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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宸经不住李姸熙的哀求,并没有什么诚意地答应了会在李治跟前提一提李敬业的事情。
说实话,朝中这么的大臣,说不定还有多少人想要得到李敬业这个乘龙快婿呢。
只是,不知道李敬业到底是什么想法。
李宸虽然答应了李研君,可心里却是没打算要跟父亲说的。她一想起父亲,眉头就忍不住拧了起来。
上次进宫的时候,父亲好似又清减了许多,精神也十分不济。
这可怎么好?
李宸想到父亲的身体,心里就是止不住的忧心。
可忧心也毫无用处。
父亲也说了,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态,谁也阻止不了。
父亲倒是看得开,可李宸看着父亲一天天衰弱的身体,心疼得要命。
就在李宸想着父亲身体的时候,一身官服的宋璟进了院子里。看到李宸那样半是拧着眉头,满怀愁绪的模样,不由得挑了挑眉,“永昌,在想什么呢?”
熟悉的嗓音唤回了李宸的神智,她回头,只见是器宇轩昂的宋璟站在她身后。
其实在公主府里,驸马和公主的居所是分开的,驸马如果想要见公主,也要层层通报。
可凡事皆有例外,太平和薛绍感情甚好,因此驸马可以不需要通报,自由出入公主的居所。如今李宸和宋璟大婚之后,也没有按照所谓的规矩进行。
李宸只是在想,既为夫妻,就没必要有那么明显的等级界限。即便是父亲和母亲在宫中,也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按照规矩来走的。
李宸站起来,朝宋璟笑了笑,“我在想父亲。”
“你两天前才进宫。”
“可我从前在宫中的时候,想什么时候见到父亲都可以。”
宋璟沉默。
李宸见他不搭腔,想了想,说:“今天英国公的妹妹李姸熙来见我。”
宋璟诧异地讶异看了过来,似乎疑惑她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件事。
毕竟两人大婚不过三个月,除了开始宋璟休假的那段时间两人多点时间相处,其余时间他要上朝要在宫中处理公事,晚上回了公主府和李宸也是各忙各的,彼此间还算陌生。李宸也是兴致一起才想到跟他说说话的,毕竟在她心中,他们至少应该是盟友。爱情什么的,她从来没有太多的幻想,但她绝对不希望两人的关系仅止步于肉体的交流上。
李宸微笑着说道:“英国公李敬业最近忙着为自家阿妹定亲,却不晓得他的阿妹也为他的终身大事发愁。李妍君希望我能在父亲跟前稍微提一提李敬业的事情。”
宋璟闻言,淡声回应:“所谓清官能断家务事,你和李姸熙从小便感情甚好,她心中发愁向你倾诉未尝不可,可若是你因此而插手李将军的亲事,可是有些不合适?”
“谁说不是呢。”李宸喟叹着,站起来往屋里走。
宋璟见状,跟了上去。在她上阶梯的时候,适时地将手臂伸了过去。
李宸一怔,随即微微一笑,一手挽在他的手臂上,一手撩起裙摆上去。
“说起来我和英国公,也算是青梅竹马呢。”李宸笑着,当日李敬业送的那只灰鹦鹉站在走廊上,见到李宸和宋璟走过来,开口卖乖,“百年好合。”
宋璟:“送过灰鹦鹉这样的青梅竹马么?”
李宸闻言,笑了起来,“唔,比送过灰鹦鹉这样的青梅竹马还要多一点点。”
宋璟侧首,看向她。
“我幼时但凡出宫,亲卫之中必有李敬业陪同。他从小由祖父教导,见识也多,有他陪同,比旁人陪同要好得多。”李宸微微笑着。
“英国公相貌出色,文韬武略,他至今仍然是孤身一人,我是否应该表示关心?”李宸随意问道。
她至今还记得当日与大阿兄一起在不羡园的湖上泛舟摘莲子时,谈及无规矩不成方圆的场景。大阿兄却说律法不外乎人情,有的人是迫不得已,不得不为,应该酌情处理,事事均按照冰冷的法律执行过于冷酷无情。那时的李敬业少年听到大阿兄的话,大声说太子殿下所言极是。那时候的李敬业还是个热血少年呢。
宋璟默了默,随即淡声说道:“可惜与否不过是旁人的一句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若是可以,每个人都应该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英国公早便过了弱冠之年,又是朝中年轻栋梁,想要与他接亲的人家早该踏平英国公府的门槛了,可他至今尚未成亲,可见心中大概有自己的想法。”
李宸看着宋璟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情,“你说的,我都明白。即便是我真应了妍君的请求,在父亲跟前提起李敬业,我父亲身为主上,关心一下臣子的终身大事,也无可厚非。”
宋璟眉头微蹙,轻轻摇头,“越是身在高位者,便越该慎言慎行。有时候,或许便是因为他们的一句话,便能将别人的人生弄得天翻地覆。永昌,我并不认为你应该在圣人跟前提起李敬业。”
李宸听到宋璟的话,有些惊讶。她虽然口头答应了李研君,但由始至终都是没打算真的在父亲跟前提起此事的。不论李敬业娶妻与否,对于她来说,都仅仅是希望他日后能汇集一股力量,来守护父亲的李唐江山。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每个人应该都有权力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以为这种念头,除了后世文明时代的人,也只有大阿兄那样属于这个时代的理想主义者才会有。毕竟,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她已经见过太多人将自己可以决定别人的命运当成是一种资本,并为此而洋洋得意。可她没想到如今眼前的宋璟,居然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我从前在蜀地游历之时,曾见过为官者偏听一面之词,将一个无辜之人定了罪,将其推入深渊。三个月,凶手落网,为官者终于发现无辜之人是被冤枉,于是将其释放。那个无辜之人重获自由回到家中后,发现家中母亲因为他的冤情当时无处可伸而活活气死,而他的妻子由于生活所迫,带着一对儿女改嫁他人。”
宋璟转过头来,深不见底的眸子所在李宸的脸上,“永昌,人的一生当中,或许会有许多阴差阳错的事情促成未来命运的改变,那我始终认为,那种改变若是旁人用自己手中权力刻意为之,对人太过不公。那个无辜之人,他上有母亲,下有儿女,本该生活幸福,可只因为一人误判,他的命运全然不同。你可知,他最后有何下场?”
李宸:“……有何下场?”
宋璟有些复杂地笑了笑,低声说道:“他疯了。”
李宸:“……”
宋璟又说道:“虽然如今英国公之事与我所言之人大不相同,可道理却是一样的。”
李宸迎着他的视线,有些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笑谑说道:“广平所言极是,若不是得你提醒,我说不定就一时鲁莽了呢。”
宋璟一怔,随即意会到李宸不过是随口一说,根本就没打算替在李治跟前提李敬业的事情。
他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公主为何不说你原本的打算?”
李宸一脸懵懂状,“我原本并无打算啊!”
宋璟停下脚步,定睛瞅着她片刻,嘴角微微扬起:“公主并无打算?不是说英国公与你也算得是青梅竹马,你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也是情理之中?”
李宸:“我确实是关心的呀,他要娶妻我必送贺礼,他若是不想娶妻为大唐开拓疆土,我也乐见。”
宋璟:“就这样?”
李宸这回是弄不懂宋璟了,有些狐疑地看向他。
宋璟却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路过那只站在夹子上的灰鹦鹉时,还一时兴起那指甲弹了弹鹦鹉的嘴巴。
灰鹦鹉大怒,想要啄他,无奈对手动作也十分敏捷,闪开了。
灰鹦鹉扑腾着翅膀,扯着嗓子:“呸,混蛋!”
宋璟见状,剑眉微微一挑,也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个坚果弹了过去,正中鹦鹉的嘴巴。
灰鹦鹉大概是吃痛了,知道对方不好惹,朝宋璟扑腾了两下翅膀,就将脑袋埋进了翅膀里。
欺负了灰鹦鹉一顿的宋璟丝毫没有自己是以大欺小的自觉,拍了拍手,回头看向李宸,“公主要进屋么?”
李宸:“……”
宋璟好像和她预想中的有些不同,这些日子他在朝廷中的动静她都听说过了。父亲和母亲自然是不会跟她说这些事情的,可长安就这么丁点儿大,想要知道宋璟的事情还不容易么,更何况她还有舒芷和舒晔。
宋璟对朝廷的事情,似乎适应得颇好,偶尔得罪一下权贵,有时候也得罪一下她的父亲。前些日子发生日食,按照惯例,父亲肯定是撤离主殿,减膳撤乐,再召集文武百官来讨论政事,若是体力允许,父亲还会亲自去审问犯人。就在父亲叫宋璟起草诏书,召集百官讨论政事的时候,宋璟棒槌了一把。
他说:“修德行并非是一日之功,如今日有食之,圣人才想起要修德行,召集百官讨论政事,不妥。”
登时把李治噎得吹胡子瞪眼睛,叫你起草诏书你起草诏书就是了,多话些什么呢?
旧账未清,又招新仇,夺女之恨还没消的李治阴森森地扫了宋璟一眼。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宋璟被折腾得连回公主府的时间都没有,干脆在中书省内找了个房间将就一个月。如今倒是好,那个将就的地方如今成了他在宫里的落脚处,有时候忙晚了,又或者说是轮到他在宫中当值的时候,他就直接在中书省睡下,不回公主府了。
有时候李宸觉得宋璟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横冲直撞。可他又横冲直撞得十分有技巧,带着一点放肆的实在和坦然,让人责怪他也不是,不责怪他也不是,最后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如今,眼睁睁看着宋璟欺负了一只鹦鹉的全过程的李宸,又觉得宋璟这人,到底是怎样的脑回路?
反正她觉得自己是有些琢磨不透。
长安城外,有个茶园叫“不羡园”,谁都晓得不羡园占地数千亩,盛产茶叶。如今长安城中许多精品的茶饼都是出自不羡园。
不羡园是当今圣人和皇后殿下赐给永昌公主的,从前永昌公主尚未出降前,每至春秋,都会到不羡园小住半个月,然后再回宫中去。如今永昌公主出降了,不再像从前那般住在宫中,在外设公主府了。于是,永昌公主三天两头便是不羡园和公主府两头跑。
如今正值盛夏,圣人近日在宫中待腻了,便突发奇想,要到永昌公主的不羡园中去走走。说起来,帝王夫妻虽然将不羡园划给了女儿永昌公主,可他们也就是在李宸十岁之前,去过不羡园小住两日。
李宸见父亲想要出宫走走,自然是十分高兴。
最近朝中无事,只是边境颇为不安宁,李敬玄前去讨伐吐蕃,如今未见捷报。可边境之事,也并非是父亲担忧便能解决的。
父亲想到不羡园,李宸自然也去。她不仅去,而且父亲和母亲所要居住的地方全数由她一手布置。
李治如今身体每况愈下,头痛难忍的时候,甚至已经无法处理政事。李宸想着,父亲到不羡园来散散心也好。可还没等她将不羡园中帝王夫妻的居所布置好,舒晔便骑马匆匆而来,还不待马停下来便翻身下马,飞快地去了李宸所在的地方。
“什么?”李宸拿在手中的花瓶应声而碎,看向恭敬地立在她身前的舒晔。
舒晔看向李宸,恭敬说道:“公主,皇后殿下派人在太子东宫的马房之中搜出数百套甲胄,并以太子谋反罪名将其关入大牢。”
李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