是鸡鸣狗盗。但在我爹爹面前却是伪装地极好,他们兄弟情深,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拆穿他。我爹爹患有隐疾,受不得刺激,我不想因为一点小事,便惹得爹爹生气。”
游返听了她这话,不由为她的孝顺所触动,道:“是啊,你替庄主操劳山庄事务,也算殚精竭虑,替庄主省下不少精力。我起初也不知道整个山庄真正掌事的是三娘你,否则我也不敢在你面前造次。”
庄文清解释道:“本来爹爹为我定了亲事,等嫁了出去,便让二伯当庄主,自己埋头铸剑。可没料王贲父子竟然死在疆场。”
游返忙安慰她道:“这也不是人所能预料,好在人也没嫁出去,不用守寡,到时候找个好人家不就行了?”
庄文清道:“哪有那么简单?王家是名门大户,我们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介江湖商人而已,一纸婚约尚在,只是正逢人家料理自家后事,自己都忙不过来,谁也没想到解除婚约的事,我们也不便上门提这件事。于是一直悬而未决。”
游返一呆,原来这里头事情那么复杂,怪不得都过了大半年了,庄文清名义上仍是王家为未过门的媳妇。
原本庄文清平时便郁郁寡欢,整天板着脸孔,此刻说到这事,语调便哽咽起来:“现在就算王家解除婚约,恐怕也没有人敢娶我庄文清,未过门便将夫家克死,谁敢娶这样的女子?就算爹爹他们再去请媒婆,也没人愿意接这门生意。”
游返不是女子之身,不知道她对婚姻的憧憬,不过从她泣声中也能体会她的悲伤,便伸手搂住她肩膀,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庄文清平时一副俨然的模样,身边不是侍女便是山庄的弟子,自己爹爹又埋头铸剑,母亲早在自己幼年时过世,没有一个亲近的人,此时能得游返倾听,不由痛哭出了声,心底里多时的郁结便顿时消解了不少。
等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已倚靠在游返胸前,半个身子都在他怀里,不由脸上一红,连忙直起身来。也是怪这里一片幽静,四下无人,自己便忍不住要说出自己的伤心事来。
游返知其尴尬,也不搭话,心中颇有些疼惜之意。两人经此困境,也变得亲密了一些,不再似起初那般有上下之别。
庄文清缓了一阵,才恢复情绪,说道:“好了,不说我的事了。说说你的事情,听说你去过波斯大食,又是沙漠,又是大海,过得惬意,真是好生羡慕。”
游返顿时气结,道:“我那是被虏去做了奴仆,哪能令你这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羡慕的。每日累的似一条狗一般,主人醒着时,我绝对不能休息,吃饭也得趁着空偷扒几口果腹,去哪里也要禀告主人,否则寸步不能离开。去过不少地方也是因为跟随主人,若是自己不放开怀抱,想些令自己高兴的事来,真是活不下去,何来惬意之说。”
不过游返自己也知道,和真正的底层奴隶相比,自己这个做些杂务,偶尔记录一些文书的奴仆的待遇已经好了很多,这也算不幸中之大幸。
庄文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小声道了个歉:“没想到和我相比,你要可怜许多。这么一想,我也觉得我那些伤心事,本来也不算什么事情。”
游返没想到自己的可怜事也能成开解他人的良药,也是无话可说。
庄文清继续道:“那你后来怎么来到中原了?”
游返重头又将自己怎么从波斯脱身,又来到西域龙门镇,在哪里整日周旋于不同部落之中,赚点生计,又随着东方笑来到中原,途中还为民除害,除了塞上四兽,到了中原,显是被南海剑派羞辱了一顿,又颠沛流离,辗转到了老马车行,又怎么来到金剑山庄说了一遍。
庄文清听完,叹了一口气,心中泛起了同情之意,道:“放心,现在你来了山庄,便可算安顿下来了。之后我给你安排一个好位置,不用在天火房干那些累活了。”
游返没想到还能换得三娘的同情,不过他其实不想离开天火房,那里不但有石头这般的亲密伙伴,重要的是这些苦活累活更容易得到陈七叔和庄主的肯定,到时候更容易被赏识而擢升。便开口道:“多谢三娘,不过我还是觉得呆在天火房更好一些。”
庄文清愣了一愣,弄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身上有股与众不同的狠劲。便如刚刚,你为了赤晶石孤身探险,落入这洞穴之中。换作是普通弟子,肯定敷衍了事,或者取易避难,绝不肯犯险。你却********只想着找到赤晶石,也不知你是死心眼呢,还是想立功想疯了。”
游返心头一动,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想法便脱口而出道:“若是说我纯粹本性如此,倒也有点牵强。若没有一个念头支撑,我也不可能从西域辗转来到这里。可到了中原,见识了风流人物,我才觉得自己只是井底之蛙。你看东方笑年及弱冠便剑冠两京,李莫非少年英武血洒疆场,胡近臣更是名震江湖万人敬仰。我如今也已而立之年,却有何人知晓我的名字。人与人差距何其悬殊?也许不能与东方笑如此顶尖人物相提并论,但若是本来便没有天赋,再不努力一些,拼命一点,如何能有出头之日?”
庄文清自小便被父亲捧在掌心,衣食无忧,自是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此刻却也被他语气中那不甘所感染,昂扬道:“说得好,就拿我金剑山庄来说,靠的只是祖辈的福荫和积下的财富,哪有什么进取之意。我二伯胡闹惯了也不去说他,便说我爹爹,也只知道凭着自己的喜好把自己当做一个工匠,哪有堂堂一介掌门的样子。再说底下几个老伙计,也都舒服惯了,守着自己一亩三分田,自诩天下第一工匠,谁还能做出一些成绩来?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就凭这股劲头,便超出许多人,很快便有出头之日。”
游返本也只是牢骚话,鼓舞一下自己疲累的身子,没料到却与庄文清默契起来。两人相顾一笑,却忘了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良久,估摸着已近中夜,此刻附近还是没有人声,唯有远处隐隐约约能传来一些海浪声。恐怕不到天明,是无人能找到他们的。
游返不由庆幸庄文清也掉了进来,若是他自己掉进来,以钟婶冷酷的性格,自是不会管他,最多找寻一遍不见,便丢下他自己返航也未为不可,可是庄文清也掉了进来,那便非得找到不可。从这一层来看,庄文清是救了自己一命。
庄文清身子弱,早已受不了睡意侵袭,摇摇晃晃,最后干脆倒靠在游返身上。游返默默将她头放置在自己膝头,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听她发出均匀呼吸,似是睡得极香。
第二日一早,虽然仍是昏睡,可外边传来的人声还是吵醒了两人。
庄文清连忙站起身来,大声呼喊,终于引得前来搜寻的人引到洞口。
游返突然觉得有些不舍,在这洞里虽然不见天日,却自己听清了自己的内心,与庄文清也惺惺相惜起来,心情比之来时更是畅然。
终于,洞口抛下一条绳索,两人交替爬了出去。
钟婶在洞口冷冷地看着游返,脸色不善:“游返,我让你好好照看三娘。看来你是没放在心上。”
庄文清在旁连忙替他开解道:“钟婶,你别责怪游返了,是我不小心跌了进去,跟游返无关,还好这次谁也没受伤。”
游返感激地看她一眼,之间她原本苍白的脸上已抹地黑一块白一块,狼狈得很。
庄文清笑道:“不过这次也算因祸得福,我们在底下发现了赤晶石,赶紧多招些人下去,将赤晶石起出来。”
听到了赤晶石三个字,钟婶也来不及责怪两人,众人也眼中放光,连忙呼叫人手。
接着便是一阵忙碌。庄文清拉着一夜未合眼的游返回了船,一番洗漱,留下钟婶等人收拾残局。
忙了一天,终于钟婶确认那洞穴里面的确实是赤晶石,装了一个船舱的赤晶石,众人不禁一阵欢呼,启程返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