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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十四回 书院密信窥情史 再入望舒人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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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琅华书院, 位于南京城莫愁北清凉山脚,依山势而建, 从低至高分设三庭六院, 有弟子五十六人,夫子六人。

    山长琅皓, 学识渊博, 本为当世大儒, 却在半月前莫名身亡, 而且死亡原因还颇耐人寻味。一时间, 关于琅华书院的恶言毁语纷沓而至, 六名夫子扛不住流言蜚语, 纷纷辞职, 另谋高就。

    五十六名学子,也是走的走散的散,盛极一时的琅华书院就此七零八落, 只剩了不到十名琅皓山长的入门弟子仍留在书院之中, 苦苦支撑。

    *

    “想不到这琅华书院的园林设计还挺别具一格啊。”

    郝瑟走在琅华书院青石阶小路上,四下观望,凭心赞道。

    但见这庭院之内, 假山堆叠, 陡峭峻拔,气象雄浑,月台明洁,小院清幽, 花木葱郁,水池曲桥,亭榭精雅,遥遥相对,颇有章法。

    “欲扬先抑,添借互对,流法自然,颇有归田隐居之意。”舒珞边走边频频点头,“这位琅皓山长倒是颇得园林雅趣之精髓。”

    “这院内景致,的确不可多得。”尸天清也道。

    前方闷头领路的小书童脚步一顿,回身朝着三人一抱拳,又不发一言继续快速前行。

    “这小书童怎么一路上一声都不吭?莫不是不会说话?”郝瑟低声问道。

    “前几日,资助琅皓书院的几位富商派人前来抢走了不少值钱的书画,说是赔偿他们投给琅皓书院的钱银……你看那小书童的眼睛,都被人打青了。”舒珞低声道。

    “诶?不用做的这么绝吧!”郝瑟咋舌。

    “世情如此,雪中送炭者甚少,落井下石者却多。”舒珞轻轻叹气。

    尸天清静静看了一眼前方小书童发青眼眶,眉峰一蹙,面色沉了下来。

    三人随着书童一路绕行,不多时,就到了一所凉亭之外,其上挂着一面“好风亭”的牌匾,旁侧水池潺潺,树柳迎风,倒是颇有一番景致。

    只是,亭中人的脸色,却有些煞风景。

    亭中一坐四站五人,为首一人,年少英朗,正是之前县衙认尸之时见过的那位斋长琅叶。

    “原来是江大人手下的得力干将登门造访,我等真是有失远迎啊!”三人还未入亭,琅叶就一副冷嘲热讽的口吻。

    三人踏上台阶的脚同时一顿,抬头。

    但见亭内五人,目光灼灼,面色沉沉,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连珠嘴炮攻击。

    “我认得你们,你们是那江狗官的手下!”

    “官府的走狗!”

    “害琅山长名誉扫地的罪人!”

    “你们来这作甚?是来看我们琅华书院的笑话吗?!”

    尸天清和舒珞皆有些愕然,呆住了。

    唯有郝瑟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踏入凉亭,撩袍,坐在了琅叶的对面,朝着琅叶嘿嘿一笑:“琅斋长,久违了。”

    这下,轮到几个学子愣住了。

    “尸兄,舒公子,愣住干嘛,过来坐啊。”郝瑟招手。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身形一闪,同时坐在了郝瑟身侧。

    一谪一雅,一冷一温,顿将郝瑟满身匪气衬托得汹涌澎湃。

    对面几个学子的气势立时被压下了一大截。

    琅叶双眼眯了眯:“三位此来,到底有何贵干?”

    郝瑟挑眉:“自然是来查琅皓山长的死因。”

    岂料此言一出,就好似点燃了炮仗,将对面学子的怒火扇了起来。

    “岂有此理!是你们官府说,琅山长死于——死于……”

    “琅华书院的名声被你们毁于一旦!你们还有脸来?!”

    “罪魁祸首还敢登门,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说着,其中两个学子竟是挥着拳头就朝郝瑟冲了过来。

    尸天清猝然抬眼,眸冷寒凝,犹剑出锋,铮然扫射全场。

    五个学子顿被震住,面色惨白。

    “琅皓山长在世之时,最忌妄动秽言,想不到死了才几日,他的学生就将他的教诲抛到了脑后,不分青红皂白,恶语伤人。”舒珞摇着扇子,挂着温柔如春花的笑意,可说出的话,却令对面几人面色青黑一片。

    琅叶面色变幻几次,最后,压下怒气,道:“琅洵,看茶。”

    “斋长!”

    “看茶!”

    “是……”

    一个学子气呼呼走出列,给三人斟满茶水。

    “这才对嘛,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郝瑟咧嘴一笑,端茶一喝,“卧槽,好苦!”

    “这是琅山长自制的七苦茶,若是郝大侠喝不惯,就别喝了。”琅叶冷声道。

    郝瑟忙吐着舌头放下茶杯。

    尸天清和舒珞却是同时端茶一抿,神色一动。

    “世间百味……” 舒珞微叹。

    “人生七苦——”尸天清敛目。

    二人点头:“好茶。”

    诶?这跟黄莲似的,也是好茶?

    郝瑟表示和古人有鸿沟。

    对面五人听到尸天清和舒珞的称赞,眸光皆是一黯,浑身的戾气居然灭下了不少。

    “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是琅山长常常挂在嘴边的话……”琅叶神色暗沉,“山长虽然学富五车,才华盖世,但却是谦虚严谨,一丝不苟,我怎么也想不通,山长他怎么会……会死得如此蹊跷……更想不到,世态如此炎凉……”

    身后四名学子眼眶一红。

    郝瑟看着对面几个小鲜肉,叹了口气:“别哭啊,一个个长得这么漂亮,哭花了脸多丑啊。”

    亭内一片诡异沉寂。

    尸天清、舒珞双双扶额。

    琅叶等五人一副惊异瞪向郝瑟。

    郝瑟托着腮帮子:“有空在这儿哭鼻子,不如帮我们查明琅皓山长死亡的真相。”

    “真相?!”琅叶一惊,“什么真相?琅山长不是死于——”

    “表面的死因是马上风没错,可背后的死因和凶手却是颇为复杂。” 郝瑟神色一沉。

    “凶手?!”琅叶面色大变。

    “琅山长是被人杀死的!” 尸天清抬眼。

    学子惊呆。

    “而且是一名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舒珞沉眉。

    琅叶一众对视一眼,愕然失语。

    “所以——”郝瑟站起身,一拍衣襟,“带我们去琅皓山长的房间看看吧。”

    *

    一间草屋,无牌无匾,一张木床,一扇书架,一张书桌,上面端正摆着笔墨,干净得一尘不染。

    “这是……琅山长的房间?”郝瑟讶异。

    “正是,”琅叶抱拳,“这间屋子一直保持琅山长离开之前的模样,丝毫未动。”

    郝瑟、尸天清、舒珞不禁对视一眼。

    喂喂,这哪里是一个书院山长的房间,简直就是个苦行僧的洞穴嘛。

    舒珞皱了皱眉,在屋内踱步一圈,但屋内摆设一览无遗,实在是无甚可查,最后只能走到了书架前,翻看琅皓的藏书。

    “琅山长平日里甚少出门,除了教学,就是待在这屋中读书喝茶——”琅叶轻叹气道,“这屋内除了书册,并无它物,恐怕没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琅山长出事之前,神态情绪可有异常?”尸天清也上前翻看书册问道。

    “或是见过什么特别的人?”郝瑟开始敲敲打打桌子和书架。

    琅叶皱眉想了想,摇头:“与平日并无不同——不,好像……好像是心情好了些……”

    翻找证据的三人同时一愣,回头:“心情好?”

    琅叶点头:“自我进入琅华书院以来,山长一直郁郁寡欢,心事重重,但从去年六月初,山长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话也比平日多了,有一次,我来送饭,还看见琅山长站在窗前望着莫愁湖露出了笑脸。”

    说到这,琅叶不禁眉头深锁:“我从未见过琅山长笑过,如今想来,的确有些异常。”

    “心情好……”郝瑟抓了抓头。

    “微霜,小瑟,你们看这个。”舒珞突然出声。

    尸天清和郝瑟忙围了过去。

    舒珞手里拿着一张半开的卷轴,展开之后,乃是一张笔墨雄浑的水墨画。

    只是画上的内容很是奇怪,并非是江南的小桥流水,而是茫茫大漠、驼队、沙暴的景致。

    “这是哪?”郝瑟问道。

    “西北,沙州。”舒珞抬头。

    “西北,黎家?”尸天清眸光一闪。

    舒珞点头。

    三人目光再移,发现那画尾的落款俨然就是琅皓的印章。

    “想不到琅山长还去过西北大漠。”舒珞看向琅叶。

    琅叶也是一脸惊诧:“这……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莫不是琅山长年轻时去过?”

    “甚有可能。”郝瑟又转头开始寻找其它。

    可是三人将书架上的书翻了个底朝天,却再无发现。

    “不应该啊,名侦探的直觉告诉我,这屋里肯定有线索。”郝瑟摸着下巴,绕着书架转了几个圈,左边敲,右边敲,然后又让舒珞和尸天清抬起桌子,将地砖都敲了一遍,仍是毫无发现。

    三人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犯起了愁。

    “莫不是漏了什么?”郝瑟抓头。

    舒珞一下一下敲着扇子,沉默不语。

    尸天清眸光清冷,慢慢扫射屋内,突然,迈步走到了床边,提声道:“这枕头不对。”

    众人立时围了过去。

    “有两个枕头。”尸天清指着床铺道。

    郝瑟定眼一看,果然,床上端正摆着两个木枕。

    “琅山长一直换用两个枕头……”琅叶解释。

    “不对,”舒珞轻轻一嗅,指着左侧的木枕道,“这个木枕之上无半丝头油气味,应是从未用过。”

    “我看看。”郝瑟立即跳上床,捧起木枕,贴在耳边敲敲打打,双眼一亮,“这里面是空的,而且有东西。”

    “诶?”琅叶惊诧。

    “可能打开?”尸天清和舒珞问道。

    “恐怕有机关。”郝瑟将木枕平放,十指沿着枕头的表面细细摩挲,突然,双眼一亮,用指甲抠住枕头边缘,轻轻一弹,就听咔哒一声,木枕从中间裂成两半,显出其中的物件——

    竟是一个黑漆漆的鉄匣。

    匣盖之上,扣着一串锁头,七环七扣,好似蛇头连环撕咬,丝丝合扣,造型很是眼熟。

    “诶?这不是那什么连环锁吗?”郝瑟惊呼。

    “这是江南第一巧匠戴乐山的七窍黑曜匣。”舒珞补充。

    “真是不好的预感。”郝瑟嘀嘀咕咕,在木枕里面摸了一圈,却悲剧的发现,唯一的钥匙根本不在。

    “要不,劈开如何?”尸天清建议。

    “不行,这七窍黑曜匣中有机关,若是硬破,里面的东西便会毁之一炬。”舒珞摇头。

    尸天清皱眉。

    “哼,区区一个锁,难不住老子!”郝瑟冷哼一声,从头上唰一下拔下了簪子。

    瞬时,郝瑟头发飘然散落,洒满肩头。

    舒珞和尸天清同时怔住。

    “师父送给我的榴枝簪,还一直没机会用呢。”郝瑟指尖一搓簪子,就听咔一声,那簪子竟弹出了六根造型奇特的细针,针头造型颇为奇特,就如同六把造型怪异的钥匙。

    “万能钥匙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郝瑟双目微眯,小心万能钥匙依次插入锁眼,屏息开锁。

    屋内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钥匙撬动连环锁的咔咔响声。

    木床临窗,阳光交织绚烂。

    窗边之人,神色认真,睫毛低垂,面颊两侧乌黑长发随着清风微微摇动,一丝一动,一摇一勾,将某二人的全部心神都勾走了。

    尸天清喉结滚动,舒珞干咽口水,双双目光发直。

    “咔哒”一声轻响。

    尸天清和舒珞身形同时一震,猝然回神。

    “好了!”郝瑟指着开启的锁头得意。

    “小瑟!”舒珞双眼圆瞪,“你竟然能打开这七巧连环锁?!”

    “嘿嘿,小意思!”郝瑟一乐,将榴枝簪一甩,恢复原状,抓起头发挽起一个丸子插簪子,“来,让我们看看这匣子里到底装了——喂,你俩瞪着我做啥子?”

    郝瑟说了一半,不禁抬头瞪向尸天清和舒珞。

    这二人正直直看着自己——嗯、自己的头顶的发髻。

    阳光下,郝瑟头顶的丸子乱糟糟的,还翘起一撮呆毛,随着郝瑟说话一摇一摆,很是惹人心痒。

    “咳,无事。”舒珞低头。

    “嗯,没事。”尸天清转头。

    “搞啥子啊?”郝瑟嘀嘀咕咕,抬手将铁匣打开,瞪眼一看,不禁一愣。

    匣子里,非金非银,非珠非宝,而是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

    三人外加一个琅叶都愣住了。

    “书信?”舒珞探手取出一封,展开,眉头一蹙。

    信上的字迹,端正秀美,只有寥寥数语。

    【前所谈之事,可有决断?九月初一,旧地恭候,盼至。】

    而在书信之下,凌乱写着一行字:

    “西风独凉,潇潇叶黄,残阳泣血,断肠声泪,梦里寻归处,红豆蔻,人知否?”

    “这可是琅皓山长的字迹?”舒珞指着信上的字问琅叶。

    琅叶摇头,指着下一行潦草的字迹:“这才是琅山长的字。”

    “这个?”郝瑟一脸纳闷,“啥子意思?这封信的心得体会?阅读理解?”

    “应该是诉说——对写信之人的相思之情……”尸天清沉吟道。

    “相思?不、不可能吧……我从未听说过……”琅叶诧异。

    “难道是暗恋?”郝瑟顿时来了精神,刷刷打开了余下的三封信。

    信的内容和前一封并无二致,依然只有一两句话,内容皆是邀请琅皓前去相聚,只是相邀的日期不同,分别是十月初一,一月初一,和二月初一。

    而在三封信的下方,皆有一行狂草的题诗。

    十月初一那一封,题的是“悲风洒雨,人间惆怅,月似当时,醉里恍然,三月花开,销魂凄切切”。

    一月初一那封则标注为“天地寒雪浸,月孤相思狂,知否、知否,碎心无声凉”。

    二月初一的信下写着“鬓已霜,夜未央,长露漫漫,风悲悲,情难抑,惟愿乘风远去,与伊成双”。

    “啊啊啊,我古文阅读理解向来不及格啊!”郝瑟抓狂,“这啥子意思啊?”

    尸天清皱眉:“这位琅山长,应是对一人相思成疾,思恋成狂。”

    “而且……”舒珞沉声,“字里行间,颇为绝望……”

    “绝望的相思?啥子鬼?”郝瑟整个脑袋抓成了鸡窝,“这画风变得猝不及防啊!”

    “琅叶,你对此人可有线索?”舒珞望向琅皓。

    琅皓整个人都处于懵逼状态:“我、我从未听过说,这、怎么可能……”

    尸天清和舒珞同时皱眉。

    “等一下,还有个夹层!”突然,郝瑟将木匣底层拔开,从夹层中抽出了一封请柬。

    请柬封皮上朴素无华,只画了一枝青黄的草叶,旁边,依旧题了一句诗词,只是字迹不再潦草,反而十分端正: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是琅皓山长的字。”琅叶立即认出。

    郝瑟皱眉,翻开请柬,发现请柬里只有三行字:

    【八月二十五

    莫愁湖畔,及雨渡口

    盼君至】

    “八月二十五?!”郝瑟瞪眼。

    “若是尸某没记错的话,那一日亥时……”尸天清抬眸。

    “正是琅皓身亡之时。”舒珞眸光一闪。

    *

    岐风客栈之内,文京墨端着茶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风掌柜,一脸啼笑皆非:“风掌柜,你刚刚说什么?”

    风掌柜笑得一脸殷勤:“小人想让文公子帮我们看看这客栈的风水。”

    文京墨眨了一下眼皮:“敛风楼的买卖,还用得着我一个账房先生看风水?”

    “咳,这个——”风掌柜压低嗓门,“文公子,这几日您也瞧见了,我们岐风客栈这买卖实在是差强人意,小的是是见文公子您天纵奇才,所以才想着仰仗您的妙手扭转一下运势不是……”

    “那你应该找舒公子啊。”文京墨挑眉。

    “不可不可,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怎可麻烦舒公子!”房掌柜连连摆手,又是摆出哀求之色,“文公子,就看在舒公子的面子上,帮帮小人吧。”

    “这个……”文京墨挑眉,随手拨了一颗算珠。

    “一百两!明白!”风掌柜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文京墨接过银票,整齐叠好,放入袖口,点了点头。

    “多谢文公子!”风掌柜连连抱拳,顿了顿,又道,“只是此事,舒公子那边……”

    “放心,小生自不会多言。”

    “多谢多谢!”

    “风掌柜!舒公子他们回来了!”门外把风的小乐甩着手巾一溜烟奔了进来。

    风掌柜立即身形一闪,蹿到了柜台之后,装模作样翻开他那本几乎空白的账本,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文京墨摇了摇头,转目看向走入大堂的三人,一挑眉:“怎么、什么都没查到?”

    “别提了,线索没查到,倒是查到了一堆琅皓的情史。”郝瑟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道。

    “哦?”文京墨眉峰高挑。

    “千竹,你看看。”尸天清将手里的铁匣递给文京墨,反手给郝瑟和舒珞倒茶。

    文京墨将信件一一观看完毕,眉峰是越挑越高:“还有呢?”

    “诶?文书生你怎么知道还有其它的?”郝瑟大奇。

    “你脸上写着呢。”文京墨翻了个白眼。

    “还有这封。”舒珞从袖口抽出请柬递给文京墨。

    文京墨翻开看了一眼,表情却是毫无半分波澜。

    “千竹兄难道不吃惊?”舒珞奇道,“这凶手竟是明目张胆写柬相邀,请人入了鬼门关。”

    文京墨放下请柬,朝着三人一笑,从袖中抽出了一张请柬,放在了桌上。

    那请柬封面之上,画得也是一枝草叶,只是没了琅皓自己的题诗。

    三人顿时惊了。

    “这、这个——”郝瑟一把抓过来,打开一看,顿时双目暴突。

    请柬之上,也只有三行字:

    【三月初七

    莫愁湖畔,及雨渡口

    候君至】

    “三月初七,是勾迢的死亡日期!”郝瑟惊呼。

    “这是勾迢的弟子从勾迢的医书里发现的。”文京墨品了一口茶道。

    郝瑟捏着请柬歪头看了半晌,皱眉:“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

    “字迹不对!”尸天清将两张请柬并排排列。

    果然,两封请柬之上的字迹大相径庭。

    琅皓请柬上的字迹,清秀俊丽,而勾迢请柬上的字迹,却是浑厚有力。

    “这是!”舒珞忙打开琅皓那几封私信对比一看,不由惊诧万分,“这是琅皓的字迹!”

    “诶?!”郝瑟大惊,尸天清双目圆瞪。

    “没错,勾迢这封请柬,就是琅皓送去的。”文京墨吹着茶叶道。

    屋内一片死寂。

    “等一下,让我捋一捋!”郝瑟抓着头发,三白眼闪烁不停,“勾迢的请柬,是琅皓写的、是琅皓送的,也就是说,琅皓是帮凶?!”

    “而杀了琅皓的人,则是给琅皓写信之人,也是琅皓思恋的那人?”舒珞皱眉。

    尸天清看着两封请柬,眉头深深蹙起。

    “这也就解释了勾迢为何毫无戒备去赴约,因为是琅皓约的他。”文京墨挑眉道。

    “先人板板,这是怎样的爱恨情仇一锅粥啊……”郝瑟呆滞。

    其余三人也是一阵沉默。

    “真是见了鬼了!”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高呼。

    但见江大人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文京墨旁边,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江某今日可真是见鬼了!”

    同桌四人齐齐看着江驰泰。

    “今日一大早,江某就去了纪府拜访纪阙,可是那纪府老爷数月前就卧病在床,神志不清,水米不进,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什么都问不到。” 江驰泰吞了吞口水,“后来,江某又寻到纪飞的贴身小厮询问,结果,那小厮说,纪飞死前几日,除了平日和纪家有往来的药商,就只单独见过一人。”

    说到这,江驰泰面色不由有些古怪:“诸位大侠,你们肯定想不到,那个人是谁!”

    郝瑟等人对视一眼。

    “是琅皓。”文京墨平声道。

    江驰泰眼睛暴突:“文公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去勾迢家的也是琅皓。”文京墨平静道。

    江驰泰顿时惊呆了。

    “依小生所见,吴据也不必再去苏州探查,那桂枯来南京访的那位好友,恐怕就是琅皓。”文京墨悠哉抿了一口茶。

    江驰泰目瞪口呆:“所以这琅皓就是凶手?杀了人,然后……又自杀?”

    “噗!自杀选择马上风?”郝瑟喷茶。

    “也许琅山长一辈子太过清心寡欲,想着临死放纵一把?”江驰泰突发奇想。

    “咳咳咳——”尸天清剧咳。

    文京墨扶额。

    郝瑟一脸敬佩朝江驰泰竖起大拇指:“江大人,老司机啊!”

    一众诡异表情中,唯有舒珞慢慢敲着扇柄,一副若有所思。

    “琭言,怎么了?”尸天清问道。

    舒珞皱眉:“舒某总觉得,琅皓这张请柬上有种味道十分熟悉,似乎从何处闻到过。”

    “快,赶紧再闻闻!”郝瑟忙把请柬送到了舒珞面前。

    舒珞皱眉闻了一下,不由打了一个喷嚏,摇头:“这上面的味道太繁杂浓烈,很难分辨。”

    “诶?味道太重?”郝瑟低头闻了闻,却是什么都没闻道。

    舒珞仍在深思。

    “有了。”郝瑟眸光一亮,呼一下冲了出去,眨眼间又呼一下冲了回来,将一大碗清水放在桌上,撕下一片请柬毛边塞入水中,搅了搅,又放在舒珞面前,“舒公子再闻闻。”

    舒珞点头,垂首在水面轻轻一吸,慢慢阖眼。

    “如何?”郝瑟悄声问道。

    舒珞笔直端坐,双目微阖,温容如玉,眼皮下眼珠频繁转动,仿若一个快速运转的搜索引擎。

    屋内不禁静了下来。

    突然,舒珞猛然睁眼:“熏香,是宛莲心屋中的熏香!”

    众人同时面色一变。

    “流曦是不是去了望舒阁?”文京墨噌一下站起身。

    “昨夜就去了。”尸天清神色一变。

    “糟了!”文京墨旋身就往外冲,“江大人,带上你的捕快,速去望舒阁擒凶!”

    说话间,尸天清、郝瑟、舒珞已经消失在大堂之中。

    留江大人一脸懵逼,对着空气连连称是:“是、是!”

    *

    秦淮河岸,花街柳巷,嘈杂一片。

    “将整座望舒阁都围起来!”江驰泰站在街道中央,指挥一众捕快将望舒阁全面封锁。

    街道之上,众百姓远远围观,一脸震惊,窃窃私语。

    “望舒阁出了什么事儿?”

    “不知道啊!”

    “昨儿晚上还好好的啊!”

    “莫不是这知府大人打算把花魁给抢回去做小妾?”

    “不能吧——”

    街上一片混乱,可望舒阁却是大门紧闭,并无半丝回应。

    “郝大侠他们呢?”江驰泰问旁侧的捕头吴据。

    “早就进去了。”吴据道。

    江驰泰点了点头,吸了口气,一挥手:“破门,冲!”

    一众捕快立时拔出长刀,撞开大门,一股脑冲了进去。

    江驰泰和吴据跟在队伍做末尾,大摇大摆走入。

    可待进入阁内,却发现形势十分诡异。

    整座望舒阁,安静的可怕,没有半点人气,也没有半个人影,仿若所有人突然都人间蒸发了一般。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吴据一脸惊悚。

    江驰泰咽了咽口水,提声:“给我搜!”

    “是!”一众捕快立时四散冲出,开始地毯式搜索。

    “大人,楼上没人!”

    “大人,厨房没人!”

    “大人,后院没人!”

    “大人,所有厢房都没人!”

    随着回报一声声传来,江驰泰和吴据的脸渐渐白了。

    “大人,后院莲池边有人!”

    一个捕快气喘吁吁跑来回报。

    江驰泰和吴据立时奔处,穿过后院,跨过曲桥,可待到了莲池旁定眼一看,顿时大失所望。

    莲池旁,四道人影,一抹青衣、一笔紫靠,一袭绿衫,一飘藕白,正是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四人。

    “郝大侠,你们可有发现?”江驰泰忙赶过去问道。

    四人齐齐回头,看着江驰泰,皆是眉头深锁,面色不善。

    江驰泰立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莫不是,那位流曦——”

    “流曦好着呢!”郝瑟厉喝。

    江驰泰噤声,挪步上前。

    但见舒珞撩袍蹲下身,细细查探池边一块碗口大的鹅卵石。

    那石面之上,黑斑点点,图案很是奇怪。

    “是人血。”舒珞抬头。

    众人呼吸一紧。

    舒珞定望那卵石片刻,探手从池塘舀水浇在石面之上,融开血水。

    众人眼睛渐渐绷圆。

    血水褪去,显出一个奇怪的刀刻符号,看形状,很像是一只眼睛,只是这只眼睛的眼瞳里,写了“二十一”三个字。

    舒珞和文京墨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如何?”尸天清急声问道。

    “放心,流曦应该无恙。”舒珞道。

    “这独目瞳乃是往生门用来传递信息的标记,说明前去探查,眼瞳中的字,一般暗指写下标记的人名。”文京墨看了郝瑟一眼,“望舒阁内的人一夜消失,流曦应是紧随跟踪而去。”

    郝瑟看着文京墨半晌:“当真无事?”

    文京墨点头。

    郝瑟不禁长吁一口气,下一刻,又暴躁起来:“二十一这死孩子,一个人瞎跑什么啊!”

    文京墨和舒珞不禁又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青衫剑客。

    尸天清清眸寒凛,目光慢慢扫过满地狼藉的断枝,又抬头看向墙头断裂的树杈,紧紧蹙起眉头。

    天云阴沉,风乱吹冷,满庭黄叶落纷纷。

    深秋已至,霜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