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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波澜起伏后,阿宝媳妇从内屋的卧室走了出来:“找到了,东西都在这个包裹里。”
阮明雪抬眼看去,竟见阿宝媳妇手里拿着一个浅灰棉布覆盖严实的小包裹,这种藏东西的方式大概也只有穆婶那样的乡下妇人才会使用,她想也不想地接了过来,把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份颇有年岁的老旧档案袋和一双工艺精美的兔毛手套。
阿宝媳妇看见了之后,絮絮地说着:“找了好半天才找着的,没想到被我婆婆放在了枕芯里,看样子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东西。”
阮明雪知道那双兔毛手套就是陆禀今之前在电话里提到的那双,心里突然一紧,她感到了这个男人的用心,如果他对她的感情仅仅只是算计,他是不必这般细致体贴的,然而这不代表,他就可以什么都不说地自己一个人行动。
档案袋里的是什么,阮明雪隐隐有了预感,可是真的一页页翻开来看的时候,她又忽然难受的窒闷起来,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陆禀今的情形,他的冷漠清高,他的忧郁寡言,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然而,这个答案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曲折和沉重。
这是一份十数年前的老旧卷宗,卷宗里所涉及的商业案件毁了许多个家庭,当然首当其冲遭受重创的便是这个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男人。
至此之后,一个繁华崛起的商业世家无声落寞,一个本来家境殷实,父严母慈的少年不得不背景离乡,带着一腔的疑惑和抑郁远赴他国。
她不知道那个少年在当年那样的情形下,是如何一个人在异国的城市中独自生活,并打拼到如今的身家的,她也不知道,当面对着有可能在自己家破人亡的道路上发挥巨大作用的操盘手的一刻,他又是如何保持着那种近乎冷漠的沉静和自制的。
总之,她现在无法再埋怨那个男人,无法埋怨他对自己的感情是否纯粹而毫无算计,无法埋怨他所作的部署和安排从无对自己泄露半分的谨慎和隐瞒。
阮明雪觉得她现在应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甚至是比穆婶和阿宝哥还要亲密无间的人。
“阿宝媳妇,谢谢你,这些东西我可以先拿回去吗?”深深呼出一口气,她的思绪已经和缓平静,她知道下一步,她应该怎么做。
阿宝媳妇是个机灵人,也没有半分的犹豫,当下点头道:“阮小姐,你拿走吧,虽然我婆婆不知道,但是这本来就是陆少爷给你的东西,我想你现在拿走和以后拿走也没什么区别,说不定里面的东西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阮明雪会心地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等穆婶回来的时候,你就说我会一直呆在他们少爷身边的,让她放心。”
“这样再好不过了,我婆婆那天经过村里小卖部的时候看了报纸,还怕你会和那个什么SK的薄二公子好上,现在她可以不用瞎想了。”
看着妇人淳朴天真的模样,阮明雪嘴角的笑意不经意间变深了几许,临出门的时候,她淡淡地说了最后一句话,“阿宝媳妇,如果我和他有缘分走到那么一天,穆婶一定会是我们的证婚人。”
声音不轻不重,刚好传入了妇人的耳中,阿宝媳妇说:“阮小姐,还有一句话我忘记告诉你了,陆少爷走的时候说,如果你来了,就不要再去老别墅了,你去的时候,他肯定已经不在那了。”
穆婶家的那排民宅越来越远,阮明雪徒步走到前方来时的高速上,这里的出租车并不多,一连拦了几辆都没有拦着,最后她还是壮着胆子拦了一辆回城销货的面包车,在一阵浓重的汽油味和一路的颠簸中回到了主城区。
手里握着那份资料,她在心里快速盘算着,陆禀今既然得到了这尘封了十数年的承载着大部分真相的卷宗资料,那么一定动用了不少关系,他的这些动作,难道会逃过薄家的眼皮子?
考虑了一番之后,她决定先去见一个人。
气派高耸的SK大厦,再次映入眼帘,阮明雪只冷冷地嘲笑着它的繁华。
前台靓丽高挑的女秘书见到了她,竟然没有拦住她询问来意,反倒是很客套地把她引进了薄辛的办公室。
看来,薄辛一直在等着她的到来。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阮明雪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烟气,皱着眉走进去后,秘书识趣地关上了门。
男人修长结实的身躯正半仰在沙发上抽雪茄,旁边是一个正在整理着他西服外套的年轻女人,女人妆容精致,身材窈窕,看见阮明雪走进来,眼神里露出一丝意外。
“看来,我好像打扰了薄总的好事?”阮明雪站在男人不远处,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她忍住嘴角的讥诮,冷冷哼了一声。
数天前还在说对自己认真的男人,现在……
然而她的那抹冷笑还没有收回去,薄辛已经讪讪地开口:“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当然这话是在对那个帮他整理西服外套的年轻女人说。
女人听了他的话,很顺从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薄辛起身坐了起来,并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
对这个男人,阮明雪从来都没有客气过,于是不紧不慢地在离他最远的那张沙发上坐了下去。
“怎么?你好像很不高兴?”薄辛看她从进门就一直冷着脸,不禁戏谑地笑道,“是不是以为我和刚刚的那个女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阮明雪便不耐烦地打断:“薄总想多了,你和哪个女人干什么,这本来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你明明就很不高兴。”
“薄总,似乎你总是喜欢这样自以为是。”
“那个女人是来帮我做推拿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尽管阮明雪表现出一副对这事漠不关心的态度,薄辛还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似在解释,又似在诉苦,“你不知道,最近我有多头疼,老大蛰伏了这么多年,终于回来和我面对面较量了,而杜氏又狠狠地在背后踩着我不放,害我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劲周旋呢。”
“薄辛,你说的这些我不关心,你明明一直都在等我来,干嘛现在又故意避开重点?”阮明雪此刻全然没有心情听他东拉西扯,也不管男人对她的态度是好是坏,冷着脸开门见山。
薄辛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簇动,似乎是对她的精明暗中称赞,又似乎是不满意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刻意冷漠,于是轻轻扯了扯嘴角,“阮明雪,我真的有些惋惜,为什么我对你这么上心,你的喜怒哀乐却总不是为了我?”
“既然我已经说了不想听你说这些,那么我就直接说明我的来意好了,”阮明雪把手中的资料推了过去,一直推到了薄辛面前,“薄总那么神通广大,不如猜猜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薄辛淡淡地在她的纤纤细指和暗黄陈旧的资料袋上瞥了一眼,忽而眯着眼笑了起来,“我没听错吧,你居然在说我好话,神通广大?啧啧,这个词我爱听。”
“薄辛!”见薄辛一副避重就轻的闲闲姿态,阮明雪不知哪里冒出了一团火,烧得她再也无法保持淡然,“你不要在我面前装糊涂,这里面的东西,你只怕早就看过了,说不定现在手中就有同样的一份,是不是?”
“是吗?”薄辛耸了耸肩,还是很无辜地样子,“我倒是很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值得你对我这样大呼小叫?”
“陆禀今在哪里?”阮明雪问。
薄辛笑:“你都不知道他在哪,我又怎么会知道,难道我比你多长一双眼睛不成?”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笑话,阮明雪,你把我薄辛当成什么人?我桌上的文件和合同都快堆成山了,难道还有时间和精力去管自己情敌的死活?”
“可是你应该早就知道他和你们薄家的关系!”
“你这么认为?”
“以我对你的了解。”
“好,你倒是说说看,陆禀今那个家伙和我们薄家是什么关系?”
“当年,陆会山集整个陆氏的资金为你们薄家生产的那一大批建材为什么会出问题?”
“这恐怕应该去问问陆会山本人吧,哦,不,陆会山已经死了,你应该问问你的枕边人,我想陆禀今一定会知无不言。”
“薄董事长在里面做了手脚对不对,他想打垮一个潜在的对手,便设计了这样一个局,然而这个局牵连了很多人,因而一度惊动到了还在任职期间的吴老那里,薄董事长万事做全,就等着陆会山往火坑里跳,又怎么会轻易让他翻身?”
听着阮明雪近乎冷静的陈述,薄辛缓缓从雪茄盒里抽出一支点燃,“你的故事很精彩,只是,我不关心。”
“你当然不关心,因为你们薄氏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踩着别人的名誉和幸福而来的。”
“这么说,你想替陆禀今讨回公道?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所有的证据都销声匿迹了,只怕陆禀今只找到了真相,却也无法找到翻身的机会了。”
“所以,薄总也和您的父亲薄董事长一样想故伎重演?”
“故伎重演?”薄辛吐出一口烟雾,用食指抖了抖烟灰,“阮明雪,我今天才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我薄辛竟然连陆禀今那个家伙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哼,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没有我薄辛的话,你只怕根本就不会引起他的注意,Tina张和杜美茵那样的才貌身家都没有打动他的冷心肠,你以为你真的就那么特殊?”
阮明雪垂下眼睑,让人看不出表情:“我当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薄总心里既然清楚,那是最好不过。”
看到女人没有了先前的理直气壮,薄辛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甚至生出一丝莫名的懊恼,他一直想挫挫这个女人的傲气,让她在自己面前顺从温柔一些,可是他忘记了,他对她感兴趣,对她念念不忘,不正是因为她的清高理智,不正是因为她的爱憎分明吗?
于是声音不觉缓了下来:“阮明雪,陆禀今从一开始接近你,目的就不简单,我不敢说他对你没有一丝真心,但是若论起真心来,他一定比不上我。”
“薄总,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听着男人再一次的告白,阮明雪已经无力去动容,忽然间她真的觉得很疲乏,甚至闻着空气里浓浓的雪茄烟味,也觉得身体沉沉的,“我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薄辛见她情绪低落,脸色潮红,忍不住站起身来将手往她的额头上探。
然而被阮明雪巧妙地避开了,男人悻悻地缩回手去,“我让张秘书送你。”
“不,不用了。”
在她转身想走的一刻,浓重的男性气息裹挟着一股烟草的味道钻进了鼻间,薄辛竟然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阮明雪,如果你不爱陆禀今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阮明雪有些虚弱地闷在男人的怀里,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停留了几秒钟后,她缓缓把他推开:“薄总,谢谢的你的好意,只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谈这些。”
薄辛见她没有像从前一样激烈反抗,顿时心中又是一阵怜惜:“你太累了,应该回去休息,你放心,老大从美国回来了,他一向很有主见,既然知道陆禀今的来历了,定然不会和老头子同流合污,另外,尽管我不待见那个家伙,可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这句话,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这些商场上的男人,阮明雪已经无法全然信任了,可是薄辛一向随心所欲,直来直往,只怕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十分稀罕了,于是勉强笑着谢道:“陆禀今能不能全身而退,那是他自己的事,薄总既然能保证不落井下石,我自然会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