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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次的战场经验证明,必须先反击、再悲伤。
李正皓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如今身处敌境,回国的希望极其渺茫,刚刚又失去了唯一的同盟,根本没有资格吊唁。
然而,身体却拒绝接受控制,双眼仍死死望向山谷,试图看穿那无尽的漆黑。
没有泪,眼眶早已被悬崖边的大风吹干,又冷又硬的冰雪砸在脸上,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时间凝固、世界静止,一切都保持在她消失的那一刻,仿佛这样就可以改变现实;思维停顿、身体僵直,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反复提醒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胸口的大洞灌满风雪,指尖的追索仅剩虚无,李正皓俯趴在原地,任由体内热量一点点流逝。
而后,他听到了一声吸气声,接着是更长的呼气声。
再然后,凄厉的呼啸划破长空,火红色的信号弹闪耀在头顶,照亮了整座南汉山。
“我要是你,就先担心自己。”林东权出现在他身后,一边将手铐锁紧,一边含混不清地说。
李正皓闭了闭眼睛,翻身仰躺在雪地上,无声无息。
直升机的螺旋桨高速运转,搅乱了四周的气流,枯枝败叶夹杂着雪花飞舞,高强度的探照灯打在头顶,可见范围里尽是视线盲区。
头戴红色贝雷帽、佩戴银质徽章的特种兵从天而降,黑洞洞的枪口指在脑门上,暗示着不容辩驳的权威。
“站起来!”
“交出武器!”
年轻人故意憋着嗓子说话,以为这样就能将人唬住——战斗控制组(cct)号称南朝鲜最优秀的特种部队,事实上却不过如此——李正皓默默地想。*
身为俘虏,即便遍体鳞伤也只能靠自己的双脚站立;近旁的林东权则被台上担架,医疗兵正在对他进行初步治疗。
看见李正皓被押解靠近,那人挣扎地爬起来,顶着猪头般的一张脸,狰狞笑道:“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李正皓啐了一口,随即被塞进直升机里。
脚下还没坐稳,脸上便狠狠挨了一拳,耳畔顿时嗡鸣不止,押解者用布袋套住他的脑袋。手铐换成粗硕的铁链,和脚踝捆绑在一起,完全无法动弹。
伤口持续流血,机舱剧烈抖动,他们终于起飞了。
无尽的黑暗中,却没有丝毫恐惧,眼前反复映现的,全是那人的一颦一笑;耳边则不断响起她的声音:“李正皓,你欠我的。”
无尽的黑暗中,他依然无妄地幻想,这一切,不过是场可怕的梦境。
升机在短暂飞行后着陆,四周杂乱的脚步声交替响起。看不见路、无法掌握平衡,他被拖在地上前进,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沙袋。
直到伤口撞击在床板上,神智被剧烈的刺痛唤醒。
骤然明亮的光线令人无法睁眼,惨白的房间里站着同样惨白的医生护士。
那医生戴着口罩,一边为他检查身体,一边作出简单指示。护士负责在病历上涂涂画画,将患处逐一记录。
末了,两人又取出酒精棉棒,对伤口强行消毒。
“全是皮外伤,问题不大。”医生的声音很平静。
护士则更像一具机器,切实执行着一切指令,没有丝毫迟疑。
在修道院养伤的半个月里,李正皓已然恢复大半,虽然被林东权偷袭吃了大亏,但却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他大概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并未贸然反抗,而是选择养精蓄锐,继续配合着取指纹、采血样。
囚室里没有窗户,看不到室外的情形,也无法确定具体的时间。
简单的身体检查结束后,铁门被再度打开,医生护士退出房间。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靠近,一个由三名士兵和一只军犬组成的小队冲了进来。
除了狗,士兵们全都蒙着脸,留在黑色面罩外的眼睛里冰冷无光。半人高的狼狗猛扑而至,两只前爪用力踩上他肩头,血盆大口几乎紧贴着喉管,磨牙发出威胁的嘶吼。
狗嘴里散发出阵阵恶臭,锐利的犬齿近在眼前,李正皓却面不改色,始终保持呼吸均匀。
见囚犯如此反应,两名士兵合力将他架起,另一人则牵开狗,转身报以一记老拳。
“赤佬,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任何限制人身自由的居所,都要有树立权势的“杀威棒”,医生检查就是为了确保他的承受能力。
伤口在迅速充血,李正皓再也看不清眼前事物,只感觉拳脚像雨点般砸落身上。军犬舔着涎水,一直大声狂吠,原本就狭小闭匿的囚室里,充斥着血腥暴力的气息。
他有反审讯经验,知道在受到极不愉快的对待时,应该如何保持沉默。
和美国一样,韩国也是《日内瓦公约》的缔约国,有责任对战俘施以人道主义待遇。然而,“9·11”之后,国家安全成为一切不义行为的幌子,虐囚也成为理所当然的权利。**
李正皓蜷成一团,尽量减少暴露在外的身体部位,咬紧牙关拒绝发出任何声音,既避免激起对方的施虐欲,也不让人从他身上获得任何成就感。
单纯的暴力很快就变得索然无味,士兵们开始气喘吁吁,军犬也因为过度亢奋而声嘶力竭,他身下血水早已积累成滩。
眼角伤口崩裂,视线里一片赤红。鼻息间尽是腥味,耳边嗡鸣不止,嘴唇肿胀无法发声。脚踝、手腕都在流血,却早已没有知觉,肋骨似乎又断了几根,筋肉摩擦着发出阵阵呻&吟。
那狗还在冲他龇牙咧嘴,为施虐者的暴行呐喊助威。
李正皓估算出大概的距离,梗住脊背猛然发力,仰首一口咬在那畜生的脖子上,很快听到凄厉的呜咽。
原本耀武扬威的军犬失了声,只好用锐利的爪子挠在他胸前。
活生生的血肉被划烂,李正皓却咬紧牙关,任由那狗疯狂挣扎、来回摆动,绝不放松一丝一毫。
士兵们迅速围拢过来,拳脚再次毫无保留地砸在他身上。
“松口,你这疯子!”
惊呼声、厉喝声、警报声,撕扯、拖拽、威胁,混乱与嘈杂搅成一团,令整间囚室彻底沸腾起来。
最后,他找准着力点,偏头狠狠一逮,直接将气管扯断,结果了军犬的性命。
血泊中,男人吐掉满口皮肉骨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容触目惊心。断了气的军犬倒卧一旁,四肢偶尔抽动,双眼圆睁,似乎死不瞑目。
整件事发生在十几秒的时间里,待到那三名士兵作出反应,局势早已经无法挽回。
门外警铃大作,身着军官制服的人站在走廊里,嫌恶地看着一室狼藉,招手示意其他人跟进。
李正皓被生拉出去,徒留下军犬的尸体渐渐冷却。
鲜血激发出兽性的因子,疼痛促使肾上腺素急剧分泌,被扔进审讯室时,他的精神持续亢奋。不见受囚禁者的颓废,倒像个跃跃欲试的角斗士,随时准备与敌人决一死战。
“疯了,真是疯了。”
单面透视玻璃背后,林镇宽狠狠揪住发根,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与挫败。
老部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林总长,您放心,12个小时之内,我们一定会让他开口。”
“东权说那女人已经死了,我老婆孩子如今都躺在重症监护室里……”铁骨铮铮的职业军人,提及妻女时,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林镇宽在国家情报院任职多年,长期负责东亚事务,是公认的实干派官员。此次受“脱北者”事件牵连,从驻日总长的位置上引咎辞职,同僚们都替他感到惋惜。
投毒事件发生后,整个韩国情报系统便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运转起来。然而,由于无法确定作案动机,调查始终没有进展。
前一晚,林东权留下遗书、独自离去,方才透露事情的前因后果。
情报工作是和平年代的秘密战争,林镇宽作为间谍头子,手里也有不少人命。他明白报应迟早会来,却没想到会实现在妻女身上,还差点搭进去一个林东权。
侄子是林家唯一的血脉,虽不像父辈那样孔武有力,却从未逃避过自己的责任。
林镇宽想起两人在东京医院里的那番谈话,心中愈发懊悔——如果他没有施加压力,就不会给外界可乘之机,更不会逼得林东权铤而走险,选择与佣兵、赤匪同流合污,最终越陷越深。
那封遗书中,林东权认定婶婶堂妹都是因自己受到牵连,如果无法反制敌人,倒不如死在对方手里,也算是以身谢罪。
南汉山中燃起的那枚信号弹,是对他们叔侄二人的救赎。
想到这里,林镇宽终于冷静下来,冲老部下点了点头,沉声道:“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韩国空军特种部队被称为战斗控制组(cct),人数较少,因为佩戴红色贝雷帽,俗称红帽部队。其主要使命是在战时为空降、伞降和空投提供引导和指示。他们必须以小组或单兵行动,并在大部队之前空降于作战区域,执行最危险的任务,因此其训练、选拔为各特种部队难度之冠。
**文中具体的虐囚方法均出自与关塔那摩美军基地有关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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