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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州选秀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而在遥远的京城,皇上忽然发出了一道古怪的诏书。
这份诏书的内容很简单,去掉开头‘奉天承运’和结尾‘咸使闻之’这些官方套话之后,其实只剩下了一句话:“朕旧时,尝有千千车。今不见,思之神惘。乃求之。”
大概的意思就是,我小时候曾经有一只陀螺(是的,千千车就是陀螺),如今已经不见了,想起来真是怀念啊。麻烦大家帮我找找。
这是神马意思?
专门下诏找一个小时候的玩意儿?这上哪儿找去啊?——反过来想,这么难找的东西,难怪要下诏来找。
没有人认为,皇上是真的想要找那个儿时的陀螺,但是,诏书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可不是随口一提的口谕,或是皇上自作主张发出的中旨(皇帝直接发布,不通过中书门下或是内阁的旨意,理论上大臣对于中旨,是可以不奉诏的)。能够下诏,就说明至少内阁有人支持皇上。
皇上到底是要找什么?或者说,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暗暗揣摩,或许与近日的皇贵妃之争有关。
最近也就这么个大点儿的事儿了。
皇后陆氏拿来母仪天下是绝对够格的。外戚陆家对于培养后妃人选,是极有心得的。出自陆家的皇后,德容言功样样精通,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毫无问题。
不过,一个好汉三个帮,皇后也要讲谦让,不可能事事躬亲。再说,皇家总要有所平衡,皇后之下,皇贵妃、贵妃、夫人、贵嫔之类的高级小老婆,也总得设置若干,既显出皇家体面,又给各级小老婆一个上升的动力不是?
如今后宫之中,贵妃往下各级都有了,就是皇贵妃还没有。
虽说只是加了一个‘皇’字,大不相同。若是有了皇贵妃的名头,真正是一人之下,诸女之上,在后宫的地位就甭提了。
更何况,陆皇后做了多年的皇后,似乎有几分厌倦的意思,经常随意指定喜欢的妃嫔‘协理六宫’,将皇后的权柄任意分派下去。
坐上了皇贵妃的位置,架空皇后也是可能的——既然陆家女长得好看又仪态万千,那就摆着看就是,权柄且放开,让我来。
本来争夺皇贵妃只是后宫妃子的明争暗斗,但随着选秀之事的展开,前头的臣子们也渐渐加入了进来。
皇家无家事。
皇上要临幸个谁,都是太监将人光*溜溜扛进来的,办事时间的长短,都有人在窗外掐着时辰。这皇贵妃的人选,又怎能关起门来任由皇上自个儿决定。
如今呼声甚高的有两位,分别是李贵妃和宁良妃。
贵妃李氏出身新贵李家,父亲是总领京城戍卫的提督,还有个哥哥在国子监做官,表妹则嫁给了京兆尹乔厚策。这一家有文有武,势力集中在京畿一带,祖籍在仓河以北,另有雄厚根基。
宁良妃则出身是老牌世家宁家,盘根错节的关系数都数不清,更重要的是,宁良妃的封号‘良’实乃名至实归,确实是一位贤良的妇人,性情温婉,甚得皇上的喜爱。
但是皇贵妃按祖制只有一个名额,于是赶在选秀女的当口,两位妃子身后的家族和势力齐齐用心努力,催着皇上赶紧册立一位皇贵妃,以便在繁忙的选秀事务中,能为皇后助一臂之力。
可皇上不说偏向哪一位,却要去找什么陀螺。
到底在玩儿什么花样?可真难猜啊。
这样一道古怪的诏书,却对选秀的进程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
……
宣南省的选秀,足足在肃州的勤园陆陆续续进行了差不多两个月,才终于选出了一百二十八名秀女。
张知府一家左思右想之下,还是付出了不菲的代价,多半儿还有今后绝不闹事的承诺,让张文娟‘病愈’,加入了进京的行列。
毕竟,张文娟肯定不会嫁在肃州,那怕跟着去走个过场,似乎也比落选或是恶疾的情形要好些。
秀女进京,都有规定的套路。每人有一两银子的路费(意思意思罢了),车子是单人单乘的青布小驴车,吃住都统一安排。
夏小冬不久便感觉到了浓浓的恶意。被宁俊武内定的消息,毫无意外地尽人皆知,而且还加了一个不怎么好听的附加传闻:这个说法是某人为自己脸上贴金,故意这么传的。
让某种流言发扬光大的法子,莫过于辟谣了。夏小冬才不会这么干。谁爱说啥说啥呗。
世界这么大,我还想好好看看呢。选秀?打打酱油罢了。
车子不算舒服,但沿途的风光还是不错的。后来陆云芝的车队跟了上来,夏小冬被请上了陆云芝的大马车,二人谈谈心论论景,情形愈发好了,小日子过得飞快。
不过,到了离京城不远的桐州,情况却有些微妙起来。
一队队的官兵,箭上弦刀出鞘,盔甲鲜明地从秀女的队伍旁边赶往前方。
气氛很紧张。
陆家非同一般的能量,此时便显现出来。阮辰山很快将一名小队长扯了过来。
“你们这是要去那里?是什么地方要打仗吗?”阮辰山在车外询问,特意将站立之处,安排得离车子很近,好让只隔着车厢的陆云芝和夏小冬听得清楚些。
“去京城。”那小队长不知是被吓唬过,还是被塞了银子,说起话来恭敬得很:“我们原是祁阳的兵。据说太子谋反,如今被紧急调过去护驾。”
“太子谋反?”阮辰山的声音都变了调。
谋反从来都是大事,基本上与血流成河是同义词。但是,太子谋反就有那么点儿奇怪了。
太子,就是皇储,就是未来的皇帝。虽说如今皇上还不算很老,但也绝非盛年了,他着什么急啊?
“当今圣上要找个从小时候玩过的陀螺,这事儿您知道么?”夏小冬偷偷掀起车帘的一角,往外头看过去,只见那个小队长一双眼睛睁得滚圆。
“……”阮辰山其实之前在路上已经听说了,不过还是决定先装不知道,看看这人到底要说些什么。
“据说太子少傅史钧光,呃,不,是从前的太子少傅史钧光,将这个事情做了解说。”小队长一边说话,一边往前头张望,评估着要多久才能赶上自己的队伍。
“怎么个解说?把太子给解说得谋反了?”阮辰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